2012年8月22日 星期三

死亡

 我想做夢,一個礦石般堅硬,玻璃般脆弱,粉紅色的夢。跳起來能碰到月亮,但一步也踏不出去;比盛開的百合還清新,在上頭的蛆已經腐爛。夢自我面前悠閒走過,忽然轉過身來將我撞倒在泥濘裡。我陷入泥堆,腥臭的泥漿立刻塞滿我的嘴,想吐也吐不出來,只能雙手在空中隨意揮舞著。它伸出手來想要拉起我。

 這時,一個女生跟風借來它的腳步,瞳孔中住著彩虹,雙腿由獵豹扶養,星星、大理石、岩漿和海洋曾在她的長髮上玩耍,停在我面前。她注視我,在我左邊蹲下來,夢蹲在右側。他們分別抓住我的耳朵,手一揚,遠方的樹木顫抖著後退。在空中飛著,似乎看到我的家人和朋友。泥土溫柔地接住我。

  一隻蝴蝶停在鼻尖上。我望著星空,比以前所見過的更亮。我的呼吸慢慢微弱,蝴蝶動也不動。女生出現在左邊,夢出現在右邊,她蹲下,將臉伏在我的胸前。月亮升起,張著明亮的眼睛盯住我無力的四肢。她一甩長髮,抖下萬千花瓣,淚在飛舞的花瓣間穿梭。她用給昆蟲和小溪聽的聲音唱:

 「不知姓名且倔強的旅人啊,你的呼吸逐漸遠去,我的心為你隱隱作疼,跳動也失去韻律。

 你的思緒如三月的澄澈流水,尖銳如十月的秋風拂吹;站不穩自己腳步的必定自樹梢跌墜,在漆黑深谷中聚集成堆;那裡既無日射亦無月輝,長住者僅有生活與黃金的酒杯。

 搖槳,永遠的擺渡人。何處可停泊?你疲倦的船滑過江心,岸上鮮紅嫩綠召喚,映在水面卻引不起波紋,你也看見廢墟與沉默,砌出寂靜的倒影?以星光為路標,甲蟲用自己的殘骸指引。數十寒暑的重量,漸漸將船壓沈。

 輕舟一葉,飄盪無方;此地今夜,邁向消亡。寒風凜冽,僅我哀傷。仰望眾星羅列,明月宛如弓張;枯木揮袖告別,隱入夜色蒼蒼。

 我在此高歌,眼淚洗不去我的憂傷與愁苦。岸上的、遠方的,在你不知名的國土,有人舉起腰間的劍,為你高呼;走入他們的神殿,請求賜福:要華美的神像自精雕的座位上站起,使你的靈魂不再無助。我即是使者,藉神風的吹拂,為眾神傳達祂們的旨意:你將有第二條路。不必在江上漂流無方,沒有更多寂寞與孤獨;不必與星月同黯淡,與草木共朽枯。港口已為你敞開,等待你前來靠岸,在歡笑與豐饒中,沒有死神作伴。親愛的旅人,我已豎起耳朵等待,我相信你的答案即將脫口而出,讓一切歸於圓滿。」

 我再也沒力氣張開雙唇說出任何一個字,蝴蝶微微拍動翅膀飛開。我輕輕搖頭,闔上眼睛。

 遠方有顆星落淚,碰到雲朵便化為細雨落在廣大黑暗的原野上,卻沒沾濕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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