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3日 星期四

惡俗狀況之三

 想瞭解當代社會中有多重視與鼓勵消費,只消看看廣告。近日某個電信業者的廣告之惡俗程度絕對是箇中翹楚。一位男子走入咖啡店,卻因沒有智慧型手機而無法獲得免費的咖啡...。當然這不是建立在精密的、經濟學理性的計算上的,只能是一種象徵姿態:因為你沒有辦法透過這種方式獲得,所以你必須...。

 現在事件引起的風波暫且平息下來,是時候檢視一下我們究竟做了甚麼:某位士官在軍中死亡引起軒然大波。媒體一如往常用容易誤導人的方式報導各種事件,諸如死者的姊姊口條思緒清晰(忽視許多當代公關常見的贅字和延長語的話,這甚至也能成為新聞?)、集合活動又是怎樣地盛大等等。
 這次遊行活動據說由某個聯盟發起,總共有二十五萬人參與。先不說這個數字的來源難以查證,雖然這個數字給某些人以心靈上的慰藉,好像二十五萬人確實可以做些甚麼。確實可以:活動的某種紀錄,看來似乎不更多了。
 先看看一個上街頭的人到底被期待做些甚麼:傳達某種信念,雖然有時很難被達成。比如那些被父母帶出門來的孩子,或甚至那些被社群網站搞得灰頭土臉的傢伙,他們好像以為參加具有某種信念的活動同時就代表自己也具有該種信念了(或者反過來)。換言之,當代的活動幾乎都會在某種程度上自宮:他們首先必須宣稱某種信念,同時又將這種信念交付與不關心的群眾,包括用人數來代表一次活動的核心。這導致每個活動都顯得虛偽而且其參與者更像是暴民,因為他們竟然能夠接納那些信念體系與活動不同的人,而且還得靠人數來讓其它人和自己接受。
 而這信念究竟是甚麼?是對當前政府的不滿(一種情緒可以成為信念嗎)?是因為此命案而導致改革軍中體制的要求?而這些要求的具體內容又是甚麼?如果有空,可以去該聯盟的網站看看他們發表的文章。除了方才提到過的當代文章裡那些噁心的延長語句(這個部分那個部分全都是部分)跟無謂的名詞化(進行OOO的動作)以外,誤字等等不必多提。不過這件事情讓人很擔心:如果一個「公民社會」(請問當代哪個社會不是公民社會?)的訴求不能被語言精確地表達,那又怎麼會有人同意並且採取相同的行動呢?而我們又應該怎樣看待這種不曾被精確表達的活動呢?
 關於這個活動還有一張照片,用來佐證參與者們沒有留下垃圾。新聞好像不是為了傳達一些理所當然的事。我不懂為何有些人與媒體能夠以此洋洋得意,那只是最基本的標準,很多人一直沒做好而已。說穿了,這個活動到目前為止(你看那網站多久沒更新了)還能留在人們記憶中的似乎沒剩下多少,而留下的這些東西卻又沒有甚麼價值。

 最近某個電視台因應事件,做了篇年輕人是否關心政治(其實在此定義下,他們說的是是否關心政治類的新聞。這兩者在當前有令人困惑的差異)的報導。而這篇報導的內容看起來令人擔心:有些年輕人甚至無法指認官員的職稱與其姓名。去除其欺騙手段之後,這篇新聞沒剩下甚麼價值;而且這問題已經誤導人:記者們不是問「行政院長在我們的政府中起到甚麼作用」或「行政院長是個怎樣的政治角色」,而是「行政院長的姓名」。前兩者無法被化約為填充題,與當代媒體不共戴天。
 然而更有趣的,是日後不久某個政論節目上其來賓的發言,他在專門討論此新聞的時段中發表其意見。其意見大概可以概括為(用他自己的子女當例子之後):與中國的年輕人相比,台灣的年輕人雖然不那麼常談政治,但更為理解政治;年輕人當然關心他們自己的事情,所以我們要吸引他們,就要用他們熟悉的事物。他以某個熱門的漫畫為例,建議可以在漫畫角色與政治人物之間建立對應的關係,以吸引年輕人的注意。
 這或許不是多數參政者的想法。在政論節目上聽到這類言論還是有啼笑皆非之感。這部熱門的漫畫本身沒有任何政治教訓,(如果這位來賓並沒有這種暗示的話)這種提議也只能是破壞政治而非其它。很多人好像都已經被經濟學影響到骨髓裡去了:就像所有的媒體、政治人物和多數的政策其實都在重複政治在很大程度上與經濟學分不開,而這潭濁水又被很多與經濟學結合的術語再次攪混,諸如選民服務、政治成本和其它種種。同樣地,這種心態也只能說靠近當代的經濟學而遠非政治,否則我們怎樣能夠想像「用年輕人的方式」讓他們「理解政治」?政治領域中沒有服務業顧客至上的概念,不可能不透過(古典意義的)教育來讓年輕人理解。
 而這是從一個政治參與者嘴中說出的提議。所以不能良好地掌握政治領域的究竟是年輕人,還是那些成年人中的政治參與者?

 另一個新聞更好地顯示了政治究竟如何被看待。某位藝人受訪,說到她很關注政治消息,希望透過她的影響力喚起更多人注意政治新聞。她也不懂何以某些文件會用「複雜化的」詞語寫成,從而懷疑其背後有某些不尋常的目的。
 想想,怎樣透過一個非政治領域的傢伙告訴我們關注政治領域?透過此言論,當代政治領域最大的混亂就顯現在我們面前:藝人與那些民選官職同樣都有公眾性,我的意思是他們必須要公開地扮演某種並非其自身的角色,以此角色為他人所知。而當代的特色就是把角色與該人自身混淆起來,也就是把那些具有政治性的與私人性的東西給混淆起來,而這兩者(在古典意義上)是根本沒有一點相同的。所以,我們怎樣期待一個販賣裸露(部分)身體影像的女藝人告訴那些關注她的人,要他們開始注意政治領域?這也是當代最盛行的智障邏輯之一(請注意其中矯理矯氣的貴族遺風):一個人先以這種或那種方式毀滅多數人的判斷能力以後(無論如何都很難辯護藝人幹的是多麼理性的事業),再要求他們回到具備判斷能力的世界來。
 因此就算這些藝人試圖教育民眾,他們也完全從錯誤的起點出發。而一個認為政治語言過於複雜的藝人,又能教育民眾關於政治的甚麼呢?

 當前很多商業機構的發展往精細化走,然而卻多出許多莫名其妙的狀況。比如做甚麼事情都會發系統信件通知你,與你相關的人(沒有人不屬於這個範疇)做了甚麼事情也會以信件通知你,然而這些事情大多數沒有決定意義。用這些事情塞滿自己的信箱也不知有何幫助。當代經濟學在引入資訊此概念以後顯得益發變態,他們設想資訊是決策的起點,結果提供了許多無謂的資訊,而且通常還掛上關心客戶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