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6日 星期二

舊文章的刪除(此為舊文章)

(此為舊文章)
 舊文章很快就丟完了,倒不是因為只有這些而已。我刪掉了大部分沒有移過來,一部分是連自己看了都會覺得羞恥的東西(以前的自己!),一部分則是覺得時過境遷,實在沒有必要。保守地說,就篇數而言,我刪掉了超過五成,但以份量來講,我想我保留了不少。以往寫很多不長又全是廢話的東西(現在依然在講廢話吧?這我不知道)。

 刪除的包括散記系列、一些小說、一些很差勁的評論(講也講不到核心的東西,現在自己看了都覺得真虧以往自己這麼有勇氣),和一些其他的連自己都不願意提,也不知道該怎麼提的東西。

 反正新年新氣象(使用衰敗的講法)。只是還有一點非得拿出來說不可的:我以往那邊開了兩年多,曾看到過一個跟我開差不多久的,其點閱次數已經超越兩百萬,也許這是個很驚人的特例,但我的則剛破三千。

 其實說穿了,次數也不如何,然而這現象是有趣的。請讓我引一段Heinrich Böll小說裡的一段話,在《女士與眾生相》第四章裡頭:

 「...打個比方,為什麼有的女人同別人睡一小覺,就可以得到兩座別墅、六輛汽車和一百五十萬現金......而......為了一杯價值十芬尼(包括小費在內二十芬尼,確切地說是十九點八芬尼———可是有哪家造幣廠又會想到鑄造每十個或五個才值一芬尼的硬幣呢?)的咖啡和一隻價值二點五芬尼的香煙,也就是總共二十二點五芬尼,少女們就委身於人,至還滿足額外的親熱要求呢?」(桂冠圖書出版)

 也許有人要說我這種比喻很不恰當,竟將點閱數跟賣身混為一談。但我想表達的只是那種差距。想來是十分無奈的。

 不過我也是抱持沒人會看的想法寫的,要不然大概早就寫不下去了。反正我也很怕推文大隊或回覆裡有很多「XD」,這種東西看了跟沒看無甚分別,倒不如寫點有料的東西大家交流還比較有趣,人少或者沒人也是沒有關係。

 不過我到現在是還不曾看過有誰曾寫點有趣的東西來交流就是了。
 (這是在以前那個地方第一次整理的時候寫下的。雖然是自己講的,但還是有「誠哉斯言」的感觸。)

高鐵、婚宴與其他(此為舊文章)

 (此為舊文章)

 在公共場合,比如捷運的車廂裡這種地方讀亨利米勒,就像手上拿著一個不定時炸彈一樣,讓我覺得有一點緊張,也有一點好笑。因為那也很像你在其他人的頭上都拉了泡屎,還是很臭的那種。我想,國外有那種讀書或報給眾人聽的習慣,要是此時我朗讀起來:「你們這群雞巴毛…。」不知道我會吃毀謗還是什麼官司。

 講到亨利米勒,對日本文學熟一點的大概會想到村上春樹和村上龍兩位。當然一些近代的作家,比如山田詠美等等,也多少自美國文壇拿點東西放入自己的小說內。雖然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山田的短篇,比如《晚年的孩子》、《風葬的教室》,這些比較沒有美國普普文學的氣息。純粹是喜好的問題。像安部公房也吸收了一些卡夫卡的風格…這扯下去會太多。

 春樹我比較少在讀,首因是他太有名,這種東西跟病牙一樣,是碰不得的,一碰一定會有人唉唉叫,因此沉默為上。龍當然也有其名氣,不過他的東西倒是比較明快的。比起亨利米勒,他一點也不虛無,而且他的破壞也都是向著某些東西:比如舊有的觀念、態度、行動等等。有很多本小說裡都可以讀出來。他要求一種轉變,一種自我覺醒,而非人云亦云。不過這麼讀起來,多少比亨利米勒矮了一截。



 你算命嗎?不知道為什麼,算命也都是一些有關未來的事,還是特定未來的事,比如有沒有貴人、會不會有「成就」(換句話說,能不能當個出色的寵物)之類的。我是不知道去算的人做何感想,至少我覺得這種扯淡未免太好笑。當然,我可以反駁其中所有不合理之處,相信的人照樣可以相信,這之中沒有什麼矛盾之處。信神就出神,信鬼就出鬼,信算命就出自己的命運。

 我想一個人的生活大概就可以由幾句話帶過吧?就像那些傳記作者會用幾十萬個字去說一個人的一生一樣,好像除了這些話,就沒其他東西是這個人的了。「這樣會比較容易有貴人」,是啊,那什麼是貴人?而又為什麼會遇到?好像其他的東西可以全數捨棄。因此我們就必須要勤儉刻苦、眼睛注視著閃耀的未來(當然是閃耀的,否則我們會翻桌大罵算命師)等待貴人前來敲我們脆弱而不堪一擊的門。更簡單地說:布爾喬亞。

 或者也可以講:找到對的馴獸師。



 事情總是發酵的,當然可能酸掉,或者是長霉。而更加麻煩的地方在於我們無法控制,這種發酵多少有點狂暴,以人類的角度來講。我記得有句話是這樣講的:「事事豈能盡如人意?」我並不要求盡如我意,只是狀況實在過於奇特。上次的事件還在繼續延燒,我本來就沒有「讓它淡入記憶」的想法,不過她倒是樂以這件事為藉口,繼續訴說過往,也許一甲子有了,所曾遭受的一切。這我無法懂,我也不可能懂,我也無法理解這種深痛惡絕的心情。但是提起以往的事情來只是讓整個場面變得更複雜,至少以我來說。

 反正是沒有什麼好講的。總有兩種想法產生。一種是:這就是家庭的羈絆吧?另一種是:為何要延續到我這代來呢?我感受到所謂的家的力量,又想割離。不過也只停留在想像裡,再怎麼切割,這滿肚子污穢是切割不開的。

 不過就讓它髒吧,反正是乾淨不了了。我們就是站在糞坑裡面朝自己畫出的天堂的生物,為這臭味激動又喜悅,隨手拿起一堆糞就可以砸死其他人,高呼:「天堂!救贖!美好!和平!進步!」必要時還會流淚為這場景增加一點濃度,再轉過身去偷偷把屎拉在褲子上。我看著這萬頭鑽動,逐漸要被臭味所窒息。太宰治最大的錯誤在於不會有重生這回事,因為在糞坑裡掛掉的人依然是臭的,在糞坑中的超越最多只是在身體塗上一層新的屎。

 如果說一個人可以自覺自己是焦躁的,那麼他的焦躁是不是真的?我不太理解,我的視線似乎能夠達到那遙遠之處,那裡一片空無,再焦躁都沒用。絕不可以只看自己的前方,絕對不可以,不過我也無法只看自己的前方。



 婚宴是一種由粉紅色、人潮、氣球和歡樂所組成的東西,在上菜的時間裡,一個不小心就會受到吸引,讓我也想加入這種氛圍中(我總是認為我不在其中的)。也許這就是婚宴無意中所能達到的吧,讓大家都對婚宴有所憧憬,一位在你身邊打扮帥氣的新郎官,或是一位在你身邊穿著亮麗的新娘子。眾人的祝福。樂隊。美酒(對於小布爾喬亞毫無品味的感官來說)。掌聲。司儀(通常是女性,她在這種地方具有一種連結的功能,一種柔軟性,這些特性來自其性別與身材。既能吸附這種對比,又可以黏起新人與來賓雙方。重要的是,她必須樸素,必須身著黑色領帶與白襯衫———與飯店的服務員幾乎完全重合,她們也通常充當司儀———,除了聲音以外顯得不起眼)。祝福意涵的菜餚。杯光筷影。四處玩耍的小孩子們。永遠必須提高聲音的對話。

 結婚以往關係到財產分配,有很大的經濟考量(現在許多年輕人寧願死也不願意聽到這些「俗不可耐」的東西)。雖說這樣講對女性主義者有些不敬,不過以往女性確實是作為一種可讓渡的財產的:自一位家長(她的父親)轉移到另一位家長(她的丈夫),受到丈夫的庇護,受丈夫教導。扯下去又會太雜。現在婚姻則是作為愛情真理發現的場所(我們有「真愛」這個詞):雙方在婚姻中,或者說一種特定的婚姻關係中(法律上一夫一妻制的、經濟上雙方財產共有制的、社會上家庭的基本成員的…)對彼此愛情的見證。

 這種情況很有趣。婚姻作為愛情的極度形式(否則我們會認為這是不正常的婚姻),要求的是雙方的結合與在對方身上愛情真理的發現,相信她/他是可以跟自己度過一生的人。首先我們看到真理、愛情與生活的三重奏:她/他是我唯一的依歸,在她/他身上我方能發現我真正的自己,並且在生活中實現這個真正的自己。接下來,這裡是兩個人對彼此的承諾,可是卻要求沉默的群眾也參與這場遊戲,意即,結婚雙方不只是對對方做出承諾,也要求對眾人做出承諾,去「見證」、「祝福」僅屬於他們的愛情。真理的選擇是在眾人面前坦白,他們宣言對彼此的愛情。

 請注意一下,當一位男性將他的手放在女性的腰部時(在鬧區經常可見的景況),與狗兒在電線桿旁撒尿有何分別?我建議生物學家與社會學家可以建立起一些聯繫,不用再根據一些奇特的理論胡說八道,在生物身上我們就可以找到人類社會行為的許多典型。我在婚宴上看到新郎(眾人起鬨,被灌地臉很紅)的笑臉,不知道該同情他好,還是為他高興好。不過這兩者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用,畢竟新娘已經在他身邊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高鐵的員工,除了清掃者與警衛———不要說年輕貌美英俊瀟灑,但至少也都是盛年,鼻端眼正,中人之姿。似乎他們除了販賣一種移動的服務以外,還額外販賣臉龐。

 一種全新的外貌產業。現在人說更為「平等自由」不過是胡扯,我們只是讓先天的差距擴大到眼所不能及而已。
 (坊間亨利米勒的小說似乎只有時報翻譯的版本。雖然讀過一些別人的評論,但他的小說我只讀過一兩篇。
 參加過好幾次婚宴,但我總覺得那很無聊。而且不知為何,看到兩人之間燦爛的笑容,就算是裝出來的好了,我也認為那不是我應該看的:他們只笑給對方看而已。這是宗教形式,而很不幸,對我來說不存在上帝。他們之間的笑,以及他們的儀式,在我眼中除了無聊以外就不剩下甚麼了,更何況,婚禮幾乎脫離不開惡俗節目與難吃的食物,為什麼人一定要在一個——退一百萬步來說—值得高興的日子裡虐待自己不可?
 或許外貌產業還不夠好,應該更廣泛但精確地來講,叫做形象產業,用別的話來說,就是把一個原本不是那樣東西的東西搞成讓別人認為是那樣東西的產業。毋須贅言,這種產業在當前的應用之廣、影響之深、範圍之大,皆非三言兩語可說盡。)

吃、性、夢、夢想與一種獨立生活(舊文章)

(此為舊文章)

 在日本動畫裡,有些議題是有趣的,但經常遭忽略,這裡嘗試做一點發揮,如同小孩學走路一樣。

 先講到吃。當然我們不能只將吃視為一種填飽肚子的作為,特別在動畫裡更無法如此。這可以從很多方面去談,某先一個是,當人物設定,或者角色資料集中,不難發現「喜愛的食物」和「厭惡的食物」的出現,這兩個特徵(有時會只有其中一個,但那無所謂)與身高、體重、星座和血型等等共同建構出一個角色的樣貌。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通過一個人喜歡吃什麼去定位一個人(小布爾喬亞式的瞭解),食物和人體之間存在一種關係,不是如同汽車與汽油的關係,食物並不僅是我們吃了以後而後獲得生存能量的對象。但是是從這裡開始的,必須記得,在以往,吃東西正因為是活力的來源,食物化為我們血肉,所以,食物本身的特性也跟著成為我們的一部份。比如說,吃了熊而會有熊的強壯與統治森林的智慧,像愛奴人那樣。(情況並不總是如此簡單,愛奴人食用熊還有一種熊主動獻祭的意味,尋求熊的庇佑等等,如同古代部落食用自己的圖騰動物一樣,不過這屬於另一個話題)這種原始的連結至今依然存在,但其內涵卻遠不相同。以往食物本身所能賦予人的東西,來自於食物具有人不足或缺乏的部份(勇敢、智慧、速度、不受毒害…等等),與此相應的,人們會避開污穢不潔的食物,不是實際上污穢,而是意義上污穢;但現在則是食物的形狀(精緻與否。女孩喜歡精緻的糕點)、味道(甜的還是苦的。愛吃甜的被認為是小孩子氣的)、類別(軟的或硬的?零食或主食?顏色?)、經濟價值(貴或便宜。某些食物具有貴族身份的標誌)等等起決定作用。換言之,人不再自食物中尋求自己的匱乏,而是透過食物宣示自己。這關係已經漸漸轉為另一個方向:從一個人可以自食物中主動獲得其短缺的部份,換為他飲食的宣示,讓其他人自眾多食物之中認出他來。一種現代食物占卜學。因此,一個人在餐廳裡點的食物,或平常的進餐裡,會表現出他的個性(聖代小孩和女性都喜歡;嚴肅與高雅的人總點咖啡;啤酒是豪放的女人不可少的標誌)。

 在此,食物成為建構我們的過程,而不是一把轉換我們的鑰匙。但有時也有這種轉換的例子,比如酒。Dionysus的飲料向來都具有使人狂迷的作用,一個人在喝了以後也就會進入與清醒時不同的狀態。而且這種不同處於兩極:害羞與無恥感、文靜與粗魯、內斂與豪邁。另外一些與這有類似作用的,但不是食物,如眼鏡、面具,或者更一般一點的:服裝。這些東西都處在邊緣上,將一個人分隔開來(人類活像Janus,有兩張臉)。因此,這些東西都或多或少指示另一種身份(這裡還可以講到和時間空間的關係,基於未曾深思與資料不足,留待以後再寫)。但是不能忽略的是,酒不再呈現為脫離理性的工具,或說,非理性不再藉著酒而發聲。非理性在其中僅是無語,我們看到的只是理性的否定(可以說,對日常的否定):秩序的毀損,道德的破壞。我們要注意動畫中酒醉者的話語,全都是對清醒者話語的否定,或者自己清醒狀態的否定。酒像是張沒有目的地的來回機票:到那裡(不知道是哪裡)再回來。其中沒有非理性搭乘的餘地。這個目的地作為而且僅能作為理性的反面而存在,但它又說不出自己是什麼。

 再講回吃。除了食物占卜學,進餐本身也是人際關係角力中的一環。一個人怎麼吃(冷食還是熱食、麵包或是便當)、在什麼地方吃(開放空間或封閉的地方)、跟誰一起吃(獨自還是跟朋友),動畫不會放過這些部份。一份餐點中,如果只有一種成份,它的單調會使它遭到否定(比如麵包)。一份「正常」的餐點應該要有各種不同的成份(蛋、肉、青菜…),無論是作為各自獨立的部份(便當或定食),或是渾然一體絲絲相扣(湯麵或燴飯),都比起麵包這種單調的食物要來的豐富。因此一種正常的飲食首先要從便當開始,而不是麵包。營養是一種要求多方聚集的概念,意即,我們不可能只通過某樣東西就得到營養,麵包為此必須被排除在營養之外。

 這裡或許有人要反對說,麵包也有其配料。但必須知道:麵包是用咬下或撥開的方式進食,一種自哪邊開始都可以的進食方法,這種方式使食物本身具有一種整體感,告訴我們食物本身無所區別,它的開始與結束的意含僅在於其體積的完整與消失。但對於便當等等使用刀叉或筷子的進食方法來說,筷子與刀叉首先要做的是指出對象:幾根蔬菜、一口白飯、一塊肉。食物本身必須由可以分割的東西所組成,一筷子或一刀叉的食物具有獨立的性格,這讓它們看來與在便當裡的時候有所不同:既是組成整體的一塊,又是一塊獨立的整體。就因為便當是一種多方組合的整體,使用比麵包更多的素材(至少在認知上),因此當然比麵包更有營養。

 這裡接觸到的是一種養生學的認知:人應該有營養地進食,為了麵包的單調,使其遭到否定,或至少養生學上的否定。除此以外,料理時間的長短也有影響,料理作為一種將原始材料加工的過程,具有經濟的各種意含:不僅是「經濟價值」,更在營養與食用價值,意即,經過料理的食物要更加好吃,也更加營養。但不是一種漫不經心的迅速過程,而是對各種小細節(食材挑選、處理、刀工、烹飪…)長時間的關注。因此,幾乎不經料理或料理太過迅速的東西是沒有價值的(純粹的生食:整條魚,杯麵、麵包屬是)。關注讓食物本身發生的不只是質的變化,更是量的變化(親手製的料理是無與倫比的)。

 這裡也就可以講料理的能力。料理的能力依然是一種女生的標誌,可以說,女生的基準,其中不存在過渡的區域,而是一種非此即彼的選擇:要不就是擅長料理,要不就是將食材化為毒藥(這是我們想像中與美食相反的一極,因為美食具有養生學上的特徵:健康且營養。而與這種養生學特徵對立的,也就是傷害健康和毫無營養的,讓人無法食用的)的能力。正數或負數、加或減的兩極。但料理能力對於男性是額外加分,而不是評比標準。至少在動畫裡,料理比賽或是便當製作依然是女性表現自己的手段之一。另外不難發現,料理能力在感情關係中佔了重要的位置。料理可以是一種回饋的手段,也可以是一種感情的表現,或是一個「甜美的陷阱」。胃袋和人際關係有著難以分離的聯繫。分食有其原始的圖像:藉著分割的食物被每個人所食用以後,每個人,像食物一樣,成為所有人裡的一部分。因此在動畫裡,可以看到某人(通常是女性)幫某人(她所鍾情的對象)製作便當,這同時也要求製作便當者與食用便當者兩人的聯繫。一方面,這個人的飲食進入另一個人的生活,生活範圍的交集;另一方面,這是一種被精緻化的分食行為,卻不再具有過去的巫術(也就是,展示的行為與戲劇的表現)樣貌。然而,製作便當必須要在一定的感情基礎上,另外,製作便當又可以是一種增進感情的行為。料理和感情可以做雙向的轉換,而且又是對彼此加強的保證:兩條螺旋線的纏繞。原始的分食呈現向外的擴散:神性(耶穌)、命運的共同分享,現在這類的分食則是一種向內收縮的過程,對某人的獨占並排斥、抗拒其他對象。便當食用權的爭奪告訴我們親密與否的關係:也可以說,勢力範圍的劃分。胃袋是戀情的戰略要地。因此便當也就可以作為一種武器,驅逐其他人的佔領。就男性來說,便當數與光榮成正比,因為這表示他是兵家必爭之地(情書、情人節巧克力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他沒有選擇的壓力(虛以委蛇甚至被允許),就算被追煩了,也不過是種甜蜜的苦惱,他最大的努力體現在「不傷害任何人」,在便當戀愛學的範疇裡,則是將所有便當都吃下去的行為。就女性來說,便當是她的心血結晶,而心血結晶絕不會是多數,只能是單一的。對於她,選擇是前提,不是行動;是原因,不是結果。她要等著回應和等著被選擇。戀愛中的便當既是軍事的,又是政治的,並且符合養生的標準。

 便當是一種文化道具,當然可以從戀愛這邊來講,只是便當本身與乾糧等等攜帶方便、能相對保存長久的東西不一樣,它的壽命很短(請勿隔餐使用),而且比較鮮艷(視覺享受)和營養豐富(養生要求)。西方文化裡沒有出現便當類的東西,這也是一個有趣的議題:這東西的出現需要如何的條件與背景?其中的訴求又有過如何的轉變?是未來探討的對象之一,現在先跳過。

 說便當說太久,只是便當是動畫裡經常出現的一種食物形式,特別在校園動畫裡,這裡頭很有趣。但是現今的吃,不能單單考慮食物與其形式本身,更牽涉了空間的變化以及共食者。共食是一個團體的指標之一,在印度,為婆羅門準備食物的廚房甚至不容許首陀羅看到,這當然是一種極端的形式,而且與剛才說意義上不潔的食物有關。我要講的是,共食是一種同桌各個成員皆接受對方的聚會,排拒不在此桌上的成員則是指向另一個方向。我是指發自自願的共食,別用鴻門宴來抬槓。吃東西時,食物自嘴進入身體,食物指出其目的地,身體內部被間接暴露出來;另外,食物直接與身體的感覺器官在他人眼前作用,這與聽或者嗅等等的感覺不同,這些感覺器官運作不那麼明顯(不像口腔的咀嚼、舌頭的翻動、牙齒的使用都是可見的),而且嗅和聽總是一種比較高層級的感覺:進食向來在五感內處於比較原始的地位(動物也吃,但動物好像不聽音樂、不焚香)。這與性有其類似之處,之後講到性時再說。共食也就是讓見到對方的黏膜,也讓對方見到自己的。一同吃飯的親密不只是因為一起做一件事,更是向對方展示自己的過程,更是一種與對方處在相同階級的表示。

 一同吃飯是一種勢力範圍劃分很明顯的標誌。途中加入的成員必定要透過介紹,否則忽然加入吃飯的展示過程式容易另所有共食者不快。但是這樣的封閉性並不見得總是具有敵意,特別在吃受到普遍重視之後:也就是,布爾喬亞階級的興起。他們的經濟能力不如以往的貴族,但又有一定的品味,他們會追求在經濟能力許可的進食品質。現在的平價連鎖餐館不過是其商業形式的一種。對於進食的封閉相同的也減輕許多。一方面因為我們變得「文明」了,這種taboo的古老圖像遭破壞;另一方面,我們的對象幾乎都是處於同一階級內的人。其中還有語言在起作用,進食時的話語又與進食有如何的關係:一種食物的辛香料?抑或食物才是它的辛香料?兩者之間會如何交替和影響對方?這留待以後再談。

 除了吃,另一種直指身體中心的活動是性行為。進食的手勢(送進嘴裡)與食物的進行方向(吞進肚裡)和性行為同樣有黏膜接觸的性質,並且其指向一樣為身體的中心:第一,人們探討性活動如何干涉身體,比如說,人是如何排放精液的,這又會導致什麼後果;第二,在這種插入—被插入的關係中,似乎可以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深度,不只是對自己,也是對另一個對象的探求。在以往的養生學就不曾忽略對性的關注,至少在西方,無論是抽象的性關係和實際的性行為,這裡沒有必要探討其內容,只是要點出:性和吃一直離不開罪惡。但在以往,這兩種活動本身並非罪惡的根源,而是因為「放蕩」使得這兩種活動走向罪惡,如何避免放蕩,則是一連串對自己的關注,並非羅列法條般的禁止,而是一種全面性的戰略思量,一套因時制宜的方法。但在基督教時期,性行為本身就是罪惡。有趣的是(至少我現在認為這是有趣的),私通和貪食被擺在一塊,因為這兩者都是「自然的」罪惡,它們是肉體直接的需求,身體成長的必須以及完成目標(繁衍人類)的手段。特別是私通,它是作為一種最難以克服的罪惡出現的。到了現代,性行為無論在法律上,在精神病學上,在某些情況下,其地位依然不合法,比如準強姦罪,暴露狂、戀物癖等等。至少,性進入了這些學科的話語中。這樣來看:性本身的危險似乎更加引而不顯,除了因為與來世救贖的聯繫大幅度的削弱以外(基督教傳統),而是轉向在其他話語中呈現。

 佛洛伊德將性與我們的行為建立起一種關係。性再也不只是一種罪惡的體現,或是尋求愉悅的方法,或是繁衍後代的手段;更多是一種必須時時小心的因素:孩童自出生就會有性的感覺,某些「不正常」的影響也容易讓這個孩童以後有不正常的行為,比如過度的手淫、口腔期的性快感未能滿足。性與我們的發展息息相關,它也告訴我們關於我們自己的真理。再讓我們回到法律與精神病學上:法律告訴我們在一個特定年齡以前的性行為(至少是兩個自然人之間的性行為),以及特殊的性表現應該受到懲罰,除了在正常且成熟的範圍內的性都應該遭到否定。而精神病學則告訴我們人如何在性的陰影下成長,早期的挫折、不當的發展會導致怎樣的後果,或我們可以從後果發現其早期的挫折。性的罪惡不是我們自伊甸園開始的,而是伴隨著我們的發展,我們要隨時注意(無論在學校、家庭與公共場合中,都呈現一種抗拒性的佈置與空間)的目標,因為稍有差池它就可能走入罪惡。

 在這之中的詳細發展過程實在也沒有必要多講。我想強調的只是性和吃總是伴隨著罪惡的思想,特別是性。在動畫裡,腦滿腸肥的猥褻男性,成熟豐滿、扭動著的裸露女性肢體經常是其象徵。裡頭當然還有很多值得講:像是這男性的年紀通常是中老年、女性則必須年輕(至少看起來年輕);年紀本身與現代社會的思維很有關係,這樣年紀的男性通常擁有一定的權力,換言之就是一定的消費能力,年輕豐滿的女性則是潛在的商品

 (如同以前的文章一直提到的:在廣告、展場、活動中不斷被使用的女性肉體。將其魅力與觀賞者—購買者本身結合起來,提供一種未來向度的暗示:你消費,就能夠有如此魅力。女體提供商品一種憧憬。另外,女體本身也屬於商品,也成為消費與交易的對象,她們的肉體意涵不斷由服裝、燈光、裝飾物和其姿勢所加強:裸露的大腿、低胸的上衣、亮片、眼影、趴伏在車上、輕輕捧著數位相機等等。我們的目光不總是看向商品,而是看向女體;我們消費的不總是商品,而是消費女體。女體漸漸朝商品靠近。而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這女體們也都真的只提供憧憬與裸露的消費:換成你擁有商品、你就可以…。她們的形象日漸空洞。)

 。這不表示,性與吃本身是罪惡,這點我必須一再強調,可是它們是罪惡出現的場所,是罪惡的溫床。在「惡人」的男女中很容易發現溼黏猥褻的什麼,性行為經常是他們之間的橋樑。

 而我們必須要對於近代道德教育的偉大成功鞠躬,性被列入神聖(在合法夫妻之間的生育功能,情侶之間的溫馨交流、快感到達的共同分享)的領域,卻又同時是不潔的:性病的防治、性變態(在這點,我們經常將過錯推到黃色書刊與成人影片上,這也可以談,先跳過)。性有與生俱來光輝的使命,卻也有令人唾棄的部份。在動畫裡,或者至少說在非色情的動畫裡,性也具有這種高尚與猥褻的二元性。在裡面對性感的指涉都很有分寸。我說的是女性身軀,不過也有一些男性愛的作品具有這些特徵,限於閱覽範圍的狹隘,我將限制自己的討論集中在女性身軀上。

 當然有好幾種指標可以講,比如陰毛是絕對不會露出的,因為陰毛本身暗示欲望和性權力。更進一步講,所有的裸露都以法定界線為基準,總是在達到這界線前收手。這裡有個很有趣的悖論:性感承認自己應該待在法律範圍內,卻又要挑戰法律的界線方能展現自己,似乎它該存在的場所不應該受到束縛。以一句經常被使用的話語作為例子:「那裡不行。(あそこはダメ。)」(這句話在日本動畫裡出現的頻率實在很高)。這句話至少給了兩個訊息:第一是,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極度的話語將自己給武裝起來,一方面暗示「那個地方」不能被形諸語言,另一方面卻又呈現一種固執的,對「那個地方」從不放棄的指涉。沒有上下文的極度話語,就成為最曖昧的敘述,卻是附著在一個已經被認知的部位上。這樣既清楚又曖昧的混合,似乎我們除了以這種方式、這種語言以外,沒有其他方法、其他語言可以更恰當地提到它。它必須停留在一定的模糊話語之後我們方敢提起它。這種話語暗示其他話語似乎是不恰當的。第二是,為什麼不行?如果是一個必須曖昧表達的部位,那麼這樣的禁止又似乎沒有問題。但是否真的是由說話者來禁止的呢?他已經對這個地方以極度的話語來模糊,又要尋求如何的禁止呢?這首先導致禁止本身難以被說清:你到底要禁止什麼?對什麼禁止?這禁止在對象缺席的狀態下成立,然而它依然聲稱必須禁止。接下來,我們要觸碰到權力,究竟是誰在說不行?難道是一個連「那個地方」都無法說出的人嗎?如果這是由羞恥心所導致,又是什麼造成他的羞恥心?如果他是不得不如此,那又是什麼使他不得不如此?在這個人的背後,還有另外的人(們)存在,要他不能將這個地方給講出,只能用極度的話語模糊它;又要它對這種模糊的地方下禁令。

 但是也不可以因為這樣,就認為這權力完全來自於某個機構或組織(這一樣是動畫內經常出現的敘述方法。比如布列塔尼亞王國或札夫特,權力被濃縮與精簡至一個不動的點之中,他們是絕對的來源,只存在統治—被統治、順從—反抗的關係),這樣的組織與機構不過是權力終極與精緻的形式,應該更多去注意權力在各種領域與每個人之間如何交纏、如何呈現、使用什麼樣的話語、採取怎樣的態度。禁止或是贊成不是唯一的方向,沉默的反抗也是權力的一種呈現。

 再回到性這裡。對於肉體的性感展現,很多都處在這樣的悖論之中。在動畫中常常被拿來使用的女性入浴、溫泉、泳裝場景也脫離不開。以往的時代,在日本,市民階級難得有自己的浴室,大都是依靠公共澡堂解決身體清潔的需求,這是一種自小時就有的習慣。在澡堂裡與他人裸裎相見本身並不帶有性感展示的意味,那是一種活動,是一段與他人相處和放鬆的時間,而且澡堂本身也呈現一種令人放鬆的空間,裡面不會有競爭的想法出現(如現在動畫常用的,女體的爭奇鬥艷)。而在動畫裡卻不得不做出如此的轉變:其中性感展示的意味日漸濃厚,女性之間的競爭思想日漸增強。導致如此的原因很多:第一,澡堂的日漸沒落。附有衛浴設備的住家成為基本配備的同時,澡堂除了引起鄉愁之外毫無意義,共浴的場景已經失去其正當性,除了在溫泉、海邊等地方才有女性全一同裸露的理由以外。其放鬆、以及與他人相處的這段時間也失去了,然而真正導致展示與競爭的理由是:第二,入浴成為影像。這說起來似乎是廢話,但我們必須要知道,在一個或一組影像中的物體所呈現的不是物體本身,而是物體與我們的一種關係。或者這樣說:影像本身(攝影、繪畫,動畫是一組影像)所作的乃是以某種方法去描述出物體與我們的關係。當入浴成為影像,而再也不是一種活動與空間的結合、一種放鬆的手段的同時,問題就變成我們如何看待入浴與入浴的女性們。

 女性的軀體向來都是目光聚集的焦點,而且她們自己對此甚有自覺,她們也知道自己經常被觀看,而且觀看的同時也賦予她們評價,其評價來自於她們怎麼展現自己,也就是如何讓自己被大家觀看。這讓她們的行為與男性有個分野存在:男性觀看,但是女性行動,其行動本身則由男性的目光支撐著。動畫影像中的女性,我敢說幾乎所有(例外真是少之又少),都是以期待被觀看的姿態出現,觀眾當然是絕佳的觀賞者。她們裸露的姿態不是她們放鬆的手段,而是因為要讓別人看她們裸露,並且是符合觀賞者期望中的裸露。影像中的她們沒有自己的氣味,這不是一種創作。我的意味不是在否定動畫作為藝術的一種範疇,創作者在創作的時候不是投注感情在女性角色身上,而是將女性的軀體作為手段的一種,滿足觀賞者。不必為如此多的溫泉、入浴與海灘戲水的場景感到驚訝,其中的女性不是展現自己,而是意識到男性的觀看所展示的自己。那些批評現代動畫已經用了太多這類場景(稱サービス者有之,稱賣肉或賣萌者有之)的人,不能對著動畫本身開火,而是要問為何我們要如此去看待女性的肉體,使得她們必須去做這樣的肉體展示、競爭。

 難道我們可以認為現在的女性已經獨立自主?難道我們可以認為現在的女性已經脫離男人的管束?這種觀看的方式根深蒂固,在動畫裡也沒有例外。



 在很多語言裡,夢和夢想兩個語詞的界線很難分清,有時甚至就是同一個詞。比如在日文裡,這兩個詞就是由同一個詞來指謂:ゆめ、夢。我們可以用這個詞說昨晚睡覺時做的夢(昨日はね、私、夢を見たの。),也可以用這個詞問別人對未來有什麼憧憬(お前の夢は何だ?)。這種術語的模稜兩可正是有趣的地方,首先這承認兩者在某些地方有同質性,兩者都是一種影像。夢用它自己的話語讓我們看到未來。釋夢本來就一直是人類理性———無論是規劃也好,預防也好,準備也好———的工具之一,佛洛伊德將這種方法給發揚光大,當然他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只是這不在我的討論範圍內。

 夢將我們的未來,透過某種影像的方式,悄悄洩漏給我們。因此一個想要掌握自己的未來,或者說,一個理性的人,不能不對自己的夢有所理解、有所詮釋。或許有人會誤以為這是一種占星學,但是兩者間有相當大的不同。占星學建立在天體的普遍基礎上,夢則是一種純粹個人的影像;占星學分門別類,最後將人歸入哪個範圍裡去(比如說:某段日子生的人是天平座的,他的月亮與金星在哪裡,導致他的性格如何如何:或者,某人的命中帶土,名字帶火木,遇到如何的事情,會有如何的影響),但夢是分析影像,最後才去得到一種一般、抽象化的結論(當然現代某些《釋夢大詞典》之類的東西也已經進入占星學的範疇)。簡言之:占星學是一種將人給標準化的過程,釋夢則是對自己處境的認知與警覺,必須建立在與其他影像對照的基礎上。一顆在海洋上的蘋果和一顆在桌上的蘋果其意義也許不同。

 同樣的,夢想本身乃是我們有意識的對未來的一種憧憬、一種希望,關於未來的影像。在這點上它與夢倒是沒有什麼差別。雖然在動畫裡的夢,幾乎都是對過去的回憶,或是過去場景的重現。這透露兩件事:第一,過去在某種程度上,以這種或那種方式在這位做夢者身上起作用。這通常被歸入不好的作用之中,一個人依然活在過去的陰影之下,依然受到過去的宰制,依然背負著過去的包袱。這讓做夢者無法「真正地」向前走,在他還未擺脫這過去的包袱之前,任何的超越或者重生都是不可能的。夢在這裡雖然不是直接對未來的預示,卻是邁向未來的路標:請超越。夢以否定的方式指出通往未來的道路。不過過去也不總是如此,第二,有時會藉著對過去景象的逐漸清晰,在夢中重新憶起,讓我們能夠再往前走去。夢既可以是否定過去,也可以是肯定過去的。但不變得是它們都指出未來的道路。我們必須要注意的是,在對夢的分析裡,我們否定與肯定的不是夢中的影象,甚至沒有肯定與否定的問題,而是一連串對自己行為的注意;但在動畫裡,我們肯定否定的全是夢的影像,這讓夢想———作為一種影像———也可以被肯定或否定。道德就在這裡萌生其芽。以往有關道德的東西已經說過好幾次,在這裡也就不再多講了。

 我們可以注意到,除了動畫中提起夢想,動畫本身很可能就在敘述一種夢想:自個人的處境的轉換(諸多後宮類型,《NHKにようこそ》等)、社會結構的變動(戰後破敗的社會、經濟一統的世界,《反逆のルルーシュ》等)、未知領域的探索(奇幻世界、大海、外太空、機器人,《Heroic Age》等)…。我不是在試圖分類,這些不同的夢想描述也會相互融合:另一個新的夢想。這些夢想呈現我們對現狀的不耐煩和厭惡,試圖以政治或經濟或軍事的方式去改變這個世界,丟棄所有我們舊的東西,在新的世界裡繼續開創我們新的未來:新的價值與另一種可能的烏托邦的保證。當然在新的世界,或者用動畫用語來說:這些有關新世界的設定,也會有痛苦的掙扎,但總是伴隨著希望。

 當然種種對未來的夢想,或者想像,並不經常是嚴謹的,甚至漏洞百出是常有的事。不過那也顯示出我們對於某些議題的關注。讓我們將眼光拉回到對於個人處境的描述中。在動畫裡大多數的主角都十分年輕,轉換成現代話語也就是還在上學的年紀———無論是小學也好大學也好。這裡面有些東西好講,像是這類流行文化對年輕的愛好,以及上學本身在布爾喬亞社會的意涵,不過也先讓我跳過。這些主角們面臨的是另一些危機,我們很容易能夠觀察到,他們沒有經濟上的困擾(只有極少數的作品在講這件事,《貧乏姉妹物語》是很好的例子),他們更多的專心在另一些事情上:感情的衝突也好,世界的拯救也好,邪惡的對抗也好。總歸,經濟不會是他們的目標以及關心的對象。

 這乍看很合理,因為要一個尚在就學的人要擔負經濟是沒有道理,也不符合現實狀況的。然而,這種認知還沒有碰到核心。動畫裡面更多顯示出的是經濟支持者的不在場:父母的消失。我這裡用的父母是廣義的,指的是經濟來源。這十分有趣,經濟現狀似乎是理所當然,而動畫放棄對這裡所當然的描述,以為這邊不會有衝突,不需要辯論。這呈現一種矛盾的心態:一方面,主角們需要一定程度的生活水準(自己的房間與用品、設備齊全的住家,當然更好的是,一位或多位年輕貌美的傭人),這要求經濟支柱,因為主角們最多只是打工供自己在外玩樂與零用錢的花費,父母的存在是必須的。但另一方面,沒有父母意味沒有宰制,這種經濟伴隨而來的權力是人們想要擺脫的,因此父母又不能在場,父母總或多或少暗示權威。

 第一,這種狀況表示我們厭惡經濟上的束縛,我們渴求經濟的自由,不見得要富有,但至少,不為了生活成天操心。這些主角們的生活正是理想的一種。第二,不在場不是只具有一種實質意味,父母並不直接發言(最多經由主角轉述),甚至一言不發。父母已經不再是,或至少不再被認為是必須的、絕對的權威,主角們的意見與想法、行動與話語才是重要的,請讓我這樣說:舊的權威縱然不是直接的遭到否定,但也必須退居幕後逐漸淡去,主角們才是新的權威。第三,這種權威的轉換,說明的不是經濟的宰制—依附關係,主角們有其他的訴求,卻是建立在一定的生活水準之上,這種對經濟面向的忽略,卻反而諷刺地要求其基礎。簡言之,支撐所有行動的基礎就是缺席。

 這會不會讓新生活顯得十分無法置信?可能如此,而其中重要的地方之一,乃在於我們對於經濟壓力的厭惡。動畫裡也不例外。

 (對於其他議題,留待未來文章,更多智識的增長來幫助我寫出來。)
 (非常久以前寫的東西。這算是第一次有意地對動畫中諸多議題採取符號學式的論述文章,以現在的觀點來看真是蠢到不行。雖說,批判態度是不變的,但是我想現在的我會變更論述方式以及途徑,使之讀起來更完整一點。
 總的來說,我們在ACG裡面可以看到進食對於關係的重要性,所以同樣經常聽到「一同進食才是一個家庭」的說法。在這樣的同義反覆之中,我以前的想法是食與性的展現不過是同一種東西的變體,也就是這兩種活動都暗示了位階的存在,從而敘述了一般人的生活架構。現在我比較傾向於認為ACG展現對立的結構,這也是為什麼就算男女性別——或性別認同—就算顛倒了,對整個故事不會產生太大影響的緣故。
 夢與夢想的講法多少有些受心理分析的影響。
 而正是在最後這個基礎上,我們ACG裡面的主角就不可能是如一般評論者所講的,是個虛無主義者。這只是單純地不想看見,而不是不存在的事情。所以就算父母只剩下供給生活所需的功能—還有一點點教育,不過這當然同樣又只是一個重複而已—,這種功能好像很少引起主角們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