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2日 星期三

動畫筆記(6)

 (此為舊文章)


 前日,《乃木坂春香的秘密》這個作品被台北市議員指為是色情的。就那新聞畫面看來,似乎說的是漫畫。(因為這領域實在存在許多同名卻不同表現手法的東西)這裡,我們,無論是不是ACG fans,就遭遇到第一個問題:連爭議產生的作品都沒有被提出來討論清楚。


 我在這裡要討論的不是色情與其界線。更何況ACG作品裡關於這類的作品有一堆,要討論就應該把眼光放遠一點。我比較想來看看記者,或者說電視新聞在此類報導中佔的位置。


 一般來說,新聞記者(特別是電視)通常被認為,或者自詡傳達的是真相。這種使命在許多當代通俗作品中也找得到,用電視來當成事件,或是真實(二而一)的傳令。對此我們大可以抱懷疑的態度。現今,電視(新聞)在很大程度上,是傳達一種結構的真相,就如在此報導中。首先,這被假設為一種競賽。(所以我們有這些聯想:政治—選舉,法律—判決)兩造是對立的:一方贊同、另一方反對。很令人難過的是,事件本身的張力比起事件本身重要。所以,如剛才提到的,沒有看到對《乃木坂》作品的基本介紹,(就好似每個人都早已經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作品,而觀點也只有這兩個,你只需要去選擇贊成或反對。就像你投票或是收到判決書一樣)甚至不曉得其餘人對這件事情的反應如何,我們只看到議員和「板友」(而且還很可能是部份的板友)兩邊。好像這就只是一件「ACG fans」與市議員之間的事情。只有犬儒主義者才會把這個現象稱為ACG進入專業領域的證明。


 (然而,現在電視新聞所使用的訪問路人方式,也以自身的方式進行掩飾。這被視為能夠「代表」民意。但最多只是一種意識形態的折衷。除非我們真心認為三十秒、五個人、簡短幾句話真的能給我們一些嚴肅的東西。更遑論這之中存在怎樣的去蕪存菁的挑選機制。使得我們看到一個「共同的」「民意」)


 我的意思不是說,在一些怎樣莫名其妙的牽扯下,我們和ACG fans產生關係,而是,這是我們面對事件,甚至是這個世界的方式。只要我們一日還使用新聞媒體,特別是電視作為我們外界資訊的主要來源,我們就一日都不能脫離這樣的問題。


 接著,該議員理直氣壯,說:我認為作對的事情...。她重新敘述了她的角色,就如許多市議員、民意代表所聲稱的:我是公理正義的發聲者。但這種姿態一上了電視就變得可笑,因為它被簡化成一種象徵和觀點。就還先不論他們所說的是不是真的。這乃是娛樂的代價,新聞也是消費品。接著就是,該議員,跟某些網友的態度都在把討論的可能封閉起來。如方才所說,因為兩邊被視為水火不容。然而,事實上這件事並非如此沒有討論餘地。(怎樣是色情?ACG的表現手法?是否應該建立一個制度?我們是不是能為這找到更好的出口?這種文化是怎樣被建立的?......等等等等)而且更為悲悽的是,ACG fans裡也存在極大的差異,但這點總是不會被提及,或被認真對待。




 我想再回到邊緣人的主題一下。在邊緣人身上我們看到各種社會價值的展現———用精確點的話說,叫象徵資本的來由。這些作品中的主角不是無產階級者。


 (有時候我們可以看到資本幾近暴力的展現。「我有錢到可以...。」甚至任何事情。這之中不是由任何一種,甚至是過時的美學所支撐。而是,真正血淋淋的,貨幣的作用。對於有錢人來說並不存在什麼約束力。這些極端的表現形式被默認。相對而言,窮人總在道德油鍋中翻轉)


 撇開這些不談。這些名落孫山者、體力不濟者、小混混、吊車尾的人,在這些作品裡面,都在其他處所找到自己的定位———一個資本社會的妥協者。當這些特質,「很溫柔」,或者被他人認同(就算不是在原先的價值上)的場景出現時,可以看到幾樣東西:


 1.我們「有」其它價值。這可以顯示為對原先價值的否定、或者包容、或者共存———這些都不是重點。問題在於,這些作品選擇怎樣的途徑來解決這個現象,來面對這個問題?這首先暗示,對於這樣的價值取向,只能採取一種宿命論觀點:我無能為力,沒有辦法改變。只能用比較消極的方式對待之。意思是說,我同意這些價值的存在(雖然我無法到達),而我不懷疑之。所以我用某些方式改變自己,而不是改變建立且認同此價值的體制。在這裡提起體制似乎太過沈重。實在很難看出這些故事用一個比較全面的觀點來認識這個社會。


 (就連那些最沾沾自喜的改革主義者也把希望寄託於古老的政治神話:一個開明的君主,或者,英雄。又是一個二分法,像是我們除了政治或是遠離政治就沒有其他的路。事實上,許多與政治獨立的領域沒有被提出來。比如藝術)


 因為它們都經過去政治化———更精確一點,所有問題都被簡化到象徵的層面,如摔角節目一樣。或者更犬儒的,提出假設性的問題,甚至是假問題。而且,我們成功地讓自己轉移注意力。更能———無論在道德或知識衛生學上———修正此情況的問題提出方法消失了。


 2.我們「有」其他人。追求他人的認同依然必要。只是,可以從一個較為廣泛、被眾人所接受的價值(如前所提及,故事中已經沒有意願質疑之);轉而成為只要有人肯接受我,(一個十分良好的例句是:「就算與全世界為敵,我也...。」基本的二分法又出現了。為什麼某人與整個世界被假設如此不相容呢?)如此更為個人的、獨特的條件。這取決於一些難以模仿或再造的歷史經驗(又一個過於沈重的詞),特別是當這些經驗被Sci-Fi、Fantasy,或者戲劇性所填充(事實上,戲劇性這個詞沒有多大意思。我們怎麼要求這些作品呢?)時。漸漸地,我們逃向個體絕對的oringinality之城堡。如以前所提過的,這種同義反覆(「因為你就是你。」)帶給我們的是投向右派懷抱的藉口。這只是現象之一。可以看到現在的人們究竟有多麼容易在國族主義號召下動員。同時,這也混雜反智主義。


 所以,在這樣的基礎上,我們的政治選擇被縮小並且宿命化。而,這將導致慘事,即在道德上自殺(在政治上也許還不那樣快自殺,因為我們還有冷嘲熱諷的能力)。只要這類動畫在多大程度上吸引我們的共鳴與同意(撇開其貧弱的藝術價值不談),我們就在多大程度上接近道德的死亡。這與色情無關,並非因為這些作品揭露或掩埋了什麼性的真實與真實的性。而是,只要我們肯用這種作品安慰自己,認為這個社會「容許」其它價值,那我們就依然是既有價值的捍衛者。也就是,面對不公與苦難,我們選擇相信「愛的力量」(或者歌唱等等這類被收編的活動)。這種故作天真的人道主義正是鮮血淋漓的:縮進象牙塔而不願正視現實,或者用其它的手段使我們忽略痛覺,這都是在抹煞人類的道德可能。


 易言之,我們可以無視苦難或是不公的事件,宣稱「在利益前我們為何要退縮?」;或者,我們轉向那些「美好」(就是被淬煉過的庸俗)的事物,說「這世界並不那樣糟」。無論哪種,都不能阻止苦難的發生,直到我們真正介入為止。所以,這類邊緣者提醒我們是好好檢視這體制的時候,但絕不是用動畫內所採取的手段:如果我們還認為動畫中有任何地方是現實之鏡,並且還保有一些在現實生活中的行動力的話。這些邊緣人最後都妥協了,無論以何種形式。也就是,動畫幾乎妥協了,無論以何種形式。以這種程度來說,動畫只是文化商品,而非許多人願意聲稱的藝術。




 再來講一點CHAOS*LOUNGE。其實這並非一個混亂的場所,創作者們有一強烈的同一性存在。也就是在宣言中看到的,他們試圖把作者隱喻起來:一個網路—作者。當然,這些作品最容易遭遇的問題就是:不少人會顯出強迫症一般,去尋找這些作品之中別人的影子,甚至,這些作品乾脆宣稱他們就是其它作品的影子。藝術已經被模仿論的幽靈糾纏數千年,現在提出這個舊而且詭異的標準只會讓自己更心虛。我們應當認為創作已經在一個不同的基礎上開始。


 用波特萊爾的話來思考,那我們其實沒有錯過什麼。這份宣言一樣面朝上帝,只是我們必須要將神聖的座位放到不可見之處。其最特殊之處就是號稱不經選擇:因為所有東西都是素材。所使用的工具本身沒有什麼,因為創作者本身也是工具。重點在於「結構」,即宣言中所謂的アーキテクチャ,才是創作可能的所在。易言之,他們說的不是「用什麼做」,而是「去做」。


 就在這點上,我們就能夠讀出通俗藝術所堅持的象徵性。他們很現實,就對於網路執著這方面來說。但是這是一個放眼到全世界的象徵化,就如我們經常讀到的Sci-Fi一樣。而且,我們經常忘了,這些創作器具更加具有資本主義色彩:電腦並不比炭筆素描紙便宜。這種世界主義式創作看來很平等,然而只是忽略其歧視而已。就像他們也不可能提到「內容」(或者僅是在其葬式上提起)一樣,因為這種創作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小布爾喬亞與真正無產階級間的分裂與矛盾。它只是行動、象徵的藝術,但絕不是抽象的。網路幫助他們的,是封閉起來,絕不是如他們所想的那樣與更多人聯繫、多采多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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