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2日 星期三

ACG二三事(3)

 (此為小屋文章)(藍體字為新加)


 近日看完《Macross F》,對於其中的一些橋段頗有些感觸。
 其中一個很好玩的是對於終極之物的恐懼,亦即人類的差異性乃是被尊重的(而且甚至是作為人的前提之一),任何試圖將人類拉平的作法都不可取。比如超越的「人」的出現(參見Gundam系列。這種傢伙總是被稱之為神),或者,將所有人打造成完美但同一的個體的嘗試。基本上,動畫,精確地說是流行觀點,告訴我們這些嘗試皆會失敗。
 在這裡我們遭遇到的是對極左和極右的抗拒。亦即,在政治上(否則還能在什麼層面上呢?動畫中提出的選項很少不政治)反對成為左派和右派的基本教義份子。這兩者都想將所有人結合成一個緊密且相似的單元(左派術語是階級,右派術語是民族國家),雖說在實務操作上所面臨的都是獨裁統治(例如卡斯楚和希特勒)。動畫中的劇情似乎有一種將這些歷史給重演的傾向,並通過對其否定而「顯得」安全。
 姑且不論各個故事之中是如何建構出這種情境的,只消觀察這些推理就能理解到這種選擇本身的虛偽。我所說的推理乃是動畫之中(或者流行文化中)如何抗拒或否定這種往極端靠的過程。首先是讚揚個體差異的絕對;第二,被駁斥的是這種嘗試的手段過於殘暴,因為他們會選擇去傷害他人而達到自己的目的(這似乎隱藏了對於種族大屠殺再現的恐懼,當然是所謂的「現代高科技」版本)。
 對於第一點,這種修正主義的說法十分類似於在美國說:「我尊重穆斯林...。」讚揚差異並不能解決因差異而產生的問題。而且這種想法乃是明著拒絕右派卻暗地與之私通,因為這將導致國家個體追求其自身獨特文化的行動變成至高無上。另外,這種虛無的論調本身也顯得很可笑:就因為我知道這隻貓與那隻貓不一樣,所以他們都必須存活下來...。亦即人的政治性和歷史性在這裡消失了,我們變成完全脫去外衣的赤裸裸的人,變成只是追求存活的生物,因此事情就變成對生命的救助而非對歷史的反思與尋求政治上的和解。
 至於第二點,有趣的是這種論述是不是在暗示一種可能,那就是只要我們「選對了方法」,就可以「做任何事」?就不說前面那個引號會引發多少問題:究竟是要去選擇「形式正確」抑或「道德正確」?...諸如此類,這份名單可以很長。後面這個引號就更不用講了,比如立法通過可以對囚犯嚴刑逼供,以使罪犯供出更多有關犯罪的計畫以「救助」其他可能或者已經受害的人(美國的反恐就真的在考慮類似的事情)。這一樣是很老套的「為了多數犧牲少數」的機會成本遊戲:為了救其他人的命,只好讓你死了。不過,如果要犧牲的不是一個「罪犯」,而是一百個、一萬個,甚至一千萬個時候,又要怎麼辦呢?
 但這是動畫(再重申,流行文化亦同)的邏輯:為了避免你傷害其他人,我只好傷害你。除了自相矛盾以外,更可怕的是這是一種假否定,把宣稱要丟棄的東西握在手上(キラ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在《Destiny》裡面,我們看到他參戰的理由是為了不要再有爭鬥,事情在這裡轉了一圈。),結果是本質並沒有改變,解決的是一個偽事件———如果能稱之為解決的話。事實上這告訴我們除了把事情放在天平上以外根本毫無解決之道,如前所述,這種經濟力學總是被運用。稍微想一下RPG中,主角跟「壞人」,或說BOSS,其實都在做同樣的事情(你「傷害」人,我也「傷害」你),不過主角的方法用對了;所以,我們要選對方法,就可以...。

 這還不是最矛盾的地方,如果將以上兩點結合起來,就是一隻手遞麵包給你,另一隻手拿著槍對準你。沒有人知道下次出現的會是哪一隻手。亦即,這些人應該存活下去(因為他們是獨特的),不過又不得不被消滅(因為他們也消滅其他人)。前已言之,這種矛盾來自於人的政治性與歷史被剝奪。避免極左與極右的誘惑,只能對政治低溫?這種零度的唯一解並不合理,卻很好地解釋了現在的情況:民眾漸漸退出辯論的圈子,將位置讓給專家(至少是個有頭銜的人)帶路的政府機關與部份民間機構。


 關於另一部動畫《CLANNAD》。我只就動畫的第一季講。以男主角「不幸」的家庭背景開始,描述他與眾女性角色的遭遇。總歸要說的是,就算有悲慘的過去或痛苦的回憶,重要的是接下來如何走下去。而走下去的方法沒有其他———是一個很日本式的途徑,就是不斷與他人有關。將自己交給他人,也將他人交給自己,並多少帶有些罪感意識(我似乎對他有些虧欠,所以...)。一個獨自一人,選擇切斷與他人聯繫的傢伙,要從這種負罪意識中脫離,不過通常都會被冠上「そんなの寂しい」,也就是這個人有些不足的部份。
 除了這些,其中還提到關於記憶的部份,一樣是流行文化的老套:一個人被忘記以後才「真的」死去,精確地說是消失。所以那種互相製造記憶的保證,換句話說,就是互相存在的保證。最後還有一些很老套的比喻跟暗示手法(陰天啦、跌倒啦、平交道啦)跟用到爛掉的技巧(晃動鏡頭啦、迅速的焦距轉變啦)。石原導的東西沒有什麼新意。


 (因為接下來大概會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不會在小屋那邊丟有關ACG的文章了,因此把一些還沒弄過來的預先整理過來。不過最近對於這方面的寫作量確實是減少很多。大概是因為比較少在看動畫了,然而這絕不是引退或者放棄那類的東西。我並不期待ACG的神話到我寫這裡就會結束,未來還可能出現更多變體,必須要充足自己的知識與見聞,用更廣的———主要是歷史———角度去探討。
 我一直很在意,或者應該說被訓練去在意在這之中的政治態度。一般人似乎對此中也參與政治感到十分不解【或者甚至難以諒解,基本上這種人的態度就是ACG的歸ACG,政治的歸政治】,不過這種態度是忽略了ACG之中的主題,甚至是唯一的主題,就是自己與這個世界和他人的關係,而這導致選擇,在這裡就有政治插手的餘地。我不是要說我們是無意識的政治生物,而是要說這個方面經常遭到忽略。這是危險的。如我在文章裡所說,這樣的潛移默化將不少觀賞者培養成國族主義者或者堅強的右派而不自知。再一次,我也不是說國族主義者就該死,而是至少我們在選擇自己的信念與理想的時候,要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只是藉由一些簡單的手勢、隱喻和換喻來解釋整個世界與所有他人【甚至自己】。
 關於動畫手法,可以另外寫一篇來討論。一樣要小心的是,某些手法會被遵循為定規。並非要幫這些「定規」給分門別類,而是,要去找出為什麼成其然。這一樣是歷史的。我們有很多「有風格的」導演,同時也必須針對風格提出問題,而不是把問題交給風格,這也是很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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