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2日 星期三

不算什麼

 (此為舊文章)


 《孟子˙離婁》裡有句:「禹惡旨酒,…。」旨者美。《國策》裡講到儀狄作酒,禹飲而甘之,就說:「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遂疏儀狄,絕旨酒。禹實在是有智慧者,傷害人的不是壞酒,而是好酒。

 另外一件故事也有點相似。管夷吾病危之際,曾跟姜小白說:「我死之後,一定要遠離易牙、豎刁、衛公子開方這三個人。」小白不解(用電影的方法來想,小白坐在夷吾床前,握著他的手說:「仲父,何出此言?」),說易牙善烹,為了滿足我的口欲,還將自己的兒子煮給我吃;豎刁為了就近服侍我,便淨身入宮;公子開方置國內千乘之位不管,也到我身旁來。他們三人如此愛我,又為何要遠離他們?夷吳的回答是:人最親的莫過親子、最愛惜的莫過身體、最想要的莫過千乘之位,而他們三個人不是如此,實在因為有更大的利益過於親子之情、髮膚之切、以及千乘之尊。現在因為我在他們三人方不敢如何,等我一死他們必要作亂。史書上似乎是寫:「小白曰:『唯唯。』」是表示同意,不過小白沒有聽信。結果很清楚:小白的仲父一死,齊國大亂,小白死狀多淒涼,倒也跟主題沒什麼關聯,不贅述了。

 我不是要說夷吾的功利觀點如何如何,也不是要說夷吾料事如神如何如何,更不是要說小白昏昧(他本非能人,沒了管仲他可霸不起來)如何如何。我是要講:會傷害人的不是粗茶淡飯,是美食(它要選擇如何的形式倒無所謂)。

 我這麼說不是要倡導一種丟棄享受的想法,我的意思是:當人追求享受而且只追求享受的時候,問題就產生了。更甚者,當所有的東西(媒體,我是指廣義的,現在的一些文化商品起到的也只有媒體的作用,雖然這比起以往的創作物多了一層新意涵,卻是掛著過去的名號但實際上和過去割裂)都告訴我們要去享受的時候,也視之為理所當然。當然有人要抗議:「享受沒什麼不好。」我也認為享受沒什麼不好,然而以下的問題並沒有產生:「我在享受什麼?為什麼非得享受不可?究竟享受有什麼價值?」正是危險之處。例如廣告。它告訴我們「要去消費」,但對其自身絕口不提。我也相信它很願意提,然而,它無法(我不想說它不想)提。

 目前幾乎所有的廣告(除了某些八分鐘長的廣告還有耐心告訴你產品內容,然而其神話也不比其他廣告少到哪去)不是針對商品,而是針對期待。它告訴你一個夢想,賣給你,在你耳邊大聲說:你過去沒有的,你將會有,只要你消費。將你自己的過去賣給未來,不過是它收錢,現在就成為許多的圖像和不可思議的語言組合。這等等再講。比如汽車廣告,我們看到的幾乎都是:(主推的)車奔馳,它征服、超越、競爭(無論對其它車或地形),並獲得勝利;抑或是一種新的橋樑,連接感情和我們的安全;更可能是一種簡便的王冠(比起以往的國王所造的殺業來說),告訴我們何謂尊貴的新標準。不過我們幾乎看不見商品描述。它要我們買對車的夢想,不是買車。

 更不用說許多請來明星(比如我們尊貴的旅外投手、歌星、藝人)、政治人物等等知名人物來「代言」(這個詞多醜陋,我們竟想替某樣商品說話)的事實。這裡使用的是這些明星的圖像,而非商品,商品的確與這些人連結(拿著某物,徜徉在大自然的氛圍中,他/她看來光鮮亮麗。如果我們記得感謝化妝師和燈光師),卻不是主角,明星比起商品更為上相。商品是我們可以接近他們的途徑,而且相當迅速。

 廣告只有幾十秒,甚至幾秒,無法將整個商品都描述一次,而且,過多敘述會讓我們開始進行思考,但接下去還有廣告,還有其他節目,思考很難繼續進行,敘述的方式可以說完全被廣告放棄。因此它無法跟我們說誰需要它以及為何需要它(它暗示:為了未曾謀面卻又如此熟悉的夢想,為了純真和滿足的笑靨,為了尊榮和氣派的身份,為了滿足飢渴的無底水缸),它僅允許圖片出現,就算有文字,也必須簡短,以命令句的方式,或者一種精心卻錯誤百出的語詞組合(可以說這是一種現代廣告詩學,在背後支持的是偉大的理性精神,「一隻看不見的手」。)來告訴我們,經由廣告接觸到的商品內容,也就是對它幾乎一無所知。先告訴我們的不是商品是什麼,而是如何消費它。這也難怪,現在的產品研發,會轉向市場研發———關心的竟是市場?

 這也是一個奇特的地方。現在媒體如此發達,比如某些「崇尚自然」的頻道,讓我們能夠在茶餘飯後,看到在非洲(對於除了非洲以外世界上的大多數人而言,非洲各個國家的國名毫無意義)某個池塘內的河馬打呵欠,牠張大嘴巴…,難道我們有了電視或網路是要讓我們能夠看個傢伙打呵欠?而有些可敬的人士會說這是極富教育意義的。或許可以建議以後的課本裡教大家如何打呵欠(用河馬的方式),並列入國家考試。

 我們讓資訊傳遞變得如此便利,然而,忽略了可能根本沒有什麼好傳遞的。但是,這橋樑的出現,卻還要強迫有車通行;我們讓許多無所謂的資訊在兩地之間流來流去(哪隻河馬要跟哪頭大象結婚,穿紅色晚禮服,有幾隻獅子出席,還有許多企鵝關注,會場設在古戰場的隔壁的對面,免費提供香檳,最重要的是:「大家」為他們祝福。啊…祝福),資訊毫無價值,或都只能具有同樣的價值。經典不再經典,因為那都只是經過橋上的某輛車。惡搞的風格並不另我意外,對於過去作品的拆解與變形,將其意涵給個人化,重新成為另一部車———只是另一部車,繼續在兩地流動…。我們要求流動,就像告訴你手機多美好,多麼能「打」進人的內心,你去打,但我們總要一直打電話就是了?就只有透過這種方式,才能確定他人與我們的交流達到何種程度?

 不過,這無關緊要。享受還是第一要件,拿起手機撥號,畢竟比起去思考為何我在撥號,要容易許多。






 對於某件事情一定要說一下,否則可能因內傷而亡:上經濟相關課程時,說到分析的方法裡頭,我們總假設只有兩樣商品。我認為這是因為多樣商品太過複雜,只好先用這樣簡單的方法起步,它並不符合現實。但一位可敬的老師說:這樣的批評不對,因為我們也可以這樣將商品分成兩類來分析,比如歐盟出口與非歐盟出口,這樣的假設並非不合理…。

 我簡直氣絕。乍聽很有道理,不過完全是胡扯。我們這樣分類,不過是對於商品的另一種假設罷了(建立在出口地區的假設),我們再動刀砍一次商品。我們利用假設去符合我們原先的假設,難道可以說,建立在假設之上的假設是符合現實的麼?

 但這樣的批評在課堂上很沒必要,我也無力去批評…基於眾多理由,深刻的無力感讓我癱軟在座位上。我可以說,但那沒什麼用處,我沒有更好的方法,而且說不定也沒有人當真,沒有人理會誰對誰錯。

 我膽小。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