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2日 星期三

諸事印象

 (此為舊文章)


 一、
 以前在打工的地方,我的工作內容與旁邊兩位女同事分開,因此幾乎沒什麼交流。有次要錄某飲料的廣告時,廣告中的主角是綾瀬遙(必須鄭重聲明,我沒有幫忙打廣告的意思),那兩位之間聊了一下,忽然,坐我隔壁的可愛(我指其腦袋構造)女同事說:「什麼?她是日本人?日本人名字不是都四個字嗎?」當然,除了四個「字」,日本人也有如同山本五十六這種五個「字」,或者林勉這種兩個「字」的名字存在。在她得知這點的同時,想必會更加吃驚吧。


 二、
 有時會有人到家裡來坐坐,並非純粹出於相識之間的感情交流,而是有一些買賣氣息的。這位年約四十的女性,嘴巴幾乎停不下來,不過轉念一想,這可能是出自業務需要,而非其本性使然。雖然有些厭惡,卻還能耐著性子。電視的聲音總是蓋不過交談。我轉而開始觀察她:散發微微的香氣、支持「家」(不是抽象的,而是她自己的)、不脫流行的裝扮。是個妻子、職員和公民,她所講的離不開這三個地方(可以稱為「語言地理上的封閉」)。我坐著,覺得實在有夠蠢。依照正常人的歷程,我在五年之後或者更久,身邊就會有一個(這時用「多出一個」可能更加貼切)散發著香氣、抱持著常識生活卻毫無求知慾、希望與我一同建立「家」的傢伙,共度之後的四五十年。更糟的情況是,這傢伙還可能長得很好看。實在讓我十分絕望。不禁想把頭往牆壁上撞,只要這種生活情境的想法從我腦袋中離開。


 三、
 單純就感覺來講,並無確切的證據,美國電影和日本電影在結束時所偏好的手法有不同之處。美國電影會以人物回中心,鏡頭緩緩升高並向後拉,最後將主角所在之處的景色盡入鏡中。日本電影則是這樣:人物靜止(不是實際上的動作靜止,而是在感情狀態上靜止),視角上揚,人物在鏡頭裡消失,最後是天空的模樣。這兩種手法究竟起著怎樣的作用呢?亦即,這兩種手法究竟會帶給觀眾怎樣的影響,其影響又有什麼區別呢?


 四、
 獨自進食,獨自練投。從而是安心的,毫無其他人話語的介入與目光的注視。此時,自己就開始觀察自己了,自己就開始與自己對話了。難道會發現什麼嗎?會發現真正的自己嗎?想起以前說「真正的我」的自己,羞愧難當。


 五、
 巴特寫過,占星術是小布爾喬亞的文學。不過我想這只能當作其文學的一個類,新聞報導也是一種小布爾喬亞的文學。這裡說的文學並非提及詞藻優美的呻吟寫作(呻吟是雙重的:作者的呻吟與我的呻吟),而是有一套隱喻和主題的描寫系統。當然,不見得很嚴謹,不過這樣就夠了。新聞報導(近來的)已經成為一種載體,並非單純提供「事件」———當然,事件的選擇本身也足以構成一種觀點。新聞更樂意為觀眾提供觀點,姑且說這是無意的好了。比如,報導中對於「現場」的執著,使用動畫、圖片與抽象圖形來「還原」,這其實已經進入了文學的領域,或者更廣泛一點:書寫。因為現場的重建是不可能的(人不可能二度踏入同一個現場!),至少在攝影棚不可能。所以,所有重建的道具本身就成為借代和隱喻:代替那原本之物,告訴觀眾現場的可恢復性,以及對「真實」的永不放棄。它說:事情就是「這樣」,不過,那依然是一種書寫,而且遵循某些法則。包括箭頭(指謂移動路徑與方向,在表現上是純淨的,因為確實只提及這兩種概念。然而一個真正的人在移動永遠不會如此單純)、線條與註釋。它親切(以其意圖來說的確如此)地想要觀眾知道事實,卻只能聽到它所說的。並非新聞做不到揭露,它總是在揭露,然而所揭露出的並非就是事情本身,而是一種觀點、一種書寫。是新聞讓觀眾去學習怎樣閱讀一件事情(或者說「被注意到發生的事情」,更白話則是「被報導的事件」)。一個文學的類就在此展開了。


 基於有趣的幻想,如果硬要找對偶物的話,占卜節目可歸為散文,廣告是詩,新聞則屬議論文一類。


 六、
 跟久未見面的她約好了。她忽然而至的聯絡使我十分驚喜,她向來都不是個主動出擊的人———也就是會上屏風馬而非走列手炮———,除了開心更添上一層新鮮。曾經問過自己「昔ほれた人ではないか?」而至今如何?說來慚愧,直到現在,才能以較為寬闊的眼光來看,實在是長進太慢吧?單就外表來說,她變了很多。然而,以前就算是在社團裡,交流的機會僅止於排練和正式演出,聊聊的機會非常少。要了解她那時的想法,也只能透過現在的她轉述,不過,自己對自己的認識難道總是正確的嗎?


 她以令我驚訝(只有一點)的喋喋不休將話題如潰堤的河水般迅速蔓延開。跟以前一樣,把一些字給讀錯(「ㄌㄟˋ」骨、「ㄔㄡˊ」犯),遭到糾正時會耍孩子氣。讓我想起以前她雙手緊握說「閃閃動人」的樣子。她給我的評價出乎想像的高,我應該說這是未曾深交之益處?很想跟她說:「不,其實我沒有...。」不過也無法理解的吧,要怎麼說,一個人放棄了,但是還繼續走著。這種虛無的態度又能保證什麼呢?她還是為我打氣,十分感謝。


 她外型不像山田詠美小說裡「兩道濃眉像是在訴說對愛情的專注」(《愛欲的顏色》)所說的那種女生,可是還是讓我感到她是很專注的,沒幾句就說他如何如何。實在讓我有點害怕,又覺得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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