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2日 星期三

再度開始工作

 (此為舊文章)

 不知為何。在讀grass的《母鼠》中的某段,我不斷想到馬克思的學說。可能也與我之前想過歷史有關。馬克思對未來有非常強烈的信心;歷史的進程(歸結來說可以說是勞動的進程。不過在不同的人那邊,這主角也都不同)會將人類帶往至福之地。用至福來說明會產生好幾個錯誤。首先,這是一個宗教用語(不過,我們也似乎很難看到一種學說,或者說科學的思維———我指的科學是指法則的發現這一點———如馬克思主義這般具有宗教的性格,也就是試圖將生命中所有的領域歸於旗下);接著,在馬克思式的辯證歷史最後階段根本無所謂至不至福。任何命題都已經是最終的命題,不會再有辯證的運動。因此就算善擺在我們面前我們也認不出(如果會擺在我們面前的話。這種歷史最終階段的魅惑之處就在於其科學性與暴力性。它已經完全拒絕了在一般歷史與情境中合適的詞語和推理:善惡只是在之前的階段會有的區別...),因為我們沒有其反題來協助我們認識正題。提起所有現在認為理所當然的區分就只能歸到兩種結果:淘氣跟不理解這種思想的內容。回顧歷史,我們曉得後者帶來多大的影響。



 最近電視上又出現一個關於房價標示網站的廣告。這類東西最想做的當然就是資訊揭露。所有對於市場的原理與運作方式瞭然於胸的經濟學家們都曉得,只有在理想的狀況下才有可能獲得所有資訊而不用任何成本。這個意思也就是說:所有毋需成本的的資訊都只能是先驗的(可是這又怎麼能叫做資訊呢?);否則獲取資訊的成本只能夠被降到極低,而永遠不會消失。如果再用機會成本的方式講的話,那就是獲取資訊的機會成本永遠不會消失。事實上,也只有上帝做任何事情都不會有機會成本。或許我們可以新增一個神學經濟學的領域來探討上帝的行為。


 所以這類將獲取資訊的成本降低的努力相當良好,堪稱當前經濟生活中的優良典範。只是跟其他廣告(還有很多新聞、講話跟宣稱類似)一樣的,有太多東西沒有被講清楚了。


 其中一個是底下的斷言:有將近六成的民眾不曉得住家附近的行情。不過這個陳述代表甚麼意思呢?首先,這個「不曉得」就是宣稱自己全不知道的意思嗎?還是他們其實有概念並舉出一個確切的數字,但是最後與現實狀況不符(如同廣告中所做的)?我們從這個斷言裡面看不出任何端倪,而這兩者的區別也被視為無關緊要(套用術語來講,叫做被非對象化了)。再來,「住家附近的行情」也很模糊。附近是指到哪個行政區域?縣市?鄉鎮市區?村里?還是說是以絕對距離來計算?四公里?一百公里?這些都沒有被說明。相同地,這也似乎被認為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不過這個廣告有趣之處還有好幾個。一個是我們大可以反問:為什麼我們要隨時知道自家附近的房價行情不可?這有偷渡的嫌疑:就跟當前的廣告無甚差別;他們的基礎假設就是:去消費絕對是好的(一個最好的例子就是多喝水的廣告)。因此提供訊息給你也絕對不可能是壞事,那完全符合當前經濟生活中的種種假設。


 另一個則是,這個廣告暗含了都市的節奏(事實上很多廣告都是這樣)。因為郊區等地的房價基本上變動幅度極低,就算用很高的頻率來更新,可能也只是將既有的數字重填一次。所以這個廣告所暗含的是隨時隨地可以取得的資訊、此起彼落的交易願望和真正的交易。這是在城市才有辦法見到的。不過就像車站一樣,使用的人很多卻幾乎不會有人住在裡面。大部分廣告所訴求的就是不具面孔的市場組成,這都是在臨界點上的遊戲:廣告必須要能夠定位其訴求之市場(比如擁有房產的中產階級),卻又不會詳細定義所有市場中行動者的需求樣貌。這就是在說:你們只要想加入市場,我們就可以提供給你們…。廣告的有趣之處就是在這點誇大,它們通常聲稱的是我可以提供的比你所要求的更多。所以汽車也提供階級和優越感、飲料提升異性好感度、液晶電視是通往自然的最佳途徑、金融機構則承擔了人性的創造與聯繫…。所以就算你不想要(精確地說,你在當前經濟環境下潛在的需求)我們也會給你,就像房屋賣價一樣。



 當代人似乎很喜歡利用工作證明自己的存在,見諸當代一海票的廣告與成功故事(比如某房屋仲介的廣告。名片被丟在地上這種象徵的資產———我們切不可以認為這是負面的———能發揮多大的作用。雖然讓人同樣很感嘆的事情經常會被忘記:有多少人不是名片,而是身體與自尊遭人蹂躪,卻只能換來一聲冷笑。這成功的方程式太過複雜,我也無法洞悉)。如以前曾經說過的: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我認為人的自尊在當前的社會中確實可以用錢換來,只是可能不少人並不熟悉自己身上標籤的數字而已。為了穩定的收入與將來,自尊可以一時捨棄(用rpg的方式來講,自尊就像是裝備物...。而且這裡的一時本身也毫無意義,自尊丟棄的本身同時宣告取回只能是姿態上的了);或者,如我現在對外宣稱的狀態(所以事情變得很簡單:我必須隱瞞自己的意思。反正一個人處在這種環境不是笨蛋就是死,最後一條路只能是內在流亡...):我就是一個不看重自尊的人。嚴格說起來這只是屬於詭辯者的辭令。就算不感覺痛手還是會受傷。說:「唉,算了。那種東西...。」的時候,事實上就避不開價格。這很像某部電影裡面,猶太父親告訴自己的小孩這是一個遊戲,不可以被德國人抓到,否則遊戲就結束了。這就是心理學強大且在當前可以作為眾多問題的解決方法的原因:真實(我很好奇這學科到底培養出多少反歷史或非歷史心態的人)是可以完全被覆蓋的,換個更貼切的說法,這世界只要被想成是我們所能接受的那樣就夠了。當代有許多通俗電影、戲劇跟小說等都在用這個命題搞反向治癒的把戲。所以,當我這樣做的時候,我也就同時在否認共同世界的真實性。甘願冒大不諱的危險,但我認為這非常接近馬克思提出的人與世界之異化...。


 當然,邊工作時我還是邊想到丟棄自尊這點。這或多或少讓我有坐立難安的感覺。我想根底還是在於我們將人放在生命的延續與完整享受才具有其意義的位置上,而這本來就是反對自尊的。現在這份工作我還會持續多久(有太多人都跟我說要繼續下去。不過這本身並非看不看得見未來的問題———這是個存續性的提問———而是我不懂這與其它的工作有什麼差別),我不曉得,我只曉得我失去自尊。就算不只是經由工作,但工作本身絕對也是其中一個如此的場所。而且這東西跟別人講也毫無意義,對方最多只會以哀憐的眼神看你、拍拍你的肩膀,或者遞給你一隻水果刀。這種狀況無它:因為他們把這種矛盾視為在達到更高目的前手段所產生的不適(換句話說就是跟他們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而非自己所處環境中絕對不可彌補的裂痕。真實只是可以完全被覆蓋的一種東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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