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2日 星期三

一樣十分奇怪

 (此為舊文章)


 前幾日聽到一個說法,實在十分可怕,我以為這可以給我們作為借鏡。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個人說,人類的社會在發生災難(比如說地震、颱風、海嘯等等天災)之後,會忽然變得祥和。大家會忽然都變得樂意行善,並且主動去行善。


 可怕之處在於兩個地方。第一,這是不是暗示說,只要在「沒有」出現災難的情況下,我們就「沒有」行善的理由?這最濃縮的形式就是電視馬拉松捐款節目:每次災害發生時,無論是什麼單位主辦,在電視上,由名人來主持,請各位打電話進去捐款,每個觀眾都看的到募捐金額總數不斷上升...。首先,這是將善行訴諸一種可見的形式:「我捐款了,所以我幫助了那些受害者」的推理正是這類節目所說的。讓我們暫且同意這種「捐款即救助」的想法,就算如此,這依然忽略了「平時捐款一樣可以幫助不少人」的這一事實。也就是說,這節目將一次特定的捐款與受害者連繫起來,產生如此的錯覺「我(捐款者)確實為這些受害者做了點事情」,但我們隨時隨地都可以這樣做,而不是只有在電視捐款的時候。與其說我們真的做了點事情,倒不如說是被提供一個機會參加一個捐款遊戲。接著,這種節目給予的一個口號(「多少錢不嫌少,多少錢不嫌多」)雖然名義上是請大家發揮善心,不過還是回到經濟的基礎上。只有那些捐了大數目的人會被強調(某先生捐了十萬元!)。連一塊錢都拿不出來的人就真的毫無善心可言?結果是,在這種捐款節目中「捐出一些錢」與「幫助他人且有善心」劃上等號。事實上,我們還可以問的是:為什麼幫助人非得要捐款不可?這裡可能有人要開始反駁說「救災是十分花錢的」...等等。但正好是這個,救災難道就不「花人」嗎?是誰使用錢呢?(募款單位?)如何使用?究竟要花多少?...這些問題很多,卻沒有一個人提起。這乃是一種象徵姿態(手勢)與模糊主義的遭遇:我捐款了,所以我行善,之後其他的根本不需要我去管。


 我不是說捐款毫無用處,那也許是有用處的。然而這種款行為並非是一種善心的體現,而更像是消費行為:有災難,我捐款,因此災難消失了(還是說,是善心消失了?);直到下一次災難,我再捐款...。災難被捐款行為消化,似乎自此之後就沒問題了。事情當然不是這樣。


 另外,這樣的電視捐款本身具有許多問題。比如說,如果一個人不是自動自發的捐款,而是「看到他人如此做才跟進」,那這也是善意的嗎?使用電視這一媒介本來就是希望透過其「影響力」來「感染」群眾(通常有名人加持)。這是告訴我們:其實被在意的是純粹的行為,而絕非行為背後的動機與其思考過程。因此「你只要捐款就好」。這完全將善交與行為的標準,但善遠不那麼簡單。如果有一個人想要捐款是為了羞辱這些等待救助的人,那可以說他的捐款是善行嗎?這是將「善」和「行為」話上等號,而忽略了其他東西(思考與其理由)。善與惡確實是可以傳染的(薩德這麼說過),然而在這種情況下的善行也就只是一種習慣而已,就像我們使用筷子吃飯一樣。一個天天用筷子吃飯的人為什麼可以被稱讚「做了善事」?我們所謂的「善」難道就是這種形式正確?


 總歸,這種電視捐款節目過於強調單一的特殊行為,將善行給貨幣化,並且提供一個假推理(你捐款,所以你做善事),以及謀殺善惡。這就是我們想要的「在緊急時刻出現的人類溫暖」?那只不過是跟進他人的行為而已。而且更糟糕的是:在平時我們難道連跟進都不需要?


 第二,這種直至災難才暴發出來的善心也很詭異。就像是直到他人在災難下受苦,這才驚覺「原來他們也是人」,而不是其他的什麼。曾經說過,這叫做假命題的假否定:我先認為你根本與我無關(換句話說,就是你是不是人根本不關我的事。因為你身在遠方),等到災難消息出現,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裡也有活生生的人,從而推翻以往的想法。


 我們似乎要在兩個極端上選擇:要不就是把人當作一個歷史-政治-經濟的人(所以中國官員來台會遭包圍),要不就是只把人當作一個生物(所以地震或海嘯發生時我們會伸出援手)。事實上每一個人都具有這兩個特性,然而我們通常是面向一個背對另外一個:平常時,政經是考慮重點,這時說什麼人道關懷是很奇怪的(最極端的例子就是戰爭);但到了災難一發生,作為生物的人才是最先被考慮的,這時有誰討論政經等問題,絕對會被批說「毫無人性」。但是問題就在於「平常早已經沒人性了,難道在災難時還會特別需要嗎?」因為戰爭、武器交易、國家主權的干涉(如美國政府在許多非洲國家與中東的行為)而死去與受苦的人並不少於天災;在這種情況下都可以如此冷血,又為什麼天災發生時才表現出善心?



 一個去當兵的朋友回來大談自己的經驗(如同現在很多「成功者」的什麼經驗分享),說到:你自己在做的時候,其他人都在旁邊看;等到你看到其他人在做的時候,你就不會想出手去幫他了。這種講法在某種程度上是「合理」的,亦即,一般人能夠同意這種序列遞移式的態度。其他人沒有幫過我,所以我也不去幫其他人。


 這是將自己的選擇交與外部決定。當然可以選擇不幫忙,可是為什麼要將這個理由再推回別人身上?因為不幫確實是「我」不幫,就算是他人的行為影響我,但做出這個決定的依然是自己。為什麼 不誠實一點說是自己不去幫呢?而且,就算他人不幫自己,也不構成任何自己不去幫其他人的理由。我的意思是,這種序列根本不存在。「有人對我好,所以我對其他人好」這種說法必定要回到一個問題:是誰開了第一槍?是誰最先對別人好的?


 而且這種態度很奇怪,我們究竟是不能忍受其冷漠,或是不能忍受這個人?如果是不能忍受其冷漠,那麼又為何要將其冷漠複製到我們身上呢?如果是不能忍受這個人,那麼我們對他人的冷漠也無法解釋。簡單來說,這種想法實在是一點也說不通。


 有不少人說(女性朋友居多)當過兵的才是男人,也以些人說當兵可以增加不少歷練。如果變成男人跟增加歷練的意義就是當這種低溫生物,對自己可以幫助之事坐視不管的話,那麼當個毫無歷練的「男孩」好多了。不過男孩跟衛宮士郎的想法是不一樣的(參見《Fate》),衛宮的想法是,所付出必有回報。必須拒絕這種天平的想法,而且那很容易就滑入引誘的圈套。我並不認為去做了以後會有什麼好事發生,這未免過於一廂情願。我去做是我的決定,並不因為其他人去做而做;我不去做也是我的決定,並不因為他人不做而不做。而且我的決定不因善報或惡報所動。一個堅守道德(如果這能稱之為道德)的人向來都是虛無的,而且總是要付出代價。



 某些廣告會用這樣的話:「買越多,省越多」,亦即你消費是為了節省。這種講法除了神經病還是神經病。省最多的方式就是不去消費。這裡是引入了預期的概念:將預期花掉的錢與實際上花掉的錢對比起來,從而發現自己「省了很多」。然而預期是未實現的,廣告把預期中的消費直接引渡到實際消費上來,造成了預期與實際的錯亂。所以你只要去買(未來)就會省(現在)。


 這更暗示了一個好玩的特點:我消費是為了節省。首先意味著我非得消費不可,不消費的選項被暗地裡否定掉了,因此我只能從既有的消費方式中去尋找最「省錢」的。接著,消費被擺在最前面的位置,因此節省是為了消費而節省的:從更多的消費中去節省。


 又或者便利商店很喜歡使用的「多買一件東西就少多少錢(或打幾折)」的策略,一樣是買更多省更多的邏輯。事實上不買那附加的商品(或者第二件)才是支出最少的方式,也是傳統上最節省的方式。不過這樣的想法在現代的消費行為中再也不適用,可能是因為遵循的是不同的邏輯?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