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15日 星期一

諸事印象(3)(此為舊文章)

(一)

 我坐在他們兩個中間充當橋樑。此時菜都上完,也吃得差不多。大老們正就著酒談生意。我們無關大局的職員就是聊聊瑣事。坐我前面的同事與我旁邊這位似乎意氣相投。還試探性地問「等會吃完要不要去休息」(知名的那條路就在飯店附近)。

 「你跟他說,」我同事講:「我有收藏一百多部的AV。」

 我照實與旁邊這位說了。他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兩人大笑,拿起酒杯向我同事一敬,我同事也舉杯喝下。

 這種景象多了。可是不知為何,我對於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也要裝著笑臉(這沒有什麼好笑的)感到很奇怪。可能這飯店裡的職員與那兩位,還有那些大老們見怪不怪。不過我覺得自己就跟外星生物一樣。



(二)

 一樣是吃飯時刻(跟不熟的人應酬這種「交際餐」———特別是與你吃飯的人彼此之間相識甚久,就像只有你遭到孤立的時候———真是痛苦。想埋頭苦吃還會被阻止,搞得筷子夾的是什麼都不清楚了)。大老們談到前往某處酒店(在他們話題裡好像除此之外就很少別的了),其氣派與金碧輝煌等等,不一而足。他拍了拍自己下屬的肩膀,說(酒喝多了客家腔調益發明顯):「那裡的女孩子啊都手揮一揮就被叫走,手揮一揮就叫過來。女孩子沒有價值...。實在不該讓妳看,不過妳說想看就帶妳去看看。」隨即說起那時她怎樣被嚇到。

 她只是笑笑。這時候也許沒有其它更好的反應了。



(三)

 在外島的時候,大家窮極無聊。雖然說因規定與種種限制,生活單調苦悶。然而這正是考驗每個人巧思的時候。有人拿著酒精或松香水,裝入小型的噴水壺中,四處去抓些小蟲子或軟體動物來做觀察與實驗。他們可以花個把小時蹲在地上看這些小生物泡在松香水或酒精中扭曲的身體歸於平靜的樣子。不過這不表示這些人粗暴。他們看到貓狗還會給予愛撫、跟牠們玩和給牠們東西吃。

 前日聽她們母女倆說起男朋友的選擇標準:「要是看到有人會踢打那種小動物的,就絕對不行。」

 那軟體動物呢?



(四)

 她忽然提起了國片,講起某部近日上映的日據時代「史詩大作」。我沒有看過,但這不影響她談話的興致。說起部落中的女性如何地偉大,能夠犧牲自己成全...。

 我不清楚這是電影中有意為之或否。但可以確定的是我不喜歡這種思想強暴。偉大的前提是對生命的高度重視,這完全是當代(資本)社會的特徵。所以我們首先要有兩份系譜:一是該部落的整體觀念,另一則是我們的。但很明顯地,她的說法就是用著我們的想法去指認這個場景。或許這存在於導演和觀眾的共謀關係中。但是將之放入女性特質的範疇底下並不高明。



(五)

 避免自己陷入(這個詞十分確切)被眾人所設計好的套路中。除了不斷地保持某種程度的叛逆,還得要學會遠離他人。

 最好的解釋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方法。有人跟我說過「社會化」,事實上她說的是職場化,就是為了工作接受一些事情。雖然這些事發生在妓女身上,我們會稱之為自甘墮落(不知為何,一個妓女總是成為最好的典型;然而我們最多只有心懷不滿的上班族)。或許制度讓人連墮落兩個字怎樣寫都變得不曉得了。

 雖然這沒什麼好說。

 (吃政治飯很煩,特別是又不能隨自己的意吃的時候。
 我不清楚是我運氣太好還怎樣,遇到的多數社會人士都告訴我男人在外去找樂子是很正常的。甚至連拍胸脯向我保證的女生都有。這些人真的是眼睛跟腦子一樣小。)

書展和有的沒的(此為舊文章)

 年年去書展,幾乎都會被推銷百科全書的人給抓住。而且這些推銷員的手法總是沒什麼進步。很明顯地,他們(這裡其實應該用「它們」將這些推銷員視為廠商的代理人比較好。我並不相信他們每個人手頭都有自己公司出版的百科全書)鎖定學生,提及擁有一套百科全書是多麼有前瞻性:增進英文能力、範圍廣大卻粗淺的資訊...等等。跟一般商品廣告一樣,提供一個未來的圖像給你,然後賣這個未來的圖像(因此汽車的廣告才會不厭其煩地說尊貴、愛、人生進階那些鬼話)。這點一經理解以後,就如老僧入定,無論推銷員講到口沫橫飛且咄咄逼人。

 纏人倒還好,最讓我不快的是這好像把人當笨蛋。一方面是這些推銷員把這些書的內容吹得如神如鬼,但至少以我所遇到的人來說,大概也沒翻他們自己推銷的東西過幾頁(當然,因為對他們的工作與生活本身來說,這些英文百科並沒有「前瞻性」,而就是工作與生活本身),內容都支支吾吾的或者根本不提。另一方面是,對於受過中階教育的人來說,書的內容幾乎都屬於常識,雖然可能不見得有那樣廣的領域。與其讓我曉得托馬斯在哪時候出生,我更在意他講過哪些話。

 可能基於經營的理由,名不符實的情況層出不窮。比如說某些攤位的標示:「文學」櫃下全是懸疑推理小說。某種文類就這樣堂而皇之地佔據了所有的座位,難道不太感到孤單?但是連主辦攤位都搞「用影像紀錄文學」這種飛機,其氣質固一。



 Simone Weil談到不幸和痛苦。她說,這兩者是截然不同的東西。平常我們不需深思,說實在,想這個也沒有太多用處。那些遵循自然主義或現實主義的人只是有欺騙嫌疑而已。有趣的地方在於,(最近這消息也上了新聞。其實這件事讓我想起杜斯托也夫斯基筆下的,特別在《群魔》裡那個無神論者Lise。她想要發個刊物,可以紀錄下所有發生的、對人們有意義的事情。當然現在的記者是以現代的方式在判斷。不過這不是暗示說現代記者跟這位女角命運上的聯繫,單純是提及其立場的類似)一個生氣而捏破橘子的人被當作冷嘲熱諷的對象(parody)。他並沒有走多遠。一個因他人背叛而感到不幸的人拍桌子一樣是替自己創造一個現實的情境來消除、抵消或者轉移而已。又踏入人類學的範疇。大可以假設,這是某個火星上來的披著人外衣的演員在做戲,不過他演出的是完全地道的火星人反應(比如捏破橘子)。觀眾的笑容其實也就是說:「噢,我曉得...。」

 不過曉得的內容跟知識沒有什麼關係。只是約定成俗而已,就像在收銀台前不會看到有人脫下褲子一樣。換句話說,不幸的表現方式遭限定了,否則我們就不懂得這個人的不幸。比如以前浪漫文學中的那些表現(扯頭髮抓臉。現在的人可能又會冠上某些武功招式的名稱)。然而,不幸卻不是那些可以被看到的東西。在這個意義上,不幸正好是,如她所說的一樣,僅次於死亡,且非常個人的。



 不少事情總是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時刻才會顯現出其深度。說得白一點,就是我們終於開始去思考它了,無論用怎樣的形式。雖說這些事情中有大多數都是非常簡單的。比如說幫某些存在已久的事物換個名稱(事業線之類),或者是發現某些可能的群眾運動(茉莉花)。最後是:啊,原來如此。事情沒有改變多少。



 數日前在雨中參加FF17。原先等待的那位遲不現身(之後才曉得是有事),便自己一個人晃入會場。雨時大時歇,我沒帶傘,只是穿件防水的外套和背包就出門了。把連衣帽拉起來,不斷探視行人的臉也是種樂趣。雨有時會落在臉上。隨身聽早已沒電。路上幾乎只有我一個人獨自走著,其他人皆成群結伴。我開始思考:為什麼是這樣呢?究竟是走在怎樣的道路上,使得我獨自一人(當然,我用了一個偶然的狀況來爬升到隱喻。容許我如此妄為的,是自信,這條路單獨的自信。這並不崇高,甚至還相當愚蠢...)。警覺這一點讓我相當緊張,這表示我擁有信念(不過不怎樣,每個人都有好幾個)。相對來說,我比其他人更為清楚地意識到。很不幸地(也許是幸運地)我難以將相同的感覺讓其他人知道。因為這並非(無論在何種意義上)導致我們站在同一個地方的原因。很相似的,許多人等待奇蹟,但只有幾個人會寫論綱貼在blog上。我絕非暗指我有同樣重要的地位,只是認為可能是相同的角色。

 困擾我的問題來了:所以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一個人才有可能不自欺地承認自己是無神論者?注意:這點與FF的關聯甚大。



  日前,和某位友人喝茶聊天的時候,談到就業的問題。他說的話讓我忽然看出他的思維模式。「這我曉得...但是不論選擇怎樣的方法去做,會對一些人好沒錯,不過也會有另外一些人遭到損失。」活像《生徒会役員共》裡說的:「就像發現自己喜愛的女孩子早已經不是處女...。」這很明顯在說《かんなぎ》引起的論戰。某些人為了純真而努力無可厚非,甚至也不卑微到需要他人諷刺的地步。但是這樣一來事情就會轉到完全不同的方向去,而無法理解(事實上,最安全的答案似乎就是將這些捍衛者視為無法理解的人)他們為什麼這樣說。


 這暫且按下,後面會再提起。回到這位友人短短數語中表達出採取相對主義觀點的立場上。關於這點其實在藝術上和文化上實在聽得夠多了(甚至連科學都無法倖免)。不過這些言論本身都(試圖)具有某些理論基礎。他所說的只是最通俗的版本。不外乎如此:先論證這些領域中具有領導地位的觀點、作品或人物本身在系譜上的地位,從而說這是為了某個特定的血族而發聲的,因此不具有普遍性,這種標準也就不適用於...。在各個領域裡幾乎都能發現這些事情。同時也是說,對普遍性的追求只是一種權力的偽裝,無論是自覺或不自覺的。它根本就是不普遍的。因此也是為什麼提到這個詞的時候都得加上「所謂的」。

 在此觀點下,導致兩種外表看來非常不同的反應。第一種是,既然怎樣的努力都不可能達到普遍性的標準,用學術的話來說就是「超驗所指的不可能」或「形上學死亡」這類的短語。那麼,在這種情況下要如何保持自己的行動絕對純潔呢?就是聲稱毫不行動也是行動,將人們從泥沼中救出。這樣一來,在自我內部的反覆演練就是最好的證明:無論混入對過往美好時刻的回憶,還是只在思維的高度上咀嚼所有概念的無暇。一句話來說,這類人是不會行動的,雖然說他們的態度千差萬別。無論是感傷、諷刺、還是犬儒。

 第二種則是如此認為:所有的行為都有也只能夠具有自身的合理性,那無論如何它們都不能被任何除己之外的標準干涉(否則就是霸權),但又不能對這些行為有所期待。這即所謂的相對主義:事情可以被改變,目標可以被達成,但也不過只是換人當裁判跟換人玩遊戲而已。行為就是行為本身,在歷史中(如果這些人腦中的「歷史」概念還不值得被懷疑的話)不會有什麼改變。

 這兩種反應並不遠。它們都極力將行動貶值,無論是以多激進的方式來裝飾其說詞。比如某些文化研究者會說出「當一個家庭主婦打開電視收看晚間八點半的節目,她並不因此就離開現實;她關掉電視以後,也不因此回到現實之中」這樣的話。反正現實或非現實這種東西,不會因為你的任何行動而失去其界線與表現的能力。雖然這樣說會被這群學者反駁是我搞錯議題,他們說現在正是某種強大的宰制(絕不是形上學或超驗的)使得人們的所有行為都無法脫離其影響。這倒沒有差別(亦即暗示脫離這種狀況的行為不僅是不可能也是沒有必要的)。以任何的理由,行為都被削弱。因此,其態度有一點確切無疑,那就是保守。這與採取的態度或有無宣稱自己的政治傾向沒有關係,因為他們不會涉入這個世界。

 我在這沒有要提出「真正的」(這個詞在討論還能保有其意義的話)區分:目的和手段、現實與概念(或者與非現實、超現實)、所指與能指...等等。嚴肅地考慮這些區分是個很好的議題,不過也同時要注意兩種看似如此卻是非常不謹慎的作法。一是跟Neo一樣,看到(無關希求與否)世界在他面前的界線,如藥丸的顏色和數量一樣。不過只在隱喻之上給了解釋。這是在空中才能給出的答案,而治癒的是人的痛苦(固然可能並不那樣崇高),遠非人與世界的關係。二是對純潔的追求,然而人生而無辜。固守符號的堡壘並不為這種純潔多增添些什麼。對於動機或者是潛藏歷史的不斷推敲(就如現在很多故事裡都會出現的「陰影組織」或「秘密結社」。此為後話),使得所有的行為本身都變得可疑。

 說到底,在手段與目的的選擇與區分,在它們之間難捨難分的辯證中,人們發現(不那麼驚訝,但經常是沈痛地)行為似乎總是個過小的容器,而動機就不得不濺出。對我們來說,最好的情況是剛好裝滿:空的很可怕(這種行動者在現代醫學裡被稱為精神病患。直到這些行動者被指派一個超驗所指———以他們的行為做基準來說),滿出來更討厭。特別在納粹德國後,在艾希曼的說詞中,發現到這種差距所能產生的可怕後果。因此,對於第一種態度的辯駁只是一個很簡單的事實:行為與動機雖然結合卻不能互相指涉。那就是,毫無行為沒有辦法保證動機無瑕。採用卡繆式的論證:只要堅持這種兩面體系,那麼消除行為也就是消除動機,所以根本無法成為證明,而只是飛越過這個困難。一個很好的方法。在我們願意抱著這個問題繼續走下去之前,這種態度也很理所當然。

 特別,在當這種態度進入行動的領域,比如法和政治,的時候,混亂就開始了。一個人可能拿著刀殺人,但是其動機卻是高尚的;一個人可能煽動他人,卻持有為國為民的胸襟;一個人可能沈默不語,但他的內心正流著血...。當現狀被認識到(這點必須感謝很多腦袋好的人不斷解釋現實)有必要改變時,採取相對主義或者禁慾並不會有什麼建樹,甚至(雖然這有些殘酷,也不見得很有力量)會幫助放棄行動的言論。

 所以當我們曉得有些人正受到損害,比如那些因不當的就業政策而受害的年輕人們,而且我們完全有能力可以終止這樣的情況。那,我們為什麼要僅是看著這些人受害呢?在某種程度上,Rawls認為只要這些人能接受自己的處境,而且當他們只要不接受當前的處境就會變得更不利的時候,這情況就是公正的。我認為這鬼扯透頂。這意思就是說與他人利益的比較不會被列入考慮(或者根本不重要):只要至少自己的利益有所增加,就算和那些在前頭者(總是獲取利益相對多的人)的差距越來越大也無所謂,即使大家付出的勞力是相同的;即使大家都有相同的條件。



 至於秘密結社和陰影組織。先放過真實性(這點通常撐不過考證。雖然說也沒什麼好考證的,這是用現代關於跨國企業的思維在考慮以往的組織:跨地域、影響力和龐大的資金)不談,這是認為歷史存在某種尚未被述說出來的潛藏的真實,一個真正決定性的因子。雖然說影片中總是喜歡和個人的真相結合起來。很明顯的兩者結構相同。所以有一連串類似的東西:尋求真相以及在未獲得真相的身體不適...。



 送給其他人的幾句話:

朋友A:軟弱。

朋友B:頑固的理論派。

朋友C:你的神是你的布爾喬亞良心。就因為如此,你永遠也不會體會到這點。

 (書展一年不如一年。

 Simone Weil那篇《伊里亞德,或力量之詩》非常有趣。

 我越來越不清楚利用所學思考ACG的議題最後能有甚麼結果,那本身頗有趣的沒錯。不過換個念頭,如果我追求結果的話,那我大概甚麼也不會學了。

 犬儒主義的說詞在當前越來越多,各位可以仔細注意看看。還有利用「A就是A,B就是B」的句型來講話的人也越來越多。

 我忘記給我自己寫評語,那就是垃圾。)

從軍文章(舊文章組合)

(一)
 重新在此寫些東西,卻已是處於不同的身份之下(即所謂的義務。不過我一直希望有人來跟我解釋何謂義務。如果說社會契約論成立,而我們的妥協即成為義務的話,那麼我將立刻轉換立場成為堅定的無政府主義者———我似乎本來就是)。而我也被宣導(我總覺得比較像是一種威脅:如果你「敢」寫出來,你就......。諸位應該不陌生,以前曾經說過了,這是引誘,而不是一種道德行為。而且這似乎是在暗示:我可以拆爛汙,但是你得閉嘴。)用網路發言得要小心。就算如此仍不能阻止我寫。噢,你當然是小心的,不是嗎?你當然不會犯下那些兩棲類的錯誤,只因他們心思不夠縝密精緻;話可以直的說,可以用一個字說,但也可以橫的說,用一千個字說。但什麼能阻止你說呢?沒有,沒有。

 出發的時刻,一行人浩浩蕩蕩在火車站預備去搭下行火車。那些送行者圍著我們,使得在一開始就成為景觀,如奇珍異獸(我們不正是被進貢的嗎?)。其餘異獸不掩興奮,一路上還是吵吵鬧鬧,出了所在地卻安靜下來,動物們也受困於疲憊。我注意到一個人的衣服上頭印有的字樣:總是以最低效率運轉(always working in ultra-low efficiency),我將之作為預兆保存下來。

 在這之中,最感覺到苦痛的,有幾件事情。第一個是與粗人同處一室。《義山雜錄》記有四大殺風景之事,那些都只是個人行為而已。當有一天,你與其他人一起生活,他們所顯現出的冷漠與麻木會讓你想反胃;還有遭到心靈與品味的缺乏之轟炸,交織以毫無同情心的惡毒言語火網。那裡絕不是物質的地獄(你還有得吃呢),卻很難不成為精神的牢籠。以階級為檻、命令為鎖、粉飾為牆,復以統戰宣傳監視之。在此消耗(成長?你說成長?請問成為牢籠的一部分,能稱之為成長嗎?)你的現在,所有的現在;如果你還夠感傷,即別人所謂服下sentiment的毒品而無法自拔者,那連過去都會成為利息,並且不斷在折舊中剝落,直至你原本的鏽蝕之處都光潔如自己擦過的槍管。如此,你才與別人有相同的氣味。

 第二,你開始不斷折磨自己,比起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烈地問自己:我在做什麼?以往的自己還有河堤可去(有人在你身旁抽煙,注視遭到蚊子騷擾的你,並且起疑這個面無表情並死死地盯住前方的傢伙究竟是不是有毛病)。縱然你自己也知道(很可悲地)身處河堤對於這個問題本身一點助益也無,但你去了,並且清楚自己還有地方可去,那是你對自己承諾(依然很可悲地)的眾多權利中的一個。如今這承諾早已作廢,你以一種夢中的明晰了解到自己無處可去,不得不與他們在一起(那些毫無品味與同情心者)。無法使自己脫離此處(天哪,至少也是暫時的)讓自己可以看清(至少也是部份的)。以往那種強烈的虛無感又悄悄回來。你竟如此厭惡,並且不懂抗拒還會持續至何時,發燒的症狀灼炙每一吋肌膚,渾身大汗走在清醒與昏睡之間,前方通往分裂...。

 在裡面已經看夠了人,休假的時候實在不想再到鬧區去。那推擠與光鮮都像是諷刺。女人?你說女人嗎?另外一種性別為何能讓我們如此著迷。你眼睛掃過那些移動的肉塊(她們比肉販還不吝息自己的肌膚),全是些除了年輕以外一無是處的女孩子(妳們的肩、妳們的胸、妳們的腿,與星光一同旅行,只會率先墜落在重力的拉扯之下,並且在百年之內粉身碎骨。比起一整代流星的沉默短上不知多少)。似乎以年輕為藉口,就同樣地可以毫無修養與心靈;不知恥地將殘酷與粗俗別在身上,等待另一個肉塊的訊息。你說,能找到什麼理由讓這種人玷污自己休假的心情?絕非獨善其身,因為你也是個垃圾與廢物,極力撇清只是更加證明而已。為了無聊的自尊讓自己變得如此多刺,於事又有何補?但是,但是,如果真如其他人所說,這是一個由男孩轉變成男人的過程;如果有人注意到其他即將成為男人的男孩的陽奉陰違、愚蠢、欺壓(不,在此年輕無法成為藉口),而依然尋求你的答案,那麼請在此大聲地說:我一輩子都要當個男孩;在成長前我選擇自尊、在同流前我選擇清醒。

獅子,請即位

取下以花編成的皇冠

繆思聽令後退

讓出牠的路,顯得道貌岸然

你怎知牠如此豐腴

癡肥的植物、星光與其他幾何

纏繞、包圍並不斷吸取

隱藏在笑靨上的皺摺



獅子,請即位

別上以鐵鑄成的胸章

繆思撒下熱淚

一步一心酸,消失於遠處的光芒

你猜想過牠的猙獰

混濁的雙眼、平頭與腦內神經

欺瞞、轉圈並預備說不行

顯現在手上的藍色墨印



踏步,但,你的雙腿為何張開

獅子咆哮。決定不再顫抖

擺頭,風自花叢中一拐

將腳印拂去,用綠色的雙手

松樹淺笑,嘲弄你腦中一片灰白

嘶嚕嘶嚕,噴出黃沙的惡臭

灰藍的窗,獅子已經醒來

灰藍的窗,獅子就在外頭


(二)
 這是一篇小說(註一)。內容為敘述筆者(以一種網路世代自作正經與公正的口調)在某個綠色組織(註二)中的所見所感。如果說讀者想要在此之中發現什麼他們在當代小說裡面經常可見的那些元素:冒險啦、懸疑啦、感情啦、家庭啦、大一體思想以及隱藏且不懷善意的組織,那麼筆者在此建議這些讀者還是儘快掉頭離開,免得浪費時間在無趣的事情上,回到愉快的其他小說裡頭去。

 (以下轉用第一人稱)(註三)

 我在這個組織內是個新人。就不說那些組織的高層究竟在這個系統中掙扎沈浮了多久,在我的同事們當中,有些與我是同樣的資淺,也有不少是已經進入組織好幾年的時間卻依然待在最基層的位置。這決不是在說他們能力不足了,畢竟這也與個人的際遇以及上層脫離不了關係。就比如說組織給了一個任務,要十個人去做;就算你十分認真,只要其他九個人一起偷懶,那麼其成果也就顯得並不那麼突出,甚至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化為無形。將這種情況反過來想,是不是也有那種無緣無故結果在組織之中占上一席,即所謂搭便車的那種人呢?我想還是有的,只是這種事情在組織裡面誰也不會去過問。

 這個組織的守則非常多,多到我都覺得有點無聊。到底是不是規則越多,人就越能夠守住規則呢?事實上只要仔細想一想就會曉得絕對不是這樣,否則怎麼常會有人把奧坎剃刀原則掛在嘴邊呢?人總是避免不必要的束縛而轉向簡單的,結果守則就製造了更多簡化的程序與偷懶的心態。很諷刺地,眾多的守則只是把大家的努力轉向敷衍,而不是如原本所希望的提振精神之上。就算如此,也不能怪罪於原本設計這些守則的人,這不是他們所能預見的;而且,沒有守則,組織也就崩潰了。

 在最初的最初,我也訝異於這個現象,亦即:一個組織的維繫與存活竟取決於其守則之存廢。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解答。那是因為這個組織除了其守則以外根本一無所有。讓我們稍微看一下其他的組織,比如說公司囉,或者社團等等。這些由人所組成的團體,最主要的努力方向就是將人維持住,無論是引進新血、傳承或是留住舊人。但我現在所處的組織根本毋需為人擔心,不曉得為何,每年每年總是有很多人加入這個組織而後又離開,如同海潮一般(註四)。另一個對於團體重要的東西是目標,這個組織也很奇特地沒有目標(註五)。所以請看看,對於團體重要的東西,這個組織全數不具備,簡直就像是只為了運轉而生。而我們基層,就是零件。

 零件也沒什麼不好。孔融的後代說過:「覆巢之下無完卵。」當組織消滅了,照理來說,我們這些零件也應該隨之灰飛煙滅囉?不過這並不讓我們這些基層更為緊張。首先是因為多數的人都沒有想過這點,又或者想過,同時卻帶著極大的疑惑:我們,真的會如此嗎?想必事情並沒有走到如此嚴峻的狀況。那麼,又應該如何看待組織呢?是將之視為一個暫時的藏身之處,或者有其他的方法呢?

 組織有許多據點,每個據點都有其特色,要細數其細部的不同則太花費時間。然而,在整體上是沒有什麼兩樣的,也不就那些建得低矮的民生設施,外頭有樹和草皮池塘(註六),不乏小動物棲息。有趣的是,組織之中很少有人看這些東西一眼。這是因為大家都太忙了,無論是忙著組織交待的事情、忙著吃飯,或者忙著無所事事。每天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對於這些景觀不屑一顧也是很自然的。這就構成了整個組織大體上的狀況。

 接著就來說一下組織細部的情況。(註八)



 註一:絕不會有一個小說家在自己的小說內說明「這是一篇小說」,如果有,那也只是玩技巧,並且是個非常失敗的技巧。那只會被稱為三流文人而已,除非此作者另有所圖。小說的偉大之處不是在其多接近於現實———請問什麼叫做現實?又是誰想把小說跟現實扯上關係呢?———,縱然我們經常期待小說帶著某種批判的立場,跟一些名嘴或者知識份子一樣。當然,偉大的作品是清醒的,正是這種清醒使得我們這些讀者體會到不同的經驗,相對於「現實」而言。

 註二:這裡的綠色絕非採用其換喻的意味而言,單純是描述用語。誠然,這個組織要以換喻的方式說是綠色的,那僅是非常小的一部分有關而已,甚至在某些方面是反其道而行的。

 註三:一樣是當代技巧之一,這種宣言像是把讀者都當白痴,連第幾人稱都分不出來一樣。而且這樣人稱轉換的手法大概是所謂小說家精神分裂的前兆———如果使用此技巧者還可以稱為小說家的話。

 註四:組織中的高層曾經問過這些進入組織的人:「你們是不是覺得進入這個組織很沒有必要?」一樣是不曉得為什麼,有許多人都同意。就先不過問這些人的理由。這位高層接著又說:「如果你們覺得很沒有必要,那麼請你們搬到別的星球上去吧,組織在那裡沒有分部。」他說的的確沒有錯,可是依然沒有解釋這沒有必要的現狀。不過他的態度透露出一點,那就是關於這種現狀是沒有必要解釋的,只需要接受。

 註五:組織對外當然宣稱自己的目標為何為何。不過在組織內的人心照不宣。因為我們即是執行目標的人。當所有基層人員裡頭瀰漫那種目標不可達成的氛圍,那這目標也就成為希望一類的東西了。這組織有各種各種不同的邀人加入的方法,其中包括以經濟的方式,不過如此一來,正好沖淡了其自身目標的嚴肅性,反而使得其目標曖昧不清。這究竟是不是只能怪罪給我們這些基層呢?

 註六:都是一些假風流的建設,又是池塘又是涼亭。卻都是年久沒有整修,顯得骯髒齷齪。而且完全與旁邊的建築無法協調,各自為政。(註七)

 註七:關於後設註釋有很多話可以說。這是一種就像大家常用的「p.s.」縮寫般的東西:幾乎沒有人知道原本的p.s.是什麼,但是很多人都會用,包括你所讀的這篇小說在內。再重申,這是一篇小說。

 註八;註釋也只是一種無聊的小說手法而已。作者不會自己解釋自己的作品,否則如此一來小說就變成文化理論了。


(三)
 組織中最為眾人所熟知的就是這麼一句話:大家都錯即為對。我一開始為這道德指令的簡單與殘酷感到震驚。原來組織中的守則無法培養出道德,道德就自己成型了,並且以定言令式的方式。這句話,不用多說,是所有人都身體力行的。因為,不僅長官就如音樂家一樣,抓出那個不協調的音符以外,所有的基層也都會開始恥笑那些不跟著所有人做的傢伙(註一)。一個人的品德高尚與否,來自於其警覺性與反應能力,簡直就是如同荒野一般的生活。莫怪有許多稚氣未脫(因為他們乃是在智力上最接近荒野的關係囉)的人還是十分喜歡組織的氛圍。

 我想起吹笛人的故事。



 組織中的守則總是落實在生活之中的,並且所有人,從基層到長官,都會身體力行之。就好比如說,因為種種工作內容的緣故,我們必須要學會偽裝。而長官就會將之落實到生活之中。如我進入了工具間,那麼我就可以曉得,這工具間是偽裝的,因此裡面根本不會有任何工具。如果有那才是奇怪的。又比如說,某棟建築裡面靠近大門的樓梯,那也很明顯地是偽裝,因此我們這些基層是沒有辦法走的。偽裝其實分為兩種等級:第一個等級的偽裝是對所有組織內的人都適用的;第二個等級的偽裝則會自動挑人。可見組織已經將偽裝發展到多麼專業的程度。前者很容易理解,後者,像某些樓梯———比如在某些建築物正大門的———對於長官不是偽裝,對於基層則是偽裝。因此我們最常碰見偽裝,關於這份名單我可以列出一長串:偽裝為洗澡間的洗澡間、偽裝為健身房的健身房、偽裝為水龍頭的水龍頭...。其實組織是十分用心的,如此一來所有人就能夠就近而且快速地學習到偽裝的本領,而且毫無違和之感。然而我們又不能讓長官不具有一些福利———這是當然的,無論在何處,那些高階層的人都會擁有某些方便。而且,他們也已經對偽裝瞭然於胸。所以某些偽裝不會實行到他們身上。



 組織除了對外的宣言(比如我之前所說的目標囉),也有對內的教導課程。而且組織也跟其他一般的人一樣,十分喜歡趕流行的。所以,無論是任何的當代宣傳方式,包括現今的3d動畫啦、海報、電視短劇等等。特別是電視短劇最為組織所喜愛。

 我不曉得組織為何如此喜愛這種方式,也許是因為其形式較為活潑,比較容易被組織中的基層所接受的原因。但這終究只是我自己的推測而已(註二)。其中一個短劇是這樣的:組織中某個架空的支部,收到了組織發下來的獎勵金,是用來獎勵基層(如我這類不會遭到刪減的重要人力資源,而且又不必花上什麼錢)。而此支部之長官為了修繕支部中的建築(因為組織沒有給修繕經費),便開假發票核銷這筆錢,將之挪用為修繕。而結果早在我開始看此短劇時就已經曉得:事蹟敗露,長官與相關人遭到懲處。

 我對這件事情感到有一個奇怪的地方。那就是,開假發票核銷當然是不對的,我也不會這麼做。但是,為什麼組織有錢可以獎勵基層卻沒有錢可以提供修繕經費,從而造成這種情境的產生?但是短劇歡快地將注意力集中在此一事件的解決,卻沒有提及這種機制的矛盾之處。也就是,解決的只是一個事件囉。只要組織以這種方式行走下去,那麼這類的事件依然會層出不窮。所以,那這些短劇究竟又有何意義?這不僅僅只能夠被認為是這篇短劇的特例,而是所有組織使用的宣傳手段的基調。比如說,一個悲傷的女兒決心加入組織;與所有心懷善意且善於察言觀色的長官(註三)...。

 我們基層會拿到月刊。裡面記載的全是一些毒害身心的東西。比如說勵志文章。如果長官真的是為了基層好,那麼是不應該給我們閱讀這種東西的。首先,這表示我們必須先要有「正面」的思維才能夠接受組織,這不正說明組織本身是負面的嗎?所以我們必須改變基層的心靈,而不是改變組織?第二,這些勵志文章讀起來就跟吃沙子一樣。因為我們撫慰這個世界,所以這個世界給我們...。(註四)



 組織內繁雜的守則,如上次所說的令人十分厭煩。我曾經發過將之當作遊戲的想法,卻很快拋棄了。(註五)遊戲是一種可以迅速將外部合理化的方式,然而,只要想到我根本沒有必要去合理化這一切事情的時候,將守則視為遊戲則顯得愚蠢。套用某評論家所說的:我知道你要我做什麼,但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我會遵守,可是遊戲規則本身並不指向道德。可是組織卻經常將兩者結合囉。這也屬於我一直無法弄清楚的一部分。難道除了將所有話語都改上祈使句型以外,就沒有其他的方式了嗎?

 大概和我所玩的卡片相同?我走、我變大、我噴血、我死亡。只是遊戲。誰說這種想法不夠殘忍。



 註一:那些笑是幾乎不含有惡意的。然而正因為如此,就更叫人無法忍受了。

 註二:曾經有長官告訴過我們,以前組織內是連短劇也沒有的。似乎趕上現代化的腳步能夠構成他們沾沾自喜或者志得意滿的一個理由一樣。他們大概不曉得歷史是沒有善意與鄉愁的。那些都只是人類自己的東西。

 註三:但我要問的是:為什麼悲傷的女兒會加入組織?哪裡有這種長官?用科學術語來說,我們缺乏對照組。那只是一種無聊的洗腦而已。連鍊金術都還要細心描述建構世界所有元素的過程。我們的選擇在哪裡?

 註四:我們撫慰生殖器,同樣生殖器也帶給我們快感。偶爾還會沾上體液。只要擦拭乾淨,你就會是個健全的人。

 註五:有部電影就是這樣的。父親告訴自己的兒子集中營的一切都是遊戲...。因為除了在遊戲中,如此殘酷的屠殺是無法被想像的嗎?在此,遊戲很巧妙地填補了現實的縫隙。


(四)
 會加入組織的人很多,而且是清一色偏向男性的。這當然與組織原本的目標有關係,只是如我說過的,組織已經失去其目標很久了。現在組織也不排斥女性的加入,只是因為組織本身根深蒂固的習性,男性還是佔絕大多數。不過,不是所有的人都會繼續留在組織裡,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待了一段時間以後就會離開,而且還因為組織本身的因素(不過組織總是會把這個責任推給別人。當然啦,沒有人願意當壞人),男性們幾乎都會進入組織一段時間。而這造就了某些不滿的因素。

 因此,組織裡的宣傳除了之前說的那幾種以外,也不斷提起加入組織對男性(所以加入組織的女性們都很可憐地被忽略了)有多麼大的幫助。這看來很明顯地是要撫平所有人對於被威脅利誘加入組織的情緒。而其說詞大致上是如此的:在組織中的生活是值得回憶的啦(而且可以持續到非常非常老的以後)、那會是與其他男性共同的話題啦。其中最被大力宣傳的一點,就是在組織的時間裡,我們可以真正學習到在外生活的各種事務,並且對這些生活思考並做好準備。換句話說,在組織中的生活也就是在其他地方生活的預備。

 我不大懂得說這些話的人究竟是存著怎麼樣的心。只是這大概也可以歸類為失去目標所產生的現象吧。如此的政治作戰(註一)除了失敗,我也不能夠給出什麼樣的評語了。首先因為沒有一種生活會是不值得回憶的。這種敘述本身沒有多大的意思。就如同有人說歌唱是我生命的意義。任何事情都可以成為生命的意義,只要我願意。而回憶比這更暴力,因為我們根本無法選擇願不願意去回憶。至於值不值得這個敘述就更顯得可笑,難道我們要否定我們的過去一文不值嗎?至於與其他男性的共同話題也是倒因為果的敘述之一,因為幾乎所有男性都被強迫加入組織,所以自然會變成共同的經驗。我們的話題除了共同的經驗,難道還有別的什麼更好?

 最後一點更是顯示出其虛無性。這意思也就是說:組織生活的意義,必須要在組織外尋找。這弔詭的是,那我們為何不直接跳過組織生活,而直接進入其他生活,這難道不是一種更快的方法?並且,在其他的地方並不阻止我們對於生活的思考,那麼組織中的生活究竟又有什麼優越的地方?值得拿出來大書特書?以前的組織還有其目標可以作為擋箭牌(而且還很有用),現在可是完全沒有了。





 既然身為組織,就必定有其紀律。這點在之前也提過。所以也就自然會有犯過的事情以及與之相應的懲處。而所有的懲處,都被組織中的長官說成是一種手段而已,並非目的。然而這點無法說服所有在組織中的人。如我說過很多次的(這點各位請一定要牢記在心),組織已經失去其目的了,所以任何關於組織本身紀律的行為也就變成只是純粹屬於紀律的,而決非其他的東西。所以無論長官採取如何的說詞,一個基本的事實是:懲處最後都會變成目的,而非手段。

 所有的組織中的成員,特別是基層,都或多或少察覺到這件事情(註二)。因此他們也大多數將這些懲處作為一種目的來看待。因此沒有什麼人會相信長官說的,這也就在長官和基層中劃下一將近不可跨越的鴻溝(註三)。



 在組織裡當然沒有辦法如同在組織外的時候如此自由。這裡的自由是指能夠隨心所欲作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然而這種自由遭剝奪的狀況下,如果是個慣於深思的人,將會發現我們的選擇其實都不是選擇本身;也就是說,我們的選擇其實最多只是一種習慣。我們一樣是沒有什麼選擇的。如果這個深思者願意走更遠的話,他將發現我們根本沒有所謂選擇這回事:東西只是丟到我們面前,如果這能夠稱為選擇的話。因此這種「不自由」也就不能夠稱為剝奪,那不過是讓我們恢復到最原初的狀態而已。甚至還不是很完全的恢復(註四)。

 因此那些悲嘆組織中生活的人可以休矣。我們在這塊大地上站立,沒有什麼賦予給這些兩腿而貪婪的生物。所以我們被剝奪的根本不是我們的東西。精確地說,根本沒有剝奪這回事。那們我們又為什麼要哭泣呢?



 註一:我第一次這麼明白地揭露了組織。如我在其他地方說的,反正是懂者自懂。我已經不想為那些爬蟲類的簡單腦袋的方式多說些什麼了。

 註二:當然我們要考慮到那些簡單的腦袋將這個世界遺留在身後的程度。這點經常令我訕笑,然而他們總是像面對自己的結婚對象一樣正經。

 註三:說幾乎不可跨越,乃是出於謹慎。總還是有人能夠理解長官的苦心,因此自願加入組織者不在一個能夠被忽略的少數。而對其他人來說,這只是像風流韻事一樣,聽過笑笑就算了。

 註四:因為我們還擁有(如果這個詞在這裡還有任何意義)些許的自由。只是這個深思者很快就會瞭解到,這也是虛無的,而且很有趣的是,被拿來當作一種威脅與搶劫的手段。


(五)
 看日期也曉得,我已經在這裡近三個月沒有塗過隻字片語。這也違反了自己的目標。但這絕不表示這段期間我毫無創作...至少還有不少東西是以信件寫出的。如果有哪位無聊的後世仁兄,千萬別忘記還有我的信件可以研究。

 但說穿了,我在此是灌溉自己,不是灌溉別的誰。

 一百天。不在家的日子多麼漫長。我又重回虛無主義的溫床,在這,在書堆之中,一切都不再重要。放任於文字之間,知道自己還有一段「刑期」,所有的事情益發可笑。

 培養厭世的態度十分容易,但要使處處都能成為虛無主義的溫床,則不是那樣簡單。這世界的虛無並不如此令人難以理解,它或多或少會出現缺口。困難之處在於我們得要丟棄我們的神學、安眠藥,以及,如果必要的話,催吐劑。對我來說,所有地方都是虛無的,自己的大本營(一個由紙糊成的堡壘,用來對抗自己的幻想)是如此無可救藥。其他地方:營區、鬧街、大道,它們越加強調自己,我就越能聽出其聲調中的慌張與故作高雅。只是一盤灑落的豌豆,何必為了盤子的形狀沾沾自喜。

 甫到家不久,PC就故障。但修理很沒有意思(唉,何必愛惜已在灰色墳前的土堆?),頂用的NB缺這缺那。還有一百二十天,所有的事情就緩慢下來。僅是彎腰撿拾自己的期待,就得耗去多久的時間?

 她小聲地跟我說(像是怕吵到電視說話。正拿著碗胡思亂想的我,從花瓣中被掘起):「你知道,她晚上...在機車上...。」霎時我以為她在說故事,似乎只有這樣認為我才能夠安全。不過她不是我透明的玩偶。她也是人。就如我望著別人褐色順滑的長髮一樣,沈默不語。可那沉默是最堅決的抗拒和否認。我無法替他人保有純真,這些,只是為了保有我想像中純真的努力吧。我總是被緊閉在那扇香氣四溢的大門外。

 晚上躺下後,對面公寓的燈總開著,亮得有些惱人。她的邀約有如此令我難耐嗎?我的身軀在半睡半醒,在桃紅與黑暗的交界不時顫抖。



 我帶著微笑舉杯———那會不會被我的冷漠和邪念釀出嘲諷的氣味呢?———一票怪人的組合:年近六十還懷抱著在婚姻外期待的悲慘男子;不知何為年邁而導致的衰頹,如蝶般飛舞在男人(貢君,用著個詞倒是意外地貼切)和孩子間,業已失去所有浪漫可能性的庸俗女人;在國中就顯現舉重選手嫚妙身材的少女;將自己打扮地像獅子狗並顯出同等親切的保養品銷售員;為女兒自豪卻掩不住因歷練而導致卑屈的父親;一個蠢老女人;以及最不合群的我。

 是如何的因緣將我們連在一起?或許是因為那不曉得多少劫以前的種子吧。

 她問我:「你覺得怎麼樣?」讓我回想起以前她帶我見她的時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怎樣。沒有比這種勉強自己跟庸俗之人陪笑更悽慘的事了。(可笑的是,入營就完全是這樣一回事)



 返回這天身體與精神皆不適,恰似在嘲弄我的心態:頭痛、空腹、眩暈...。到機場還遇見我不甚喜歡的人,或者可以用強烈一點的方式說:我根本不想理會的人。但又不得不與他打招呼。更讓我感到難堪的是,他的出現於我確實有好處。寧願不要這份好處轉身離去,以往的我總是這樣做,而,我無法轉身離去。

 第一次看見夜色中的港口和金門的燈火。想來是對我這重新踏上這片土地者的溫柔,但我心堅如鐵,依然難以打動,拒不接受。海時不時傳來腐臭味,黑暗中的海,趁燈光掩護不斷大力搖晃港口。停泊處鐵片的敲擊聲,在召喚我前往。



 久未見面的幾位(七個月。但這也算不上多長)依然照著他們的路往下走。這才是正確的吧。故我的,一樣是那些遊戲,也許依此可以證明他們的純真。無論是素著臉或是上了淡妝看來都一樣有些慘白的她,那顆顯得不整齊的虎牙總是掩蓋了她的怒氣和壞心眼。可愛的偽裝也只有嘆氣的份。

 另一位讓我非常感謝。(或許她根本不屑?)也許她只是不擅長拒絕他人。然而,她真的有幫我的忙,無論其意願為何。我總認為,吸引力不只來自於肉體,還有性格與其它種種。而她的率直和熱情,竟如此沒有價值嗎?我曾跟另外一個人說過:如果我的某位朋友是女性的話,我一定會不辭千辛萬苦將她追到。一個十分可笑的假設而已。所以...。

 記得以前某部少女漫畫(三浦由實?),名字忘了。內容是說一對很要好的男性朋友,其中之一音意外死亡,靈魂卻移到另外一位女生身上(在這裡,或者說,在通俗故事裡,靈魂的唯一可辨別特徵是記憶。但記憶根本不具有能動性,靈魂就莫名其妙地成了載具)。這男的不久之後知道這女的是他以前的好朋友,至少在記憶和感情上。而這女的(以前是男的)會向這個男的提出做愛的邀請。至少直到我有看到的部份,他們倆都沒有上床。BL的變體?我不這樣認為。那是他們不可能之處,就像我一樣。我十分瞭解。

 坐在她旁邊,而他坐在她的另外一邊。吃飯時觀察他們的互動實為一趣事。有時她用大腿頂他,用手拍他。這一切都在桌面下進行。或許情侶的默契真要在不為人所知之處發揮。這一連串的具現帶給我窺視的快感。無知的我得以瞭解無法知曉也無力知曉的秘密。

 若非有他在,她的大而化之不曉得會發展到怎樣的程度。短裙的她在坐下時內褲都露出來了。她似乎是因他在而遮掩的。羞恥心和所有權的混合是藍色的針織外套,但似乎太小了。



 與她一年多未見面。談起工作,她的抱怨值得一書:「站在那裡半個多小時就為了聽你們講洗碗?」而結論(完全不出乎意料)是:她和我一樣在從軍。所謂的學習...。和以往一樣沒什麼改變的她,嘴巴停不太下來。也許是一種放鬆方式。倒也不是逞強,日文的「tsuyogari」就有點類似,表現地強勢,但她其實是個溫柔的人。她的眼神很少固定在我身上,四處玩耍。以往也就如此。那時她的理由是:「別人會講一些有的沒的。」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她講這句話的時候一樣看著其它地方。這點我不懂究竟是種習慣,還是出於天生的羞怯。不過她直率的性格會打消這些疑慮。祝她能達成目標,並愉快。(或許無神論者的祈禱絕不可能有效)



 回來讀了一點書———真的是一點。輕小說《Narcissus》據說是遊戲改編的。一個(或兩個)即將消逝的生命在尋求其意義。而意義在死亡後方得圓滿(她走向冰冷的海水...沒人阻止她)。讓我感到難過得是,人怎麼會是一種待完成的物品,又怎麼要求完成呢?

 緊接著把《豐饒之海》讀完。第一次讀是三、四年前了吧,為了其宏偉感動不已。不久前把全套小說買下來,本來已經讀到〈奔馬〉,但〈曉寺〉因裝訂錯誤,中間漏了一大篇。今年書展的時候又重新買了一冊———雖說似乎可以寄去換,但我本來就不喜歡同機構打交道,特別在從軍以後更是如此。多買一本也只是順手。而全數讀完則是遲至近日。第二次讀,許多東西都更加清晰。

 「過去,她的精神一次也未曾感覺到自我證明的必要性。」(一語道出三島對女人的感想。美是無需證明的)我做過最殘忍的事情之一,就是讓別人感覺到自我證明的必要性。她成為我理想的受害者。固然,人類存活下去沒有必要在精神上自我證明(精神是什麼呢?)我強將她從生活中拉出。必要性只為我倆的衝突鋪路,而沒有其他作用。

 《魔王》點出民眾的夢。除了繼續沉睡,似乎別無它法。我們被給予兩個選擇:一是維持低溫,在結霜的社論後方痛罵無能的政府和政治人物。二是創造一個敵人以團結———一樣低溫,就像我們對於沒有其它理由的妥協。法西斯(按照書中的定義)可以解除我們的困境,那什麼可以解除法西斯的困境?書中的人物十分有活力,同時又是盲目且痛苦的,除了倚賴超能力以外,毫無辦法。而且,超能力成為一種政治手段,卻看不見政治目標。別忘記「解決手段」的稚氣和拙劣,如果在這種定義下還能稱之。縱觀此書,我們對極右的恐懼和和擔憂被激起,但只能與犬養一同服下。沒人討厭他(最多只是懷疑他),支持者也不比以往更為幹練。孩子會試圖以闔上書本來消滅書中噴火的巨龍。在政治上採用相同的作法,那只能稱為悲觀。

 V.N.的《唐吉訶德講稿》我尚未讀完。說來奇怪的是,我是為了這本書,才去讀《唐吉訶德》。這完全倒錯了。固然以《唐吉訶德》在小說中的地位(精確點說,評論家給它在小說中的地位)確實值得我一閱。但我更感興趣的是V.N.的想法:他怎麼讀、怎麼分析一本小說?在藝術上又賦予它怎樣的評價?他的技巧,在眾多小說中(《Pale Fire》、《黑暗中的笑聲》、《Lolita》等等)都可以見到他十分緊密的結構和精巧的手法、對某些文體的模仿(個人認為很像parody),以及諷刺,不斷地諷刺。很不容易得知他在想什麼。小說對他而言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東西。原先的想法是透過此書應可窺知一二,事實上也確實瞭解了一些。《唐吉訶德》就成了入場券,在我讀來很詭異的入場券。堅守騎士道這套並不讓我驚訝,在通俗小說中也有這類堅持,只是現實(術語叫「設定」)對他們更為寬容而已;蒼白的寫景(十分公式化),這也很正常。小說對景物的興趣是到十八世紀之後才出現的。

 也重讀了《薛西佛的神話》。這篇小短文我讀了三次,這次是讀簡體中文版,感想是以前舊的繁中版翻譯比較優美。其實不少作家在得獎的感言以及被選出的一些東西都很有趣。Sontag說Camus是個好丈夫式的作家。確實,讀他的作品很少有什麼快感(好丈夫真是悲哀,似乎只是性無能的替稱),但我們能理解到我們的存有和生命,遠多於「活下去」,以及經常擁抱的跳躍。每件事都被允許有每件事都被允許的道德。最讓我贊同的(不就是如此嗎?)就是世界不會與我們和解。既非不願意(世界沒有意願),亦非辦不到(世界更不去做)。而總是我們自願與世界和解。最令我們不耐的不是世界的可怕與無情,而是世界的中立。無論我們如何呼喊都沒有回應。有人為了這種沉默而滿足(正是跳躍)。但沉默也絕不滿足什麼。此即是最容易在宗教前屈下雙膝之處。委曲求全的和解一樣是和解,絕望的和解也依然是和解...。

 Camus提醒我們很重要的另外一點是,人不只有道德行為,還有道德情感。這是更為殘酷的。因為道德經常只被認為是一種行為判準,然而我們要怎樣在清醒(也就是,在鋼索上並忍住跳躍的衝動)的時候,思考並採用這種行為判準,並接納之,這就牽涉全然別於行為的東西。平時你我不偷不盜不搶,這能稱之為道德行為嗎?或許是可以的,但一具機器人和一顆樹一樣做得很好。正是如此在昏睡中的作為。不要忘記Arrendt說過的「banality of evil」。

 《「雨の木」を聴く女たち》也沒有讀完。中文的翻譯只有這本小說的一、二和四篇。某天在紀伊國書屋看到文庫版便心癢難耐而買下,結果直到帶入營後才有專心讀的機會。而且也因為這樣外表變得非常破爛。原文我只讀到第二篇中段。在第一篇中,不良於行的建築師見到「最高層」的女精神病患,真是絕佳的諷刺。

 「Between grief and nothing, people chooses grief always.」

 AT終於玩完,花了一年多。隱藏元素不少,但在難度上則毫無挑戰性。以前寫過文章討論過dive,這點就不多提。守護自己喜愛的人,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比較精緻(以設定而言)的兩性神話。from what?以及很有趣的一點:一個最有生產力的女人是什麼?就是能夠適時地產出不產出的女人。發現這點,就能夠得意地在不產出之際於政治—經濟上佔有她們。這就是女人。AT2在這點和dive幾乎沒有更動,除了在內心世界的隱喻有更好的表現,但這依然是在精神分析的前題下。

 女主角們越是獨特的存在,對平凡的期望也就越強烈。就如同對她們不凡命運的補償,學校生活和婚姻總是吸引著她們。如巴特在《神話學》中提到一篇對女性作家的訪問:「兩本書,一個孩子。」魔法少女的老套。工作很好,但妳一樣是女人。Syunelia的話語再次強調,她是一個「女人」。

 如果讀《電影小說》,會發現和《接近無限透明的藍》有些相似。《愛欲的顏色》還是《風葬》...哪本詠美的小說我忘記了。村上龍在該後記中寫到:他認識的一個人,在嗑了藥以後,用鞋油將自己的臉塗黑,痛哭:「為什麼我不是黑人?」這沒有什麼理由,而且他「的確是」。這本《藍》裡頭,登場人物至少超過八個,還是描述篇幅不少的人,但讀完以後,我依然想問:這些人是誰?人的形象比其物性還要稀薄。對物的描寫已經遠勝過對人的描寫,而人就處在物並列的環境中。在扭曲這種視覺的過程中,人才又重新被突顯出來;或者,在處理另外一相同的物之後,我們才成為相異於物的東西。透過性(他、白人女性、黑人男性剛好構成一三角)、藥物(取這個詞的治癒意義)我們找到自己,而後找到彼此。否則我們認不出他人(惠和雄一)。石原在《太陽的季節》裡,創造了破滅的太陽族。村上的《藍》裡頭,沒有太陽族(但他在《希望之國》中有生麥族),它們(用「他們」就不夠激進了)是更加被去除政治的一群。在這本小說裡也可以發現《海對岸的戰爭開始了》的幼苗。

 既然講到村上,提一下《最後的家庭》。三年前讀的日文精裝版(小學館?學校竟然會進這種書讓我很驚訝)。和《希望之國》有點類似。我們覺醒,我們行動,我們改變...。家庭在自身之外找到所有成員的道路,但這絕不是最後的,每個人還是要從一個家庭開始。改革派的村上更為大眾化了。他的激進被包裝過變得非常軟弱,而且看起來並不那樣殘酷。他是極少數愛用譬喻還用得十分差勁的作家。芥川獎得獎作品也大致可以以他得獎為一分界。



 看著這兩個小孩,我想到的是以前和未來,就如他們的現在乏善可陳。以往的我,會不會憎惡這樣的生活呢?也許不會吧。我感謝我所有的經驗,不如此難以成就現今的我。但想到我非常有可能成為那種人,那些無動於衷的人,就止不住嘔吐感。

 從另一方面來想,在自己二十年後(按照這社會規劃的道路,而我不出任何差錯)也會有這般光景:一個妻子,幾個小孩,成天為了孩子煩惱...這可以是一種生活,但我可不想過。實在是很蠢。特別是這種生活在不經熟慮的情況下被接受。



 這次回來,一樣又被別人說「沒什麼改變」。已經不是第一次。時常有人提醒我遠離了時間。肉體上可能如此,但我總以一個隱喻的方式來看待。也就是我毫無成長。我認為自己跑了很遠,卻只是繞回原本的地方而已。以前,這話會對我造成極大的傷害,現在只如被掀起衣服的一角,逼迫我隱藏地更好,將那些由任何東西捅出來的傷痕。我並不追求改變,而且認為自己的程度只到一招半式,又無可救藥地沉溺於虛無主義。這種人確實獨立於時間之外。不是沒有新鮮事的想法,而是時間的流逝只是意識的把戲。———許多作品最愛的,用時間來衡量一切,包括愛情。千年並不漫長,我們的生命比起眾星只短了一點。最可笑的事經歷時間考驗亙古不變的想法。那些字眼(比如愛、amour、love、かなし、любовь...)只會剩下乾枯的身軀和腐臭味。人的意識改變時間,而非相反。因此我的留存於時間之外,只為我沒有意識去改變。任何與我交往的人都不會考慮到這點。人才不是成長的,退一步說,改變也不意味成長。

 比如他,就「改變」很多。他是第一個說我「毫無改變」的人,採用負面的意思。除了他的自信,我也對自己的努力程度感到驚訝。他居然帶種到可以忽略我主要的活動而說我毫無改變。他的改變則是十分明顯的:日益市儈。他竟然在某天與我見面時開始戴金項鍊!真是俗不可耐。裝飾可矣,還如此沒有美感。這種心靈早已經構成犯罪。可以毫無恥感地在鬆弛的白肉上架起俗氣的金項鍊,只是更加突顯出肉體和精神兩方的無修養。似乎是為了提昇自信以及展現自己的經濟力量。當然,錢對他來說十分重要。也許他是好的丈夫(這絕非取笑他性無能!),但不會是個好的人。只是個跟隨大家的稀薄影子,與癡肥的身軀不同,他身上沒有存有的重量。

 對平時常見面的他們沒有什麼懷念的感覺,比起我房內的書還要不重要。他們確實在各自的一些領域可能成為突出的人,但引不起我的興趣。作為群體的他們乏善可陳(事實上,任何一個團體都會讓我噁心);打散開來的各個人,也沒有甚吸引人的特質。或許我的目光已被消磨地過於嚴苛,但他們也在時間中(他們的時間中,這點必須要強調)長河中逐漸洗出自身的本質:庸俗。日益光潔,日益明晰。意識的墮落至少還顯得可愛,毫無感觸的庸俗只讓我生厭。除了某些極不可能發生的事件影響外,他們是沒有藥救了。我慢慢淡入。


 兩週僅數千字的長度。一生也只是一篇無趣的小說。常有人因為我說這種話就稱我「悲觀」。我只是道出現實。悲觀總是隱含惡性循環。然而,現實不會更糟,因為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更差的了。它只是無趣。天堂或地獄都不在這裡,用那種三流的染劑也上不了色。


(六)
 最近幾乎沒有什麼動到筆(除了簽名以外。我大概能理解別人所說「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就不認得多少字」此類人存在的原因)。在任何主要活動幾乎都停滯的狀況下,清醒只是為了等待繼續昏睡,我又能譜出什麼?

 這樣想只是自我放棄。就如混亂而無線索的軌跡一般,我的頭腦也日漸混沌。他那幾乎合不起來的嘴,我還得看好幾天。而越來越多的謠言(我正是散佈者)填滿每一吋。除此之外,我得怎樣過?翻開一頁接著一頁,在我無法入眠(確實啊,不屬於南方蒸騰夜晚的任何理由)的月色下,它泛黃的臉紀錄百年前的喜怒,這份感動要繼續留給誰,在我簽下姓名的簿冊上(映有別人嗜睡的臉龐)?還是在我幾乎不曾開過的那個箱子裡?

 我吸吮,綠茶裡沒有我想要過去的味道。只有二十元的冰塊被諷刺地留了下來,在酷熱中和汗水一同溶在我手上。是鹹的啊,在我舔過之後,這結果太過直接,反而使我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你想要喝什麼?」自己的口水好了,有得賣嗎?答案與猥褻的嘲弄總是伴隨出現。不可能只有鹹味的吧。「因為是蜜汁嘛。」用醜陋的姿勢啃著炸雞腿的他這樣說。不,飲料你自己買,我不想讓你喝。

 哈哈大笑的他,還記得那不過是戲劇嗎?就像經常被提及的色情片一樣。她呻吟、她顫抖。我的角色很蠢對吧?因為每個人都這樣認為,採用設定,那你就一定是蠢蛋。不要跺腳了,同樣為在港口等待的人,灰色的煙直衝雲霄,在哪看我們相互推擠呢?越來越近,柴油的臭味,我不想在這裡。不是離開,而是昇華。我既不是漂浮,也不會飛行。怎樣認為呢?

 嗯?你還想說什麼?


(七)
 我極少看報。固然用這個標準來看,我可以被歸類為那些不關心時事、不食人間煙火的傢伙。當然,我得承認我在象牙塔(無論是軍中,還是以莫名的知識所建立起來的生活)中待地非常久,而且我很中意這樣的生活。但是,每天花個十元十五元不會造成什麼負擔(前提是我們得放棄考慮那些低收入戶),卻很難不是買進同樣廉價的意識形態。這或許部份是記者造成的,或許是記者去訪問的部份專家造成的———我們非常信任專家不是嗎?因為某些問題很複雜,或者需要受過特別的訓練以後才能發現並且解決;毋寧說是我們根本沒有意願去參與。公眾事務當然會牽涉到專業知識,但這依然不失其公眾性。這應該不是民主政治所想要的:把很多人的事務交由少數人決定,而且,這些多數人不聞不問。

 講得有點遠。我是說,專家發言不能取代什麼。那是個過程而不是結果。因為專家有專業知識,但她/他依然有自己的意見。雖然我們都願意相信所謂的科學知識是非常客觀的,但是專家的講法依然可能隨著各種因素左右。這倒也不是必然宣稱專家不可信,只是,專家提供一種觀點,這種觀點是我們平常大眾很難有,或者接觸到的。但依然要經過檢視和討論才行。這是教育教導我們的。如果我們全盤接受,那其實與求神問卜無異。

 以下是我某天翻閱(八月初,很不幸地我忘了日期。筆記只有做到內容)自由時報的部份報導內容。這當然是因為跟我的領域有點關係才被選出來的;因此多少有點「不客觀」,而且,這只是某天的內容。或許這在可容許的誤差內。針對其他領域,以及社會新聞中的各種意識形態作批判,會使得篇幅太長而且沒有意義。

 首先這篇是美牛發起公投的第二階段因為門檻過高而不得不胎死腹中,導致某些批評。要注意的是議題內容在這裡其實無關緊要(雖然說在這議題本身所耗去的時間比起公投與否要多上很多)。因為胎死腹中的緣故,某些人提議修改遊戲規則:將議題交付公投的門檻下修。一位北大公行系的助教表示,否則這「是對人民表達基本權利的障礙」。

 這讓我有些驚訝為什摩是「公行」的「助教」。先不用懷疑這個身份帶給他的專家權威,也不考慮這件事。首先想,我們為什麼要公投?如果門檻下修了,我們可以預期會有更多的議題交付公投,我們是不是需要這樣多公投?妙的是,公投本來就不是一個應該經常被使用的政治手段。它存在幾個弱點。第一,公投必然將議題給簡化到某種程度:是與不是,贊同與否的選項。然而政治議題卻幾乎不可能如此簡單,特別是現在各種利益團體、NPO等等機構對各方面逐漸重視的現在。如此簡單地對待某些議題只能說是愚蠢。比如「您贊不贊成與新加坡簽訂FTA?」這問題沒有什麼意義,因為,如果意見是贊同的,那要簽訂怎樣的內容?如果意見是不贊同的,那又是為什麼?這些才是重要的。但這無法在公投付諸實行。意思是,公投不會顯示出任何議題背後的諸多因素,它只叫投票人選擇。第二,公投與其說是「人民表達基本權利」的方式,更容易成為訴諸民粹的手段。因為如果民眾的意見能夠被彙整,經過討論而後成為政策的話,那公投的必要性在哪裡?因為投票本身就是一種競賽方式:沒有一方願意退讓,但我們依然要強迫在額數之外的人放棄。除非我們的想法是協商沒有好處,因此總是要以這種激烈的方式來讓其他意見不合的人不得不打消他們的念頭。如果公投是在某些非常有爭議的議題上而使用,這會節省時間和人力。但是如果成為一種經常被使用的手段,那只是在激化競爭心態而已。

 接著是,為什摩公投是人民表達基本權利的手段,而不是其他的方式?如我剛才提及,其他方式更為符合我們的政治理念而且更有助益。如果不是真的別無他法,我們為什麼要訴諸如此激烈,強迫他人放棄的手段?



 接著兩篇都與教育有關係。首先這篇是一些對教改的意見:「教改注重筆試,忽略創造力」,似乎創造力和筆試是兩個完全衝突,不可能在彼此身上發現的東西。「筆試從未考過未曾解決的問題。美國考過『若成吉思汗一直打到英國,現在會是怎麼樣的世界?』如此沒有標準答案的題目,讓年輕人發揮想像力,這種問題台灣敢問嗎?」敢不敢問並非要點。而且問這種預設性的問題我並不覺得需要多大勇氣。有太多人都在寫如果這世界上有(數)種長耳朵的生物,並且有很多生物會使用魔法的話,現在會是怎樣的世界,這類的題材。這也沒有標準答案,而且很可以發揮想像力。試問,天天問我們的孩子這類的問題,並讓他們照自己的意思回答,是我們希望他們學習到的嗎?

 接著,一位教改協會常務理事丁先生表示:「...芬蘭多考申論題,培養孩子解決問題的能力...。但台灣後期教育學制有高中職、五專等九種型態,所享教育資源差異極大,唯一解決之道就是要做到完全免試的十二年國教。」申論題與培養解決問題的能力為什麼是相關的呢?最多只能說申論題比起選擇或是填空需要更多的語言組織能力,這是不是必然導向良好的邏輯推理與應用能力,還是有問題的。而且台灣後期教育的型態如此多,不正是因為原先打算培養出不同類型的人才嗎?資源差異極大難道不是教改希望改正的目標之一?而提出的解決之道竟是完全免試十二年國教。這產生的問題比起解決的問題要多。首先,現在我們還是認為在高中的學生擁有更多的資本,通常是無形的,而且實際在工作上差異也許不會如此大,不過情況依舊。那,誰要自願去讀資本相對較低(如果付出的努力相同)的高職或五專?這不是改變入學方式能解決的問題,而是要改變整個教育意識形態。接著,全面免試的意思就是,無論怎樣的人都可以加入後期教育,甚至就連他們沒有意願,就連他們不具有相應的能力也一樣。我們確實要培養人才,而不是培養更多高學歷者,這與人才並不完全有關係。而且教育體制本身必然需要標準,現行的標準需要修改,但絕非完全廢除。學習本身就是伴隨痛苦與挫折的事情。要製造一個無憂無慮的升學管道,那不是直接將課表全數改為觀賞綜藝節目,在電視前哈哈大笑更為快速嗎?

 全國教師協會理事長劉先生表示:「升學壓力雖未減輕,但學生已可多元學習,老師也提昇專業自主,教改並未失敗。」可圈可點。如果升學壓力沒有減輕,那多元學習又有何用處?因為大家還是要擠窄門搶名額。考的東西不變,學得再多元而不給予其出路,到後來也只是浪費心力而已。而且多元學習究竟是怎樣的東西,會不會只是教科書變得版本很多,而學習時間配置和目標不變。接著,教師提昇專業自主也不曉得從何而來。教改也許沒有失敗,但它產生了更多的問題要去解決。

 接下來這則還是教育新聞。這是倫敦一位M. Gross女士對倫敦的學生所做的調查。調查顯示,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小學生閱讀有困難,也有大約5%的小學生無法閱讀。而且因為老師允許孩童自主表達的關係,結果使得孩童能在課堂上使用自己成長時所用的語言,所謂的street talk。而且,使用這種語言的孩子,並非移民,而是來自窮困地區的孩子。

 這則新聞背後究竟在政治上有怎樣的想法,就不去多說。我們並不曉得這閱讀困難究竟是怎樣和多大的困難。我預期對我們的國中生作類似的調查可能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不扯遠。報導很可惜的是沒有呈現這點,就如很多報導中的科學新知一樣,都不會把實驗的過程詳細描述。這相當危險。就去除這個不說,我們發現在同樣的教育體制中,也出現經濟能力差異所導致的區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窮困的孩子連教育的結果都比他人窮困,教育體制何時被自由主義收編了呢?這個問題不只是孩子到底怎樣,更是體制問題。如果我們的體制可以讓這些小市民階級的人不斷處在小市民的位置上,那我們只是有一個範圍比較擴大的精英教育而已。


(八)
 從軍之時,閒著無聊就是寫點東西。雖說我也很想讀書,但這經常受到諸多物理因素限制。比如說精神狀況,或許我無法替自己的精神難以集中找藉口。然而在夜晚等待公權力介入(用這個詞取代以後,整件事情是不是變得非常有壓迫味道呢)的時候。我連在桌前塗塗寫寫都已感到睡意難當,更不用說拿起書來看。以下大致都是一些瞥見報紙或者新聞所寫下的評論與感想,份量也不算多。覺得讓它們只是留在紙上有點可憐(它們其它的弟兄早就已經成為網路數據的一部分了)。



 首先是一則有趣的新聞,這是聯合報八月底某日一則小新聞。一個在日本對年輕人(二十歲到將近四十歲之間)的調查結果發現:日本年輕人談戀愛的意願比我們所想的低很多。在最年輕的一代(二十歲,幾乎都還是學生),男女都有將近一半的比例覺得談戀愛很麻煩。

 一本社會學的著作《愛情的正常性混亂》(使用不少詭異斷言的書籍)中就提到,現在戀愛以及婚姻的神話,與我們所面對的現實,兩者之間的鴻溝日益加劇。這不是我們第一次想到原來戀愛也有社會—政治—經濟基礎。然而更加應該注意的是:是我們自己不斷增長這種神話並且消費之,是我們自己不斷地消費戀愛的符號與象徵,以致,當我們開始很容易找到政治冷感者,這種人也似乎就在不遠之處。

 就讓我們先甩開其他意思不談(這是那些神話製造者最喜歡的)。戀愛被賦予了非常奇怪的使命。首先,它被認為是自由的,也就是,可以獨立於任何條件而基於自由意志選擇的一種結果;與此同時,戀愛又成為一個階段,一個前婚姻的階段。所以我們宣稱的自由就變得十分虛偽。除非我們願意承認它是自給自足的。這點在所有神話裡面都如此宣傳,讓我們又回到使徒列傳的敘述方法。這意思是說,戀愛被嘗試開拓成一塊獨立於其他各領域的區域(「只要我們還有愛...。」見諸這種廣告標語或是戀愛的象徵),但是我們還是使用其他領域的語言來描述它。所以這讓戀愛成了矛盾的東西。它或許已成為一個大型宗教,之中,我們帶著形而上的激情來處理現實的事物,包括證明所有形上的東西(所以送她/他鑽石或刮鬍刀正是愛的表現)。很不幸的是,這必定要失敗;更不幸的是,所有人尚樂此不疲,直到發現有些人開始對這種證明失去興趣以後,開始大驚小怪。

 而且再讓我們回到與其他領域的關係上來。婚姻多要求戀愛的基礎啊。所以戀愛就成了莫名的婚姻入場券。這時,政治—經濟就忽然現身在戀人前。當然,就算在戀愛中政治—經濟也絕非缺席。只是我們提煉出戀愛的純度,形成神話堡壘以對抗所有其他的領域(或者反過來。所有的基準單位除了個人以外就是家庭。而戀人就在家庭之外)。而這種差距我們留給戀人自己去消弭。一些對於社會有強烈責任感的人會認為,戀愛是應當的。所以很吊詭的是他們反對純粹的戀愛,因為那對整個社會沒有幫助。結果戀愛就只能處在神話的高度。特別是,當有人說不想談戀愛時,他們如何被認為是反社會的,這件事又怎樣被當成社會危機來處理。我們的戀愛神話呢?只是供消費用。或許看到這個研究而感到驚訝的人,並非因為年輕人對戀愛感到失望這件事感到驚訝,而是,對他們還將戀愛視為聖地感到驚訝。



 近日還有一件D頻道被一男子闖入且挾持人質,要求D台製播解決全球暖化等相關的影片,並停止播放某些有害於環境的影片。結果這位仁兄被美國警方擊斃。接著再來有關他的消息就是他是一個極端的環保主義者,而且被懷疑有精神病。

 或許沒有人曾經如此替D台著想過,就連他們公司的CEO和節目製作人可能都不會想到這些。更糟的是他還可能是個精神病患。如果按照這公司的節目中所懷有的偽世界主義,那麼這位挾持人質的老兄,應該是被麻醉槍麻醉後五花大綁,送到警局或是病院去待他清醒問話問個清楚。然而他被警方擊斃。警方做得很對,太對了,反而非常地諷刺。

 這首先告訴我們兩個裂縫。一是,其實我們根本無法像對待人類一樣對待動物(就像那些動物保護協會基本上不會捐助難民與受災戶一樣。事實上也不會有人去要求他們。因為那不是他們的「業務範圍」)。二是,就連宣稱科學教育的電視台本身也不那樣科學。首先,沒有哪位D台仁兄對這位遭擊斃的「罪犯」提出的要求作任何回應。就好像根本不值得回應一樣。可能要有人建議下次要把這位仁兄所說的放進謠言終結者裡面驗證一下,他們或許還會考慮。接著,一個「極端的」環保主義者給了他們建議,那D台採取的到底是怎樣的立場呢?不那樣極端的環保主義者?

 當然對於這點他們也有能解釋的。就好像,認真回應一位瘋子的話只是把他們自己也當成瘋子一樣。當然,我們可以不理會瘋子說的,然而我們不能同意,當一個瘋子說的話可能比其他人都還要有道理的時候,就這樣消失在槍聲下。這只是變相的歧視。

 我們不應該再期待這些電視台給予我們什麼認真對待這個世界的方式。因為他們只能在每個節目之後屈服於廣告商。



 看到一篇小文章(英文的)。內容大概是說,某些建築師在911事件以後,他們開始花心思搞一種可以「反恐怖攻擊」的建築。比如說更為抗爆震的材質和結構,特殊的出、入口設計使得攻堅更為艱難等等。這也是很特別的想法。原來對恐怖行動的反應中,重要的還有一項,就是尋找如何防止之的建築。

 這意思是說,面對全球貿易行動,以及遭干預內政的受害者(們),他們的問題沒有被考慮———恐怖事件被設想成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發生。像某種天災。但我們沒有去問恐怖事件為何會發生。同樣的,這是一種奇特的提問方式。恐怖行動是人為的後果,也可以人為解決(雖然理由可能很曲折,必須要熟知歷史),絕不是宿命的。構思反恐建築除了是個偏差的視點以外,也是一個沒能解決問題的辦法。情況是,反恐建築因為是商品,所以必然有其市場,

 (另外提供一個同樣有趣的東西。《獵殺代理人》中,把世界設定為:只要代理人的普及率高到某種程度,犯罪率就可以降到很低。首先白痴的地方在於,犯罪被認為和個人的自信,這種病理學化的觀點有關。所以你犯罪是「你」的問題,因為你對自己不滿意。忽略掉犯罪的社會—經濟—政治基礎。接著,代理人也是一種商品,我們不可能透過消費去消除資本社會下消費所產生的問題。這不叫解決,而是犬儒。)

 因此也會排除某些經濟能力不足者。這只是製造新的對立,更多的不平等,以及給予富人更多(他們也許樂意在這份名單上加上一項)象徵資本。當我們認清資本的「世界主義」要為恐怖行動負些責任的時候,用「反恐建築」試圖解決這個問題就顯得太過樂天。或許科學家們和藝術家們都還沒有專業到這種程度,可以對其他理由視而不見(或者根本不曉得什麼外界,而封閉在象牙塔內),我們要如此祈禱。



 大概這樣。我得承認這些東西多少受到《防火牆》這本書的影響。但我覺得其中的道德和政治議題必須被說清楚。我們當個假的無政府主義者和道德虛無主義者的時間太長。我不期待高盧的鐵雞何時會再高鳴,只是多少作為一副清醒藥劑(對於這點我也只能交由其他人決定了),碰碰運氣罷。

 (以上是多篇在軍旅中閒暇時所寫的文章組合而成。這裡只是一小部分,還有不少以信件的方式寄出去。天曉得我在軍中寫了多少東西,在這一年中書只讀了十來本。而從軍生活窮極無聊,我連一般周刊都不肯放過,仔細閱讀...。
 整體來說,我盡力在從軍之時保有一般生活的樣貌,然而很難。所以只好不斷地做些事情減輕自己的壓力。盡可能抓取身邊的材料思考。
 我很好奇那些說從軍可以讓自己成長或是學習到一些東西的兩棲類到底在想甚麼...。我們早已熟知這類組織的規則,而重要的不是去熟知與生存,而是超越,然而沒有任何一個組織———只有當代的三流作品還會自願肩負起這個責任———會教你怎樣在精神上超越組織自身。所以不是被收編,就是變得更加犬儒而已。)

諸事印象(2)(此為舊文章)

(一)

 某個鄰居有時會來串門子。只要我在,我就經常成為她們口中的話題。而內容則是陳腐到了極點,不提也罷(誇張點說,大概我成長的過程中幾乎都是在聽這種話)。一次我在的時候,那位鄰居忽然問了一個算術的問題,要我幫忙解答。只是普通的除法而已,相信任何一位訓練有素的小學生都可勝任(這裡的小學生不是指年紀來說,而是真的指那些在學者。雖說這兩者在一般人心中經常被等同起來)。

 這是鴻溝。不只是過往與現在,所有的態度、環境以及其他種種都有如此大的差異。我們在學校裡所學到的東西(如果學校真的還能夠「教育」;用這個詞比較古典———無論中西———的意味來說,而非只是培養技術人員的話),踏出該大門以後就無法被想像。我們所被要求擁有的知識,以及,如果可能的話,一種探求的精神,事實上並不普遍。一方面來說,我們的生活總是很寬容,幾乎允許所有的人以他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對某些人來說這才是最可怕的;而且我們為此付出的代價並不算小)。

 另一方面,這種不普遍帶來壟斷。擁有知識(或者只是技術)的人,大多數都可以得到比較好的工作與待遇,就不說這些實際上的好處,就連象徵資本也是。奇怪的地方在於,每個人都為了其生計拼死拼活,無論是那些西裝筆挺出入辦公大樓的管理階層,或是在工地裡與鋼筋水泥為伍的勞工,那我們為何用薪水以及其他種種手段(無論是透過政策的或者象徵性的符號)來歧視後者?亞當斯密曾經用經濟的方式分析過這種報酬較高的原因,但在現實上,隨意去抓前述兩種人來比較,大概得要給到很高的利率,工人的薪水水準才能碰的上這些管理階層。然而這中間所付出的勞力卻不見得差距多少(那些工人已經在揮汗之時,這些還在當學生的管理階層們可能還在有空調的教室內睡覺,或者埋怨教室沒有空調,或者蹺課跑去有空調的地方睡覺)。我的意思是,不可以不去考慮其他非經濟性(可以說社會性的)的差異。

 然而這些差距經常被掩蓋,甚至所有事情都以經濟術語來描述(比如投資自己的孩子、創造力,或者競爭力,諸如此類誤導人的講法)。那其實只是把既有的歧視給隱藏起來而已。就以現在一個商業神話「創意」作為例子,無論是什麼創意行銷手法或是創意商品,不少市面上的書籍以及專家(當那些人還記得自己已經處在一個獲得多數資源的位置上的時候)都要讓大家(那些可能去讀書和聽座談會的「大家」)去以各種方式培養創意。只需要問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是那些從小接受各種不同的才藝訓練(樂器、體育、語文種種),在就學期間只需要專心通學和上補習班的人比較容易有「創意」,還是那些自小就得就學貸款還要經常打零工以維持家計的人比較容易有「創意」?更何況,創意這個詞意味著一種資本(無論是創業的或是其他的),這除了是資產階級的遊戲,又是什麼呢?

 這像是給一個憧憬,把歧視隱藏於其中,卻宣稱自己是平等的。差距從沒有消失。Böll寫到「那裡一定存在一個巨大的計算機」,當然他是打了這些布爾喬亞一個耳光,否則我們又該如何解釋這種差異,又該如何理解這種歧視?這位鄰居有時講起自己的事情,我努力裝作正在玩遊戲的樣子(她們兩人聲音不小)。這裡沒有負疚感存在的餘地。她走下去,如果面對這種虛無性只能點頭的話,那我們這些歧視者(是,包括我)都應該自己掌自己的嘴。



(二)

 與以前的———說夥伴應該比較好?畢竟我沒有跟她深到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交情。除了在演辯社(還真是個奇特的演辯社,現在回想起來)的那段日子經常一同練習以外,剩下的就是她與我有個共同的朋友(我忽然想起《日和》第一季的片頭曲)。結果是分了班以後就幾乎沒和她說過話。在此之後還是有遇過幾次,但是一直到不久前正要回家的途中在鬧區遇到她,才有好好談談近況的機會。

 在我眼中,她外表幾乎沒什麼變(會變的人似乎也不多),是少數讓我覺得跨越了大學這一門檻還能保持這樣樸素的人之一。這不是在酸她,而是因為我對於女性裝扮的傳統經常感到暈眩(如忽然間被抬到五千公尺高一樣)。能以一般的狀態對話是最好的。至於現況,她可以被歸類為我所稱的那些技術官僚,固然我是帶有貶低意味在講,但實在無法對所有人都如此苛求不是?而且既然我們沒有共同的現在(究竟有沒有辦法找到一個叛逆的保守主義者呢?),那就只剩下共同的過去可以作為話題。然而我倆的過去(說這話的時候,難道沒有一種偷情的快慰嗎?)並不建立在一種悠長的深厚的情誼上。也許我的事情在她腦海中只會執行游擊隊的戰術,間歇性地提醒她(而且應是十分偶然)。至於我?過去就像在衣服上洗不褪的污點,只能紅著臉接受而已。

 這種遇到相識之人的喜悅很快就會被生活給沖淡。彼此的生活。當你發現她已經是一個很好的生活者: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冀望更高的待遇,而且沒有變化。你如果滿心以為人這種生物,或者就說你以往認識的某個傢伙,會在數年分離的期間中獲得什麼成長。所以當你下一次遇見的時候,期待刮目相看的感覺。不過可笑的是,這種期待經常落空。「我再一次痛切地感到凡庸這種東西不會因為年紀增加而淺少一點。」(三島)我期待的是相反的一邊,不過結果都是一樣的。我也一樣,而且經常感到自己的無可救藥。



(三)

 有時他會講些軍中的事情,雖說都是那幾件。最讓我感到奇特的是,軍隊中的事情有個特性,叫做「可大可小」。第一次聽到,當時還小的我實在難以理解:怎麼會有一件同樣的事情卻有差距這麼大的後果?逐漸長大才曉得這只是眾多現象的其中一個。當然除了在社會科學之複雜性中可見(同樣的政策卻有不同的效果;又或者同樣的動作卻能引起不同的觀點等等)。不過這牽扯到軍隊,原因大概就是出在連坐處分上。

 連坐處分原本的構想應該是上下官兵,藉由榮譽心和服從心的發揮,而成為一緊密的整體。然而由這些情況(無論是時事或我聽說過的)不難發現,這只是將雙方,上級與下屬,放入一個(所謂的)共犯結構而已。這難道或多或少暗示,其實從軍者很少有人有榮譽心?也許有人會用愛惜羽毛跟愛惜下屬來解釋。其實也很正常,榮譽心一斤多少錢?



(四)

 「年歲漸增生益美」。我只記得這句。其他都在遺忘的高溫下溶解消失。滿以為那可以與妳的教訓(或者就是妳)一同留下。當完全消失之際,我還會重蹈覆轍。寫出不成熟的句子(在河堤,那時,在河堤。難怪妳看不見),以為將獲得救贖,而期待審判的到來。我永遠有罪。囚犯注視大門,等待它邁出步伐,但是又怎麼能寄望殘廢者呢?



(五)

 對算命這種事情講了不曉得多少次。我還真是有些訝異於他們的樂此不疲。一次也沒跟他們去過,反而是他們主動地幫我這位鐵齒的傢伙算了一些。反正內容離不開那些:事業、金錢跟女人(好聽點講是姻緣,但是這種算命已經把同性戀者剔除在外了。反正那些乩童跟師父也是一票喜歡女生的人)。我的猜測是,如果讓おたく來算的話,那一定會有不少新的類別,比如說人種(比較接近newtype或是センテラティ等等)、性格(腹黑或天然),連喜歡的女性都有一個詳細的屬性表可供參照(而且還有日漸增多的趨勢,如果那些舊的不會被忘記的話)。什麼人就算出什麼命。

 這種「布爾喬亞的文學」(巴特語。他是說星象,不過布爾喬亞範疇固一)的描述讓我覺得有趣至極。那比起想知道自己,更多是想知道自己在這社會的定位(當然,這在歷史上沒有什麼區別。個人的想法向來都是跟社會對照或是跟其他個人對照的。人這個概念也是),但是當我們獲得一種脫離社會的觀點的時候,這種算命就顯得可笑。我們當然是被形塑的,被這個社會的各種力量。不去探究這種種力量為何,不去問這種種力量的來源,卻只想看到在這力量下自己可能的結果,正是算命的態度。有趣的是,這些可能性不都是些早被我們所預見的事情嗎?最後還因一言(十分不重要的一言)而喜憂。

 算命是入世的,雖然都是通過一些超越性的力量,然而關心的還是此世,也就是在這裡獲得一個定位的心態。然而那真的是讓我們「安心」的手段嗎?確實可以在尋求此世的認同中獲得些什麼?臨濟錄示眾有這麼一段激烈的話:「向內向外,逢著即殺。遇佛殺佛,遇祖殺祖,遇羅漢殺羅漢,遇父母殺父母,遇親眷殺親眷,使得解脫。勿受物拘,洒脫自在。」首先必須要看透的,正是那束縛,非此束縛的去向。另外還有一段類似的話,由Hugo of St. Victor所寫下,溫和許多(但是那區分十分嚴厲):「因而,對實踐之心靈有一種偉大德性的泉源值得一點一滴的加以學習,首先在可見及遷流不息的事物中不斷自我轉換,以便之後將其一起拋諸腦後。凡是一個人覺得其家園甜蜜,則他仍然只是一位纖弱的初學者而已;認為每一寸土地都是其故土者,則已算是強者;若將整個世界都視為是異域,則他已是位完人了。纖弱的靈魂只將他的愛固著在世界的某一點上;強人則將他的愛擴充到所有地方;完人則止熄了他的愛。」

 這樣說是不是在宣導一種棄世的思維呢?倒也不必如此快就將自己給關入非此即彼的論調之中(因為宣揚棄世者,難道不也是將愛固著在棄世上嗎?)。這種說法想必會引來很多人不快(包括那些自動承認纖弱者),這是一回事。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是不加懷疑全盤接受的精神(幽靈也有國籍之分?他所提出的疑問)。如以此標準來看,ACG所宣揚的理念幾乎不脫國族主義,其纖弱者?

 (我向來很難接受有錢人為自己辯護的說詞,因為他們通常都不認為是自己運氣好,以及當前這個世界上的資本利得一般來說遠高於其他任何一種。努力誰都努力,這只能說服自己而已。

 跟舊識見面最可怕的就是:他在你不知不覺中變成俗人,或是他跟以前一樣依然是個俗人。

 我們要經常記得這些話來對抗國族主義。)

影片雜感(此為舊文章)

 片名叫《關鍵危機》的樣子。以一個在中東地區(在哪個國家我忘記了)自殺炸彈客的攻擊開始,美國派往當地的一個武官在此事件中身亡,結果是其工作(確切內容影片中似乎沒有提起)交到爆炸當時跟該武官在一起另外一位倖存下來的文官手中。這位文官當然受了很大的衝擊(影片中用了一些橋段傳達這點)。而工作內容之一就是與該國家當地的某位高官(名字一樣記不得,稱之為A大官好了)接觸。他們共同在尋找跟這起爆炸事件相關的「兇手」,而一位埃及裔的化學家就倒了楣。他已經是美國公民,在美國有妻兒小孩,卻因為「可疑」而在回到美國本土的飛機上遭逮捕。當然他是無辜的(這點在影片越後面越明顯),自然問不出什麼東西,美國就將他秘密送到該中東國家去,交至該A大官的手上,讓他去「問」出「跟敵人有關的情資」。

 這個在美國苦等的懷孕(這是有其隱喻的)妻子,手裡還牽著一個小孩,本來很開心地在機場要迎接自己的丈夫回來,結果是連影子也沒出現,甚至連搭該班機的紀錄都沒有。她越來越擔心,也就自行開始尋找她丈夫的下落。此時她丈夫正在A大官手下受到各種苦刑。這位文官陪同卻很難忍受這種場景。就這樣重複幾次,在不斷地刑求跟利誘(說了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家人如何的)之下,該化學家終於吐出了疑似情報的東西。文官知道這是騙人的(他跟多數觀眾一樣站在反對刑求這邊),趁在這個A大官因為問出情報而比較放鬆的時候,很快地將這個化學家帶出來,將他送回美國。他回家以後,等著他的就是小孩妻子,還有在妻子手上那個新生的孩子(我們在此見到了隱喻的內涵)。影片在此結束。

 我沒完全將內容敘述出來。整個故事分為三線,一個是該化學家A大官跟文官,另一個是該化學家的妻子與其朋友這邊,最後一個是A大官的女兒和(策動自殺炸彈攻擊的)某個組織的一個年輕小夥子之間的感情。在一次當地警方大規模的掃蕩之後,該組織決定發動炸彈攻擊(不過這中間有什麼樣的關聯倒沒有交待)。也就是影片一開始看到的那次。小夥子跟A大官的女兒都在這次事件中死亡,算是間接點出為何A大官會如此執著於「敵人」的情資上面(雖說這也並非必然的結果)。還有一個就是美國官方高層對這件事情也是極度地保密並且態度強硬(因此化學家的妻子與其朋友碰了不少釘子):為了國家安全。

 影片看完,很明顯地在批評之前我提過的那種經濟遊戲:為了多數人的安全而「犧牲」特定份子的邏輯。不過這並不那麼振奮人心,因為這個故事一樣給了很俐落的一刀:美國人才有同情心,中東該國家的人沒有。整個故事裡面,我們的確看見了美國官方的那種無動於衷,然而對於中東地區的人們也是一樣,他們將刑求作為得到情資的手段,而不過問此人的特殊性。而且有趣的地方是,最後美國官方確實為他們的殘酷付出了些代價(其實也就是遭到記者揭露和電話接不完而已。這告訴我們關於黑幕只能以揭露來對抗,除此之外我們毫無辦法。為什麼我們對於記者抱有如此重望?),但是中東該國卻什麼也沒有。這是不是暗示「這就是他們的天性,因此連後果都不需要」?

 我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情。另外一點是,片中對於為何該組織需要恐怖攻擊一點也沒交待,有的是受到影響的人和激進思想。一樣切斷其歷史與政治。當然,這樣用炸彈攻擊是不對的,然而我們依然要知道為何作此選擇的原因。難道這也暗示中東地區人們的非理性?(事實上是,就算美國本土也有白人作自殺攻擊)而且,我們很容易遭到這位化學家遭遇的特殊性所蒙蔽:如果他沒有家庭,不是歸化成美國人呢?沒有美國人的妻子跟小孩呢?拯救不是美國人的專利,破壞也不是中東地區人民的唯一手段。



 另一部電影則是不曉得其名字,我每次都是剛好從中途看到。故事大概是在講一個在國會工作的人受到上帝眷顧,要他建造方舟以避免大洪水的發生。我最多只看到方舟隨著大洪水沖進國會山莊這一幕。中間多數是在鋪陳這位現代諾亞「上面的指令」跟他生活之間的衝突:他如何被認為是個神經病、家人(特別是妻子)不支持、朋友遠離他。而最後大洪水的出現不是因為真的下了很久的大雨,而是因為攔水壩崩毀(這裡連結到某位國會議員的弊案),使得大水淹進國會山莊附近的地區。

 神在裡面是年長的黑人(摩根費里曼?這種作法就像是妥協。如果將神弄成一個白人我還覺得誠實一點),一樣是老套的行神蹟。而要解決的是人所造成的災難(不是神的憤怒),還有人所遭遇的困難是來自上帝所給予的試驗。以下是上帝告訴該現代摩西的妻子的:如果上帝要讓你知道家庭的重要,他會讓你過的順遂還是給你一些考驗(大意如此)?這除了是所謂的「正面思考」外,也是十分褻瀆的。誰教你能夠猜測上帝的意思?結果是雖然我們同意上帝給予我們試驗,卻不同意上帝給我們試驗的虛無性,亦即,要上帝的試驗也符合人的目的。與其說是神的現代再現,不如說是人越來越為膨脹。



 再來只是一景,在迪士尼頻道的一個3D動畫。是一個妖精在修一個音樂盒(那盒子跟她差不多大),她(如果妖精也有性別的話)的妖精朋友(如果妖精也有交際生活的話)來找她,大概四、五個,多數都是跟這位主角相同白人小女孩的模樣,其中只有一個是黑皮膚卷頭髮的黑人小女孩。我看到這裡覺得十分好笑,會不會有一天我們發現妖精變成所有人種的聯合(各個國家或者各個地區的人都出現了)?這是避重就輕,就像告訴看動畫的觀眾們(特別是黑人)這件事:我們讓你們加入我們的神話,但這依然是我們的神話。這件事情不是將主角換成黑人,或者是按照比例將所有人種加進來就會解決。神話才沒有民主制度。

 與此很相似的,就是《史瑞克》。在這部3D動畫裡面,我們看到太多英雄史詩的反轉,連公主都不再是「公主」了。但那都沒關係,因為我們依然相信這種被弄得貧窮的故事:我知道不會有白馬王子,但是我依然相信這個神話。我們不是將其丟棄或是超越,而只是拿出鏡子說:你看,這就是你。我們能夠認出其扭曲的形象,並且微笑擁抱它們。現在的我們不追求對象的特殊性,神話向來都是很寬容的,對於布爾喬亞來說。



 《WALLE》這電影十分預言式的宣告人類的未來:人會在科技的甜美中喪失自己,變成慵懶癡肥的肉團。最後拯救(如果稱得上的話)人類的是什麼呢?卻是機器人的「真愛」(前提是我們同意機器人之間也有愛情),那些人類早已捨棄的東西。只要不失去「人性」(究竟是一種怎麼樣的人性呢?我們難道只是一些想要牽手、喜歡綠色植物、對地球有崇敬情感的雙手雙腳生物嗎?),我們就永遠有救。這是把人類看得太簡單(那些被送去維修的機器人正好說明這點),又把人類看得太崇高。WALLE是在地球上最後的人類,它(用他會不會比較符合電影的描述?)的行動伴隨著鄉愁,道出屬人的行為。事實上在AXIOM(這名字蠻諷刺的)號上面的才是機器人,我們一樣對人類外貌的標準不那麼嚴格。這是一個多麼期待廢墟的物種,但不是在廢墟中看著自己,而是看著過去,那這廢墟到底還能夠造成什麼「無意義」?

 (我們可以從中理解到一些事情,那就是人類的基礎來自於情感———這點已經被所有當代作品講到爛了———,所以《WALLE》還是一部關於人類,而非機器人的電影。之前就講過,當代作品最喜歡用心理學搞反向治癒。
 然而,只要我們繼續接受這些恐嚇,並且還信以為真,那我們就朝著陷入機器人思維的路上走。

 最近看了另外一部電影叫做《Sucker Punch》。據說這部電影獲得非常糟糕的評價。我想幾個值得指出的地方是,首先,這部電影的「幻想」除了粗野還是粗野,先撇開能不能夠扯上電玩遊戲的場景不論,作為隱喻的戰鬥過於寬鬆,毫無限制地加上各種神話運作,包括慢鏡頭、高科技武器和穿著五顏六色服裝的女主角群。
 接著又發現幻想有兩層,老樣子,我們發現幻想的幻想才是真實的,意即,只有在跟完全不知為何———而且還有個人下了莫名其妙的指令———,且將戰鬥視為不可避免的而不斷戰鬥的時候,女主角群們才她們自己。現實世界充斥惡意、謊言還有無可奈何之事,那時的她們都是她們自己。毫無新意,第一層幻想掩蓋現實世界,而第二層幻想再假揭發。
 本片想說明的是,自由或許是永恆的戰鬥姿態,最後女主角的獻身態度就是這個命題的空白。而這部片,就跟其中的戰鬥場景一樣,把一切都混在一起不明不白地結束了。)

近日種種(此為舊文章)

 今年的日文檢定首次將考試場次增加為一年兩次:除了原本十二月初,又增加在七月初的一次,不過七月的這一次只有一和二級的測驗。———岔個題外話,我其實不懂四級的考試是用來做什麼的?就好像英檢有初級這種玩意一樣。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機構會採用如此低的標準(就算只為了出國玩,四級日文跟初級英語也是無法流暢表達出自己意思的階段)。結果是提供這種等級的考試跟參加這種等級的考試都沒有任何實質用處,那為何我們還需要這些等級?———並且明年將變成五個分級。說穿了就是把原本的二級再拆為兩個級,後面遞延。

 七月這一場我參加了。原本在捷運站內以為一切安好,一到出口發現雨下得正大,而且很巧地我又沒帶傘。人是無所謂,不過怕書濕,所以就只好在考場外奔跑。想必可以被列為雨天奇景之一。一考試就有個狼狽的開始。回憶起我前次來這個考場的時候(為了別的考試。人生考試何其多?一樣再岔個題外話,之前與朋友談起公職考試的用書,像行政學書裡,寫的東西鬼扯到不行———什麼行政學四階段啦、十五M啦———考公職居然就得念這種毒害自己腦袋、一點推理過程也沒有的東西),那時要入春,太陽還不小,我一樣是孤身一人。看到其他考生難道不會產生出同志感情嗎?我想日檢比較有可能,因為那採用絕對標準;可是其他考試可不是這樣。事實上,舉目所及,都是「敵人」。那些一派輕鬆的神情與埋頭苦讀的表現都令人光火,只是因為其存在自身就已對其他應試者造成威脅。

 看到考日檢這些人並不讓我有什麼同志感(更何況有些「同志」與他/她們的異性朋友出雙入對,更為刺眼),首先就因為他們的乾爽與我渾身溼透形成強烈對比。像是剛自非洲游過來應考的我(以前我的同學最喜歡開我這種玩笑),雨水還不斷透過臉頰往下滴。俗云遇水則發,那我想我大概是發到會透了。應考者大多是如我年紀的年輕人,有趣的是每個人用的書不盡相同(有些是拿坊間的,有些是拿補習班的。這裡一樣要再岔開一下,市面上的日文書籍不是太過簡單要不就不夠深入,像什麼「OO的日本語」和「XX說日語」,印刷精美歸精美,內容卻貧乏到使人流淚的程度。還是簡體的日文相關書籍以及一些舊的日文參考書好一些)。另一個有趣的地方是應試者以女性居多(至少就我所觀察到的),這又是為什麼呢?

 整體上聽力與字彙比較有難度。聽力題目到一半的時候,還會有「中場休息時間」,CD會告訴在場的考生休息一下並且放起音樂(鋼琴曲)。總共休息的時間大約只有十數秒,題目就又繼續開始了。我覺得這真是蠢到翻掉,那乾脆不需要這個休息時間,題目跟題目之間的間隔本來相隔就不短。真不曉得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幾乎不能稱之為休息的休息。雖然不清楚別人是怎麼想的,但我認為這實在很可笑就是。



 因為朋友的「解說」,才得以瞭解我(曾經就讀過的。如果用嚴格的時態來講,雖然我個人的習慣是使用現在式。倒不是因為「一日為母校,終身為母校」那種儒家思想作祟,只是我認知中的學校不會拒絕想學習的人。每個人都可以是正在就學,而不是只有年紀輕輕考過試的年輕人才能被稱之為學生)學校有這麼些詭異的事情。包括各處室和單位分開建立的資料庫。我原以為有一個這麼龐大的官僚體系的學校(看行政大樓的大小就有底了。像歐陸大學的行政體系幾乎都很小。不過這也導因於他們的整個教育體制比較完善而且自由,不像我們用學分制以及各系所還有各自的畢業標準,和所有的人都會往大學跑的奇怪現象),其發展應該也到了一個相當專業化的程度才是。結果是我大錯而特錯。因此這間學校就呈現一個十分好笑的狀況,就是沒有小型組織的那種紀律森嚴,反而具有大型組織那種散漫與內部聯繫消耗過大的特色。簡言之就是既無效率又無章法。

 而且,把行政大樓建得宏偉完全是沒有什麼意義的事情,因為事情不會比較簡化。追逐外觀的想法並非教育(但這也許能解釋為何我們學校的商學院如此茁壯?)的本質,讓我認為這樣的行政大樓只是一種虛驕之氣作祟。扯遠了。總歸「各處室都有自己的資料庫」的結果就是在辦一些事情的時候,人得要代替資料到處跑。很難想像這是一個推行「e化」(是指各種作業的電腦化,但我總覺得連人的腦袋都一起e化,變得僵硬了)「不遺餘力」(至少就口號跟預算來說)的學校。

 還有校歌(我在學校待這麼久連一句都不會唱。多虧我與世隔絕的生活使然)也很好玩。最一開始的兩句是:「政治是管理眾人之事,我們是管理眾人之人...。」第一句大概是採用孫先生的定義。然而孫先生錯就錯在這點,他接觸外國思想時未能觀透其來源,而採用了中國的想法,認為政治就是一種管理藝術(我想這與中國思想萌芽時期的背景可能有點關係?當時正是封建時期,各國交相征伐,因而「王術」當道。另一方面大概也因為缺乏公民此概念),而這本來就是和西方民主思想相牴觸的。政治的確在某一層面上是管理眾人之事,但絕非僅只於此,更需要眾人的辯論和參與:一種將自身投入公共事務的行為,以及接受他人意見的友善態度,還有對各種事件的反思與判斷等等。所以,管理眾人之事本身就是一個錯誤認知,成為管理眾人之人更是大錯而特錯。以此自許只是顯得粗野。一個具有龐大官僚體系的學校(只是龐大而已)培養出不少官僚體系的人才(在某個年代以前,我們學校出身的公務員佔全國公務員很高的比例),不曉得能不能稱之為一脈相傳。蓋其性格使然?



 忘記是哪本書裡寫的了(應該是Said?),說到學術圈子越來越縮小的傾向,也就是門檻逐漸加高。特別一些文化批評和理論,用生冷艱澀的術語使得沒受過專業訓練(事實上這又是怎樣的專業訓練呢?)的人難以窺其門路。結果,跟現在ACG界很像,把牆越築越高,而知識份子與一般民眾的隔閡逐漸加深。這倒也不只是文化等等理論才有這種狀況,數學的語言向來十分嚇人,可想而知的是很少人對數學有興趣。

 現在知識份子似乎多是兩種極端:一種就是深埋在各類的文字紀錄當中堅持其學術道路者,這種人所說的東西與其研究成果,多是給那些在同一個圈子裡(或者,至少是給那些有相同興趣)的人聽;其基本態度是一般人沒有興趣,也不會懂。更慘的是認為一般人根本沒有懂的必要。另外一個極端是與媒體有良好的互動,當然這類人也有文字創作,然而他們的創作就是要給多數人看的,講得並不深入也不艱澀,毋寧說更為在意的是市井小民的生活而非其學術之嚴謹。他們的態度是配合各種媒體所給予的各種限制(在廣告上和鏡頭前微笑、光鮮亮麗的服裝、接受主持人的問題等等)。結果會發現,他們越來越像是「跨足其他知識領域的藝人」,就好像藝人也可以跨足其他公眾領域一樣(演而優則政這類情況。再岔個題外話,事實上這點出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我們對於一個政治人物標準經常不是看其政見,而是其形象)。現在的眾多「名嘴」就屬這類。其娛樂性比起其他節目不相上下。

 事實上,知識份子不能甘於成為電視的寵兒,因為其形式就是首先要遭到懷疑的對象。一個知識份子固然要進入公共領域將話說給大家聽,說那些別人沒有想過的、沒有考慮到的、沒有看見的東西。但與此同時,知識份子也不是只為了說話而說話,那跟一直保持沉默一樣糟糕。除了說,還要知道如何去說。只使用高度抽象的文字和符號,以及艱澀的術語,當然有時在描述某些東西時很方便,但並不能對所有人都如此;另一方面只是說而不去管言說媒介的限制,則又是太過不經大腦。(某位名嘴之言論可為代表。之前南韓李明博上任時所推廣的CEO治國概念,配合當時韓國GDP首次超越我們,被這位名嘴大力推薦。殊不知這是因為大舉借用外債的虛胖。結果導致南韓的經濟體系脆弱不堪———不可避免的貶值與難以恢復的低迷景氣———,而現在也沒聽過這位名嘴說自己以前的言論錯誤或怎樣。但他很聰明地不再談什麼CEO治國。事實上,把政治視為管理學的一支自然是錯得離譜。)

 我們可以看到很多這類談話節目(八卦十分討人喜愛———八卦這種東西是很明顯地喜愛資訊遠大於喜愛知識的範例———,而政論節目故作嚴肅。還有那些講什麼「輕鬆談政治」,則是連嚴肅性都抹煞掉)其實多數受制於時間和主持人的提問與中斷。其議題乃是被選定的,談話內容多數只是一些意見組合,而且觀眾很少有時間能(也許電視台也不希望觀眾有時間能)檢視這些意見。知識份子(如果這些名嘴還自許為知識份子的話)當然可以上電視講自己所要講的,然而不能不選擇講的方法。那必須要自己選定議題(或者由所有講者共同選定議題),沒有人插嘴與中斷(包括廣告。其實廣告這種東西對電視的嚴肅性造成很大的傷害)。這才真的能夠暢所欲言。現在在吵什麼對名嘴講的內容做出限制,那是假議題。其內容本來就是大幅受限的。如果說只是排除某些議題,而其他形式依舊的話,那我們依然難以對其發言內容做出判斷。結果是只能依靠意識形態。媒體有顏色之分當然不令人意外,然而對此少有人批判。



 以前也寫過,戀情這種東西十分狂暴,大多數時候習慣決定了任何外在與內在條件的選擇。如果從描述戀愛的文學作品觀之,古今中外,男女雙方至少有一方會具有外觀上的吸引力。當然通常是女性居多,只是這樣的作品宣告男性外貌無用論,當然是男性視角的,只是一種安慰罷。而且女性何其可憐,如果一個醜女,除非有變成天鵝的能力,否則不要說飛上枝頭,摔下來的聲響都不會有人聽見。

 從這些作品中可知,外在的吸引力是一個人決定伴侶的一個重要條件。說得更加清楚一些,也就是性在這裡面起很大的作用。我的意思不是說一見到別人就會想跟她/他上床,而是說,這種性的吸引力或多或少存在於與他人(這裡僅指異性而言)的交往中。畢竟想法或是人格,不接觸一段時間是無法瞭解的。這也不是說一見鍾情就是對的,因為人也不完全是靠著性的力量過活。除了這樣的吸引力之外,人還會需要別的東西(當然也有天賦異稟者,只需要性)。

 這兩者結合會得出什麼結果呢?也就是其實幾乎大多數的異性都存在於我們的的可能交往範圍內,所謂的條件並不那麼絕對。當然具有這些條件可能會使得兩人相處地更好更久,但那無法對其他不符合條件的人做出否定。另一件可笑的事情是,常會有人問為什麼會喜歡誰啦這種問題,事實上任何性格上的答案都是不正確的(「他人很好...。」等等的),單純外貌上的答案也是不正確的(「他腿很長...。」)。對於前者,只需想想一條狗、一隻小鳥也很好,那為什麼我們不喜歡動物而喜歡人呢?這表示我們還是需要一定程度上的吸引力因素。對於後者,只需想想長頸鹿的腿也很長,為什麼我們不跟長頸鹿在一起呢?這也表示時間此習慣因素不得被忽視。而且,這個問題本身就極其怪異,「為什麼會喜歡誰」是要追究對象之特殊性,不過如此的認識是有問題的。如方才所說,對象的特殊性根本就無所謂,多數時刻芸芸眾生都臣服於習慣。「就因為是你/妳」的答案許多人都想聽,不過這只是一種假話而已(他們是很真誠地在說假話)。時間讓人忽略掉其他的因素,事實上就算換上另外一個人,整個感情公式也能夠成立,只是因為人類活在這世上的時間沒有長到足以將這種過程一再重複,社會也不允許。

 幾乎所有的戀愛悲喜劇都是由此開始的,即習慣與條件的衝突。換句話說,也就是「我想要」跟「我有」的摩擦。以上所說的似乎會讓人誤以為是要提倡什麼反對戀情的論點,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戀情也許是很有趣的(不過不少作品與「兩性專家」———這種事情也能有專家?———都說那可能會導致痛苦),還能為人生增色不少(山田詠美)。我只是想說,不要抱持著錯誤的想法(尋找屬於自己的那一個人),那種神話的敘述除了是掩蔽現實的煙霧彈以外,通常也是悲劇的開始。

 (我曾去考日文檢定的考場考過兩次試,結果剛好不同。而現在利用日文檢定執照混飯吃的我———不過考試內容跟實際上怎樣用倒是沒有甚麼關係———,其實更喜歡的是失敗的那次。人生的機遇何其奧秘。

 我在學校裡學到的,其實本科系的只佔了很小一塊———而且我又很討厭我自己這個科系———深感學校之間風氣、資源之差距。
 大學的幾個原本意義之一就是培育多元的人,不過我們似乎混淆多元與開放性,也逐漸沒有培育的想法了。我的意思不是如一般人常想的一代不如一代。更何況我也沒有老到足以發這種議論。我堅信當前的大學裡還是有一批高手非常努力而且堅持,但大學應該做到的是讓所有人都可以發現人類精神的價值,只要工作導向的價值尚未完全毀掉大學的基礎使命。

 或許越嚴肅的知識份子,其言論就越不容易被一般人聽見。至少在台灣,這依然是替代的關係。

 我的意思是,愛難以避免陷入普遍性與特殊性的辯論之中。前者以宗教為代表,後者則是當前我們的愛情。
 雖然這東西對我來說還是問題重重。)

2013年4月12日 星期五

否定與否(此為舊文章)

 大概是過年那段時間,跟一位久未見面的———一樣,又陷入了不知該如何稱呼是好的狀況中。暫時先稱呼他為K好了(不過這跟什麼卡夫卡或是片霧烈火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們在電視上看到《唐伯虎點秋香》中,唐伯虎打擊樂那個橋段(用蠟燭和椅子當道具,華家大小「忍不住要舉起大拇指稱讚他」那邊)。正當下女們飄飄欲仙(「如同雄鱒魚的精子...」),他冒了一句:「雄鱒魚是體外受精的。」

 就算不是周星馳迷,看過這部電影的人應該也不少(這句話十分危險,因為那表示我將那些家中沒電視、沒上過電影院的人給排除在討論外。只是一個簡單的例子:日常的結構會把我們的眼睛遮住———至少是一部分)。他指出的錯誤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正如我們可以在很多電影(小說、戲劇、影集)裡面找到一些不合理的地方(我得承認我以前幹過不少這類事情)。首先是,這表現出一種專家趣味,或者至少是朝向專家趣味的努力。能如此批評的人必是有「知識」的不是嗎?接著由此,我們還可以發現沉默:一個知識上的裂縫被填補了,但是,為什麼?

 這裡的為什麼是朝向兩個方面問的:為什麼要做出填補裂縫的努力,以及,為什麼是說這個而且只說這個?意思難道是說這部電影必須把稱讚的詞彙修改一下,而對於為何在四大才子的時代會出現這種音樂的事實放置不顧?又或者是我們同意一個人只要對著音樂唱上一段就能夠改變他人觀點的這件事情...?

 再舉另外一個例子。之前看過一部韓國電影,我從中間開始看的,片名是什麼我忘記了。一個女生跟她的男朋友(一位多金且帥氣的紈褲子弟)打得火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性關係(在潔白的床單上與大床上。這是一個雙重諷刺,晚點再講這個)。這位女生在學校(是個校園故事)是啦啦隊的一員,正在為某個即將到來的大型比賽加緊練習。同在啦啦隊中有一位男生(痴情而且無怨無悔的付出的人)也很喜歡她。因為知道她很喜歡某個戒指,這個痴情人去打工並且攢下不少錢將這個戒指買下來,就在他打算將戒指交給她的時候,她卻要求他陪她去墮胎(因為那個即將失去父親此頭銜的紈褲子弟並不打算陪她去,而是正跟另外一位啦啦隊中的女性打得火熱)。因此身體十分虛弱。這位痴情的人就將戒指再變賣掉而買了許多補品來給她吃。

 結果是比賽來臨,本來應該繼續住院的女主角硬撐著上場表演,反而導致大出血,讓她母親也知道了這件事。後來那位紈褲子弟也有去探望女主角。電影的最後一個場景,是在這位痴情男子的宿舍中,女主角問他:你還喜歡我嗎?而後他們兩人身體慢慢傾斜...。

 這是一部喜劇電影,穿插不少荒謬與誇張的橋段。就劇情來講也是那種真愛勝利的想法。若要說起其中的不合理之處也是很多。但是一樣不能忘記其結構的影響,亦即問自己一個問題:如果說這電影把不合情理的地方給修改好(或者說,少掉那些誇張的片段),會變得比較可信嗎?答案是否定的。可以發現,其中的敘事將錯誤歸於一個紈褲子弟,但是,使得這位女主角陷入如此困境的並不是任何一個特定的人,而是性行為,無論有無真愛的加持。我們再度面臨一個相同的情況:被否定掉的東西在最後又被認同。這使得整部電影十分諷刺。首先是剛才提到,女主角與紈褲子弟的性行為那景,白色的床單是對其純潔的諷刺,這種被美化的場景又是其後果的諷刺。而最後有性行為暗示的那景,又對前面的鋪陳做了全盤的否定。我的意思是,玩玩的心態被驅除,性行為被留下,但事實上性行為才是罪魁禍首。

 我不清楚這種知識斷層的補足究竟是出於一種虛榮,抑或是一種無用的反抗(就如同經常聽到的感想:「啊,看完這部讓我感觸良多。但是一看完我又不曉得該怎麼去說。」語言便秘的症狀),努力讓自己拉出一點什麼。用電腦術語來講,那種知識填補不能被稱為否定,只是更新而已。



 有兩個事件特別引起我的興趣。其一是日前修法通過遭性侵害者可以申請國家賠償(最高金額似乎可以達到一百四十萬元的樣子,有兩個名目);其二是單身女性朋友,以及同志(我不清楚有沒有男同志)申請領養小孩的合法化要求記者會。

 對於第一個法案我認為有些意思。這說明了性侵罪行的殘餘持續存在,這種罪行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使得受害者在犯行受到懲罰之後還在繼續受害,因此只是對於犯罪者的懲罰還遠不夠。我們很清楚地看見一種觀念的呈現:現代法律並不是將重點擺在反擊罪行,要求一種與之相應的、等量的懲罰,而是試圖補償罪行造成的傷害。性侵就此站在一個貨幣的天平的一邊,心靈損害被偉大地量化了。固然可以列出很多名目去計算這種補償所需要的錢(心理諮詢費用、精神治療等等),如此看來也確實可以量化的樣子。雖說根本的,還是建立將性侵當作一種罪,而非道德受損的觀念;亦即,就像一個人家中遭竊一樣,他只是一個犯行受害者,而絕非如被性侵一樣,被貼上污穢的標籤。再簡單一點說:要讓這種罪行的殘餘消失。但我想這很難,在這個社會不斷聖化與深化性行為傳達訊息能力的同時,那麼與此同時,性侵的行為也會被推向這個符號的另一邊去。

 關於第二個。家庭的意義又再度被攪動。其訴求是「只有女性一樣可以很好地教育小孩」(試問,那只有男性呢?陰陽人呢?性倒錯者呢?)。一樣是觀念的轉變:小孩現在是家庭的核心(這在幾百年以前根本是難以想像的)。這裡要的一樣是家長—孩子的基本構成,事實上是不是單一性別的家長根本就不成其為問題(不少單親家庭即是如此)。不過在生物上,兩個同性別的人在一起是用擠也擠不出孩子的。與其說擔心性別與性傾向,倒不如說這中間有種天生的合法性期待感在作祟。這些人的訴求只是要將這種自然到法律的合法性鎖鏈給打壞而已。在某些方面與我之前分析的那個結婚事件一樣:他們在要求這個社會價值的肯定,也就是跟其他「性向正常」(用括弧是出於謹慎:喜歡異性真的是「正常」的嗎?)的人一樣有個家庭,在現代意義下就是有個孩子,然而這正好在他們所持有的觀點下難以實現。同樣也是一個反思:在批評這些同志(或者單身者)沒有養育小孩的理由之前,可以先問問自己,為何我們會如此執著於小孩作為一個家庭的構成上。



 近日發生一件社會事件:兩位年輕人性侵並殺害了一位少女。而這位年紀較長的嫌犯在以前(去年年底的事)曾經因為開記者會控訴警察不當執法,那時曾有民代陪同。所以,在此事件被報導的同時,另外這個記者會也時常被提出來比較。

 我並不懂能夠進行如此比較的基礎在哪裡。不難發現記者在描述這位嫌犯時的用語具有傾向性(「他十分冷靜」、「侃侃而談」、「有條不紊」),亦即記者試圖讓大家理解這位嫌犯所開的記者會再也不是講與記者會有關的事情,而是為引起大家注意這件事後被發現的兇殺案來鋪路。易言之,記者試圖讓觀眾發現兇手身上的兇手性:我們要找點理由才能相信他為什麼會犯下如此罪行而且毫無悔意。然而這根本就是鬼扯。諷刺的地方在於:在這個記者會第一時間(也就是在記者會被召開的時候)被報導的同時,也沒有任何一個記者發現「他有兇手性」。所以這種對「歷史文獻」的考察並非任何一種對於歷史真實的推論,而是本身就是一種意識形態史。

 不過我認為最差勁的地方還不在這裡。有一些奇妙的提問:比如跑去問民代「你會不會後悔當初幫他們?」或是直接指責這位嫌犯在眾人面前一樣大言不慚。一樣只要問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太陽會不會因為做過壞事的人說它從東邊出來,所以以後就從西邊出來?這是搞混兩件事,而且是兩件在不同判斷標準下的事情。如果警察確實有執法過當之處(可是這點卻完全沒有人去提,也是記者詭異之處),那無論是誰開記者會批評應該都沒有問題;對民代來說也是這樣,只要這件事有不公之處,他出來幫忙一樣沒有什麼好「應該感到」後悔的,無論他幫的是一個犯人或是聯合國主席。但是這位民代也真配合,說一些「遺憾」等等有的沒的,我比較為他腦袋的構造感到遺憾,也為眾記者與觀賞這種新聞且義憤填膺的觀眾,還有所有被這類民代服務的民眾感到遺憾。記者現在做的不是「不動手」而是「打錯地方」,兩者是一樣可恥的。

 (當時我沒有將我的意思很好地表達出來。我的意思是我們沒有辦法利用對於否定的否定與這些作品和解。雖然大部分的人自以為站在批判的立場上,實際上態度是溫和的。

 最近的命案再次顯示出我國記者有多熟練地運用意識形態史。我們就是無法將兇殺案作為人類行為的可能性與可能的罪惡而接受之,而是利用各種辦法挖掘兇手的兇手性,一方面可以指出兇手的先驗特質,從而替一般人穿上護甲;另一方面我們也就毫無重新檢視周遭的必要。)

結婚(此為舊文章)

 (此為小屋文章。藍體字為新加。)

 近日有個消息,說日本有某位男子打算發起連署,想與自己心愛的漫畫人物結婚。與其先針對這位男子的行為作道德上的批評,或者認為他的想法是天方夜譚,我倒覺得這件事透露了其他訊息。

 首先是這樣的:某人說想要與某位動畫人物結婚,但為什麼是結婚?因為在這之前,這雙方,男子與被喜愛的漫畫人物,絕對有過同居的事實。也許他的房間內堆滿了她(用它會不會更為貼切?)的週邊商品,就算並非如此,至少也透過了漫畫相處了一段時間。如果說,結婚這件事並不能為這樣的同居生活增添更多合法性(因為本來就是合法的),那麼,結婚是為了什麼?

 這個問題可以在他要求連署的行為中看出端倪。亦即,他的結婚並不只是一種自己與對象雙方同意的契約關係(是否以真愛為基礎的婚姻則是另一個問題:適合性,但並非可行性),而是要要求他人認同的,是要在別人的目光之下完成見證的,是要在他人的同意之下方能達到的。這個對認同的要求並非是對著婚姻而發的,而是對著與其結婚的對象。這其實暗示著,某些天生就能夠被認同的對象並不是也不會是這位男子的目標,我的意思是一般的女性(可能有人喜歡用三次元和二次元的講法來區分,不過這樣的分法並沒有幫助我們看出多一點東西)。他捨棄了一般的女性而要求與漫畫內女性婚姻的合法性,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原因很多,在這裡一一列舉也不是我所想要講的。只是這樣的行為,在另一方面也透露了這位男子對於一般生活的嚮往:他也想要結婚。對象並不是尋常的人類,然而終究還是要以婚姻的方式來實現,與其說這樣的想法可笑,我倒認為有些哀れ,看似毀壞與溢出邊緣的行動卻是對體制最強烈的要求。他也希望能在這個社會所倡導的價值之中找到一席之地。究竟是異性婚姻(或者,就說婚姻吧)的體制奇特,還是他的行為奇特?

 最後再講回對象的問題。如果要說漫畫內的女性與現實女性兩者的差異的話,其實沒有什麼區別。這兩者都提供「女性影像」,易言之,一個符號,只是前者寄生在紙上與螢幕上,後者寄生在生物學的人類女性上(我意指文化的女性,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就是自拍照,請看她們在其中搔首弄姿的樣子,或者以特定的角度拍攝:這難道就是「女性」嗎?)。在這點上,人類的女性沒有什麼條件比漫畫內的女性優越。認為我是倡導二次元優越論的人也是大特錯。因為人類女性還有只以自己為對象的可能,但漫畫內的女性則非得忍受她(它?)經常與他人同居的事實不可。

 以上那段的最後兩句是開玩笑的。我想說的只是,與其批評這樣的人的行為可笑之前,可以先想想會產生這樣的人的社會環境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這大概是去年十月底時候的一則新聞。不很被重視,不過我想這件事算是一個很明顯的點,可以看出不少ACG迷的想法,那種既逃避卻又要求認可的行為;既對抗又想與之講和的態度。一個比較恰當的方法來說是「他們試圖用別的路徑來得到他們原先無法得到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在我們的社會之中乃是重要的。我想說的是:究竟是選擇其他路徑的人奇特,抑或選擇其他東西的社會奇特?

 而且關於性別也是一樣的,現在這種圖像的多重可能性逐漸出現在男性身上。比較令人擔心的是這種單獨的行為很容易被認為是個別事件,從而把產生這種事件的結構給忽視掉。用RPG術語來說,魔王從來都不是忽然出現的。)

 (我無意替哪方辯護,我指的是ACG愛好者或非愛好者。這種事情成為新聞,只是雙方無法理解對方的一環而已。)

雜記———其之九(此為舊文章)

 近日因為廣告而引發一陣有關物化女性與否的爭議。之前曾經說過,這種說法與其稱為一種標準解答,倒不如說是陳腔濫調且顯得粗鄙。因為「物化女性」的宣稱不可避免地會遇到兩個問題,第一個是:究竟為什麼露出乳溝與抖動胸部可以被稱為物化?第二,如果真的算是物化好了,這又為什麼可能?

 一般觀點對於第一個問題根本就毫不言及,像是從來不曾有過這個問題一樣。胸部如同地雷,觸者非死即傷(就像是女性身軀的其他部位從不存在所謂物化的問題),因而自然是非得物化不可。而且有趣的是,同樣的標準不會出現在胸罩廣告上(似乎這些業者對胸部的溝與抖動的強調就絕對是合法的)。這裡處於關鍵的一點在於無關性:線上遊戲不會與女性的胸部有關,因此對此的強調就顯得並不正當(用更強一點的詞來說,就是淫猥);而女性的胸部就是胸罩廣告的訴求主題。事情真是如此?

 物化這個詞含有貶義,然而這個講法似乎總多少會讓人誤會,因為胸部本身就一個物,我們究竟要如何讓一個物更加「物」呢?當有人說「你物化A」(事實上,通常要到D以上才具有被「物化」的潛力,然而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卻也經常被忽略。這立刻就證明了物化女性這語句本身的漏洞),意思也就是A這東西在這時候被經由某種方法或手段而變得更加低俗,脫去了一種中立的面貌———因此是失去美的,在一般觀點下———而變得更為親近、猥褻。物混進觀念的「雜質」,結果就是使得A自己變得不純粹而別有用意,卻忽略「使之中立」的想法一樣是一種觀念干涉。這應該稱之為客體化比較正確(或者,對象化)。一個物在我們的關注之下(成為一個客體,進入我們視線之中,變成我們思考的對象),它就似乎有了新的面貌、新的意含與新的可能。因此,與其說將這個廣告的內容以物化來貶低其價值(如果還有價值的話),倒不如說這是要用「物化」(客體化)此詞來對抗一種特殊的關注,對女性胸部的關注。這種策略看來是女性主義的,但並不徹底。無關性牽涉的是其他問題,而絕非「物化」。如果要說物化的話,那麼胸罩廣告是一樣的,它也對於女性胸部做了特殊的的要求,而且是更加專業性的(線上遊戲廣告只是晃動,訴諸視覺效果而已,最多只是一個戰術;胸罩廣告卻告訴每個人如何將胸部弄得集中豐滿,那是一種戰略);雖然其他廣告的形式是低俗了點,但這一樣是種特殊的注視。

 因此,整個論述就陷入一個很幼稚的情境:一個對象被不適用的武器攻擊;我說這是物化女性,卻建立在廣告畫面與內容的無關性上,這根本就不是物化的基礎。如同拿斧子要切空氣。說到這裡,我也不是在為線上遊戲的廣告做出辯駁,而是他們的問題是出在別的地方,要打也得打到痛處。正是其無關性,如之前所說的,這廣告呈現的乃是修辭上的重言,訴諸權威與魅力,附加一種同義詞偷渡(「一起來摸」這類的雙關語)。總歸,廣告的內容是:來看我說的,但被我提起的不是我在說的東西;就像是精神錯亂者。廣告宣稱自己的無辜,並透過其他方法來背書,依然關不住其意圖。而女性身體(特別是胸部)的「物化」(如果真的存在的話)只是策略之一。亦即,借用女性的身體來廣作宣傳只是眾多宣稱自己無辜的廣告(與展場。不過展場本來就具有廣告性質)的手法之一,而非如一般觀點所認為的,是這種對女性身體的借用導致無關性的產生。

 另一個奇妙的地方是,如果這種物化理論成立,恐怕立即會有成千上萬的model與打工性質的女性朋友失業。這個箭頭很明顯地指向廣告業者與媒體,而非女性朋友身上。活像我禁止傷害事件發生,但我依然繼續賣武器給你的道理。如果說不是讓每個女性朋友都理解到她們自身正好就是被物化的對象,而只是去圍堵的話,似乎有點本末倒置(就如同那位廣告女角一樣,她認為自己並沒有被物化———當然在這方面她只對了一半。姑且不論她說的是不是違心之論,她都確實參與了———對廣告業者的抨擊無法阻止她去從事類似的活動)。因為被物化的不是一種廣告視角,不是媒體,更不是製作廣告的業者,而是女性本身(一樣不厭其煩地提醒,如果物化真的存在的話)。如果不是從兩邊同時下手,當社會依然在宣傳這類價值的同時(幾乎所有媒體都在重複敘述「美麗」與「性感」的定義,不斷引進大胸脯且感露的女性的身體曝光在觀眾眼前。而且,不少女性朋友也認為這樣是合法的。在一般觀點之下,違法的是對暴露的意有所指,而非暴露本身),也被多數人接受的同時,這種懲罰顯得可笑,對這種懲罰的要求也顯得不恰當。

 也許用巴特的講法來批評是很容易的(這就是布爾喬亞社會的特性之一:殺小錯救大過。忽略掉女性被用特殊眼光注視的背景,轉而消滅那些枝微末節的現象,去懲罰媒體與業者,便認為事情已經被解決了。但一次偶發事件被消除,結構卻留下來,未來還是有繼續發生的可能性),但我想不至於所有人都低能到這種程度,連如此簡單的道理也不曉得。這之中比較令人擔心的是對政策的依賴,政府的確可以作些什麼,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這種態度也許可以稱為政治自殺:祈禱一個多能政府出現,並不斷批評政府,但自己卻不運用判斷能力參與政治行動———這裡的政治行動不是指投投票聽聽政見或關注政治事件等等而已,那些事情電腦也會,而是培養一種正確的政治態度(不是政治正確的態度):對公眾事件的反思以及隨之而來的反應。這反應可能是中立或者支持什麼意見,那都無所謂,而不是盲目地期待政府(必竟有些事情是可以從自己做起的,雖然很微不足道)。



 之前在看《Dragonaut》,本來是打算看完的,卻一直沒有看完,原因就是因為看不下去。以往都還會耐著性子看完———其實說耐著性子,有把自己抬高的意味。以前雖然覺得怪怪的(還在不斷尋找其中的特殊之處),但還是能夠看下去。現在就不行了。至於為何看不下去,實在是因為其中的轉化與譬喻實在跳不出圈圈(然而,本來就沒多少作品能跳出去)。外星生物也有人類感情(因此「能夠」具有人的型態,而且還是完全的人類型態。):要不就是前來毀滅,要不就是前來保護。除此二者之外似乎就沒別的選擇一樣。這裡幹的一樣是一種二極化的對立,要不就完全跟我們拉平,要不你就是異類。這種思維看來似乎很有道理(畢竟有生物要來「毀滅」我們),但是非常之右。這裡有關外星生物的隱喻默默將罪責交給他們,人類的外貌無條件地被接受(人與龍「共鳴」以後,是龍變成人類),對它族的攻擊自然心安理得。

 也許有人要開始腦袋發熱說什麼生存權利的問題,生存權利本來就是一個全是人味的東西。而且其中的變形也屬同樣的操作方法:讓瘋狂出現在變形之後(參見マキナ在アキラ被殺掉之後的那幕),這暗示具有人類外貌的人不會瘋狂,瘋狂都是那些非人的因素入侵(因此伴隨痛苦與外型轉變)。人類絕對的無辜,我稱這種思維為右(其他【不具有人類外貌】的種族就跟猶太人一樣),而且極度地右,一點轉圜餘地都沒有。當然,我也不是要說人類本性的邪惡,就如現在流行用語說「很黑」一樣(因此有一批作家也在創作這類故事,吸引了一批人,其實跟另外那些人只是照鏡子的差別而已:兩者是對稱的)。與這兩者都無關。危險正是將社會因素脫去,而認為這是自然。

 另一個很好的例子是《Heroic Age》。其中的那十二條契約是不能忽略的,這些契約完全不是道德指令(最接近的只是說不能逃跑也不能死。後者就不必說了,前者則布爾喬亞味太重,那種將一切戰場化的精神),而是未來規劃;雖然是掛著對於神旨意的追求,但完全是瀆神的。最終追求的完全是人的勝利,人變成神,而不是神的國度降臨。又一次人的價值被推到無限高。相同的一點還有體現在不同的「人」之間的鬥爭。比如Gundam系列就很明顯,無論是天上人或調整者還是人造人,這種鬥爭只是提出一個假問題,背後的敘述依然是肯定的:人的無辜。所以那些曾經傷害人類外型的人全都會付出代價。

 再次強調:我不是說人天生有罪或本惡,也不是說人不能相信自己本性良善,而是不能太右。如以前提過的盧森堡右派。人當然可以相信一些價值,採取某些觀點,因此閉上眼睛不看其他東西的態度的確十分「純粹」,但同時也剝奪了別人純粹的可能,亦即,這在道德上是有缺失的。人固然可以相信本性良善,但會傷害人的傢伙依然天天出現,用瘋狂帶過無濟於事,用這種方法逃過描述人類之中的破壞潛力不只過於右派而已,還顯得很鴕鳥。對於那些死忠於人性本惡者依然。(其實這裡還可以講到機器人。機器人不只是作為一種道具,無論是戰爭或是打雜用,更多是個隱喻:人類與機器的共同性,人跟機器是能夠百分之百協調的。用術語說,機器人乃是後人類最有力的象徵)



 手機真的是一樣太有趣的物品。首先要歸功於科技產品的滲透性,那種越加使用我們就能越為美好的思維———至少,廣告是這樣講的。當然不少人是基於其便利而使用,而很少是科技產品狂熱者,不過,就是這種對於便利的傾斜使得使用手機的人們逐漸走向一個奇妙的地方。當然便利沒有什麼不好,不過同樣的,失去便利本身也沒有什麼,我的意思是,那就很單純的是一個便利性的問題,沒有其他更多的。但情況經常不是如此簡單,我曾親耳聽過一位忘記帶手機的人說:「我覺得好沒有安全感。」如果這種推論成立,難道在還沒有手機時代的人都非常沒有安全感嗎?

 當然這是開玩笑的,手機帶來的改變遠不只便利性而已,還有新的聯繫可能。在郵件時代,人跟人要交流的方法除了見面就是寫信了,但信的時間觀是階段式的(回信的內容可能是根據上一封信,而且當信寄出以後,又開始期待下一封信的內容了);家用電話本身將同時性給拉進來,但把地點侷限在一個封閉的地方;手機又進一步將這個地點上的限制給突破,產生一種可以隨時(並且同時)隨地與他人聯繫的方法。這也改變了我們認識他人的方法。讀信跟讀書一樣,但手機完全是口語表達;而且手機是一個能夠隨時干預其他事情的聯絡方法(只要你開機),但信則否,它跟其他事情可以獨立。信一寄來可以擺個幾天不看都無所謂,而且讀信的時候通常也不太容易作其他事情,但手機響的時候似乎總帶有一種強迫性,逼人去回應它,無論是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似乎一個被傳遞而來的訊息本身總是會具有些重要性)所以,人與人的聯繫更容易開始,但也更容易遭到中斷。寫信時在遠方那個穩定的點就告消失,而遭到另外的很多不穩定的點代替。聯繫就不是呈現為一個穩定的脈衝,而是程度大小相異的刺激。這個後果,至少就目前的狀況看來,跟吸毒有些類似:沒有持續的刺激進來,人就會開始不習慣,易言之,不安全感。失去了刺激就像被從日常性抽離,而放置到一個(從他人而來的)訊息真空狀態,焦慮感隨之而生。而且失去了手機,就也像是失去了與他人聯繫的手段(似乎面對真人本身不算一種聯繫),在身邊的人經常比不上一個遠方的點,還是不穩定大小的點。

 以下是我常遇到的情況:與某位朋友走在一起,聊得正開心的時候(又或者是沉默無語的時候,但是誰說沉默時候所傳達的一定要比說話時少呢?),忽然她/他的手機響起(另一種情況是這位忽然像觸電一樣開始尋找手機),這位便接起然後講了起來...。方才的話題就硬生生消失,說難聽一點是被強姦,文雅一點則是強制中斷其純潔狀態。手機固然便利,沈迷則是人類的事情。別人介紹我的時候經常會提起我沒有手機,雖然他們其實並不很在意(畢竟我不是那個會打他們手機的人)。我倒是不覺得不便,但不能理解為何會遭到奇特的眼光(如果這能稱為一種不便的話,但我一樣不很在意,畢竟他們也無法用手機干擾我),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歟?



 最近與朋友討論到如何讓部落格人氣高一點(以點閱人數作為基準的話),共同的結論是使用大量的圖片,而且是與內文有關或無關都無所謂的圖片。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去掉內文純用圖片也可以。當然現在眾多blog都提供這種功能,想要置入圖片很方便,似乎讓某件事情在被敘述的時候更為生動、活潑(所以美食記、旅遊記、COS記這些都發現了自己的新形式,以往不是沒有,但從未找到如此「好」的方法來顯示他們自己的內容)。不過文字與圖片本來就是兩個不同的東西,用文字來補述圖片或者相反都有些問題,雖然在一般的程度上事情並不那麼嚴重。比如說,一張照有數學方程式的照片與那個數學方程式本身並不相等,甚至要說的東西也不一樣;然而一般的生活情境中,講到某店一道菜(那些美食「家」最喜歡的,如果能稱之為家的話),那麼照片就出來了,雖然那只是那道菜的一種形式而已,不過作者的確要提到的是那間店的那道菜,雖然比起文字是一種疏離(或者文字本身才是更大的一種疏離?),但那鮮艷的色彩會沖淡這種感覺。

 不過就算圖片當道,我總是以為閱讀的能力還是存在的,畢竟文字的這種形式並未消滅,而且還是很重要。各個學科的經典都是用文字堆積而成,如果換成全數用圖片不僅無法傳遞作者想要傳達的,更糟的是圖片的歧義會比文字多很多。當然一般人不會想去接觸這類東西,只是我還是認為閱讀能力是一個很普遍的能力(我這樣說忽視了那些很難受教育的民眾,但是以下我說的情況出現在那些受過教育者身上)。不過許多跡象告訴我我錯得離譜,而且還天真地可笑。有一次我跟朋友講到:「我寫的東西並不多,一篇也才幾千字,應該不會構成什麼困擾才對?」

 他的回答是,現代人的接受程度遠低於數千字,更何況,我寫的又不是那些個什麼八卦(誰跟誰在一起了,誰跟誰又分開了,誰是T誰不是)、閒雜記事(「我的確是寫閒雜記事啊?」我的朋友回答我:「你閒雜得不夠徹底。不夠瑣碎到深入生活。」),並且大量使用流行用語(X很大等等的,要三兩句就用一次)、大量的圖片(這是一個絕對指令,你就是要用圖片,無論有關與否。美女裸露圖片效果最好)。所以我不僅在內容上慘敗,也在形式上全盤都輸。



 讀宮本輝的《春之夢》,有極其相似的一段。

 「愛我嗎?」陽子用力點頭。「也愛那個人嗎?」這次,陽子輕輕點頭。低聲說道:「連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感情。」

 我不懂這是怎麼回事,但這確實發生過。這個敘述假定「感情」這種東西是只能向著一個人的,如果目標有兩個,必定產生混亂,而且,其中一者要被放棄。

 不過為何我們非得要如此做?我問過自己很多次。為了不傷害其他人?傷害是在喜歡上另一個目標被發現的同時就造成,如同書中的告白一樣,絕非選擇其一的時刻。那麼這表示選擇與否其實無太大意義,只是把兩個受傷的物品埋掉其中一個而已,那個傷痕本身還是在。

 傷害他人的確實是我,而且感情這種東西的狂暴也不是不能理解,將她的行為想成是一種報復絕對不恰當,不過這種念頭還是經常從我的腦裡冒出來。小孩子不管你手上的玩具而跑去搶另一個人手上的糖果,難道是小孩子意志不堅嗎?誰說糖果不誘人呢...?而且按照感覺行事的人,比起我這樣只在腦裡活動的人不曉得純潔上多少倍。像我這種人,立刻就在想像中(當然只能在想像中,因為面對現實我是完全無能)將糖果的價值貶低了。只能怪自己,多次跟她這樣說,但是接著究竟是試煉還是什麼,我不能分辨;那些行為與後果一個一個炸開,阿賴耶識的能動造成時間,我卻在其中感到無法呼吸。為什麼的答案就是不為什麼。我還坐困愁城,她已經跑到前面與我道別。(是道別嗎?)她在嘗試自己,而我在嘗試她,我在嘗試其他所有人,除了自己。

 我這樣問過。如果感情如潮水般來去,我又為什麼要問?問了真能得知什麼?我難道以為那就是一個站住不動的點?自傲與欣喜逼迫我去問,只是手淫。她爬上這陰鬱的一角,隨即離去,我只能割碎她的形體(是啊),卻留不住。又或者,我才是潮水...?那個意志不堅進而又退的人是我。

 一切都過去了,但是一切都還在。在。



 她嘰嘰喳喳向我吐露最近的事情,我困惑於感情,只能以點頭回答她。就我所瞭解的,僅是以一種精確的混亂所呈現出來的關係:我與他,他又離開,第三個人出現,第四、第五...。毫無規則性可言,應該說唯一的規則性是一男一女,這算是想像力貧乏的證據?如果說磁鐵想要吸在塑膠板上,它會怎麼吶喊呢?



 回答某位朋友的提問(兩個前提:如果他看得到的話;如果他看得懂的話):魔法少女變身的時候必定有一段時間會讓自己的衣服消失。這是為什麼?橫跨日常性與非日常性的兩邊(一個被認同的身份與一個不能被發現的身份),服裝是不能不出現斷裂的。如果說換裝僅只呈現對魔法少女的再包裹,那麼她的原先身份並沒有被脫下,這種虛偽性暗示了任誰都行的對象不特定,亦即,只要「套」上去,誰都可以是魔法少女。但,如以前說過的,魔法少女的敘事與聖徒傳有其相似之處(或者,史書中的帝王本紀),在其日常生活中不斷呈現出超越性,而且只在日常生活中表現。所以耶穌在宴會上將水變成酒,魔法少女也為了保護其城市與親友而戰。一種日常的躍升,這乃是斷裂的,服裝的變換只是一個表現形式。



 某位寫ACG的文章蠻有名的傢伙,我從以前開始就有在注意他的文章,雖然蠻衰敗的(講得都有點不著邊際)。當然被我戳過屁股的人不少,不只是他一個而已。只是這傢伙太有名氣(一樣,用點閱數來算的話,最近突破三百萬),要戳的話危險萬狀(以前不少文章都或多或少有戳到,只是沒指名道姓),想必盧森堡右派的角色又會出現。這種人有很多名字:搖尾系統啦、只認名字不認內文的人啦、敢死隊等等。不講道理實在讓人頭痛(否則尾巴怎麼會搖得起來),乾脆寫得隱晦為上(反正有些人的腦筋單純到難以接受隱喻,恭喜他們)。

 不過我是屬於那種別人講的「天生反骨」,不戳會難過的人。他之前發了幾篇關於回合制與即時制遊戲的文章。姑且不論其文章內容的諸多漏洞(要一一列舉就得引原文了。這下可好,我得跑去他的blog留言說我要引他的文章,他同意以後我就在這裡開始戳他屁股,右派先生可能就會出現),這種以遊戲來討論時間觀的概念真是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甚至還用實際生活的例子,生活終於偉大地遊戲化了。這種偷渡是很危險的。一個人去上課難道可以說成是「我去解一個有關學分與學位的任務」?這不失為一種世界觀,只是問題重重)。而且她的推論只是其中一種可能,我就至少想到兩種以上用相同的假定來推論而出的不同時間觀。

 別人都三百萬了,你還在這裡寫什麼?寫些沒人想看的東西聊以自慰(真的是手淫),何不寫些東西讓大家一起手淫,豈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過好玩的是:更多人看到底代表什麼?質諸三百萬諸君,以為如何?

 (我還是經常聽到別人用「物化」這個詞來指稱女性被強調地裸露的身體。然而對象化到處都存在,我們必須更細緻地去描述這到底是怎樣的「物化」才行。
 這個詞是最好的惡俗範例之一。

 這兩個動畫本身是相當粗糙的右派通俗作品。

 我們總是很愛手機帶給人的方便,卻忘記帶給人的困惑。當前智慧型手機當道,我們偉大的民眾投入程度又更甚之。我總是很想打那些在飯桌前低頭玩弄智慧型手機的傢伙,因為他們是一批無能專注當前環境的人。

 之前曾經想過寫些圖片的批評,但遲未動手。

 關於她的事情,我到現在還是搞不懂。

 魔法少女換裝,單純是因為她們不是用日常身分的立場戰鬥而已。裸露不過顯現出日常與戰鬥的差距。
 不過對他們說這種話毫無意義。以前如此,現在亦復如是。

 其實三千萬也不怎樣。我只是不懂為什麼會成為一種宣傳手段而已。)

蠢事堆積(此為舊文章)

 遇到久未碰面的———我不曉得稱為「同學」或「朋友」哪個比較恰當。以前曾經跟她走得很近,但直到現在我都不敢說跟她熟或否。接下來的幾年之中,我跟她幾乎不曾碰到面,有也屈指可數,而且全屬不期而遇,談的也是近況等等無味的話題。不過這總是比起以往那段時間要好的多,不多講了。反正,這次一樣是不期而遇,身邊跟著另一個人,似乎是她現在的同學。她染了髮。又是聊起近況,結果可能因為太久沒聯絡,彼此對於對方近況的掌握竟完全是誤會一場。她哈哈大笑。

 見到她沒有什麼「遇故知」的喜悅。只是發現她也染了髮(去年看到她燙,那時就敬而遠之),覺得真是詭異———如果照我平時會用的形容方法的話,我覺得真是蠢到冒煙。她開始(用嚴格的時態來說:我發現她已經)染髮,而自己似乎還站在原地。究竟髮色的改變是想要宣稱什麼呢?我不是她,無法理解這些日子她怎麼過以及怎麼面對,但依然為了這樣的轉變感到無奈與焦躁(這兩種衝突的情感能共處,也是新的發現)。也許這是因為我對過去的感傷,這種情感無法幫我留住什麼。讓我不解的是這種行為只是一個選擇(十分無聊的,就像攝影一樣,把所有東西都給物件化:拍一樣東西就只是讓一個物品暴露在閃光燈前。)或是一種本體論式的宣言(「染髮讓我...。」的這類論述,佈道大會跟產品宣傳都不乏這類說了等於沒說的東西)。她以前黑髮烏亮(這是運動的效果之一),總是束成馬尾,看來笨拙,但很誠實;她為什麼放棄了?也許就是因為我不懂,所以才以這種關係度過這幾年。



 很多店家都有宣傳的擴音器。放在店門口外朝熙來攘往的行人訴說其產品的折扣。因為是錄音重複播放的關係,一樣是蠢到冒煙。像是除了那幾句之外,就再也無話可說了一樣。誦經還多少有神入與相信話語的神秘力量的觀念在裡頭,宣傳擴音器則像是強姦犯,還是無對象差別的強姦犯,完全沒有操守。



 如果說在一個靜謐的環境中(也許精確一點應該說需要靜謐的環境),比如圖書館,這時有人走過,而很不幸的,這位穿著有跟鞋,那就不可避免的會有一陣叩叩聲,特別是高跟鞋。有些詩意盎然的傢伙會說這叫「跫音」,然而要跫起來也必須要有那種環境才行,在圖書館裡面出現只是顯示出五感的貧困,窮音也者。不懂得這種聲音說有多殺風景就有多殺風景。還有一種人是穿有跟鞋到體育館(有些女性大而無畏,還是細跟的)踩在球場上,則是連頭腦都一起貧困。



 數字的累積本身並沒有什麼神奇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說,比如3這個數字,跟0.717和e沒什麼差別,其中並不存在優劣(就連在計算上也是如此)。不過當數字與評價搞上關係的時候,數字就「好像」真的造成了差距:我是100,所以比60的要強。但這種想法近乎神經病,似乎人也可以用這種投影到實數線上的方式(精確地說,是有理數線。就算如此,數線上的任何一個數字也不會無聊到認為自己比其他的數字還要好),藉距離來表明高下。

 所以,有時有人在比一些數字,那當然可以是一種基準沒錯,但這種基準本身無關道德,因而對這些數字做出的價值判斷都是人的事,絕非數字。卻經常有人將這兩者搞混。



 之前去一間二手書店逛的時候———其實發現這間店的過程也不失有趣。當時我正好要去大賣場一趟,結果路上看到多出這麼一間二手書店(氣質與其附近的店不很吻合,隔壁是賣二手遊戲的和車行),打算回程路上進去看看。而看看的結果很理所當然地就手癢了,反而買的比去大賣場花的錢還多。

 閒話不提。這間店主是個看來年輕的人,養了隻貓。是一隻毛色白黑相間的貓。牠的主人幫牠在堆滿書的櫃子底下留了一個空間,擺有食物(貓食)跟水。不過就我記憶所及,牠很少安分地待在那個地方,總是在書櫃之間跳來跳去。那次牠就站在書櫃上喵喵叫著,而那書櫃大約到我胸腹的高度而已,我打算跟牠玩一下,就伸出手(手心向上)從下而上慢慢地靠近,牠反而很主動地來舔我的手。以往都只在書上聽說貓的舌頭上佈滿倒鉤,那種刺刺粗糙的感覺與狗完全不同。狗的舌頭永遠是溼滑黏膩的。牠舔過我的手之後,我就摸摸牠,而牠的背弓起來,尾巴翹得老高。我不曉得這是表示什麼意思(也許貓是真的想表達什麼,也許牠是無意間透露些什麼),當然,我是打算以我的方式(而不是貓的方式,這也是我們人類笨的地方)跟牠示好。當我摸牠幾次,牠忽然轉過身來咬我的手腕,並不痛,但我不清楚牠為何要咬我(就像牠也不懂我為何要摸牠一樣,如果牠曾經試圖弄懂的話)。以一種文學修辭方法來說:我受傷了。當然是取隱喻的說法。之後牠就跳到另一個很高的書櫃上去不理我了。

 我在回程的路上不斷想:牠為甚麼要咬我呢?是因為我也顯示出我的害怕而讓牠還存有警戒之心嗎?但這種推理完全是胡鬧:人味太重,誰說貓也跟人搞這套以心傳心?用另外一種戲謔式的想法(當然也是人味很重的):我初次與一個女性見面(牠是母貓)就亂摸牠的身體,牠沒上法院告我就很慶幸了。

 (她給我最大的教訓就是:我第一次瞭解一個人可以自認為聰明但是錯誤而且又蠢到何種程度。雖然她可能不會注意到,而最大的困難就正好在於讓她知道這一點。

 我們的生活之中充滿太多惡俗現象,一言難盡。

 那間二手書店我只去過這一次。雖然發現Munford的書,但因為我帶不回家所以沒有買,現在回想起來只有扼腕。
 那貓的曲線和毛色都不漂亮,不過動物跟人類都一樣:只看外表就代表我們的失敗。)

2013年4月11日 星期四

運也?命也?非我之所能也(此為舊文章)

 (此為舊文章)、(藍體字為新加)

 前幾天深夜,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雖說自己曾經在腦海中構想過這類的情況,不過構想歸構想,實際面對時還是會慌。一開始員警也說得不明不白,想像力就像得到了營養劑,不斷快速增生。當然自己亂想無濟於事,不過這樣的心情實在也克制不來。

 接下來的幾通電話,倒是把事情給說了清楚,只有幾分無奈。我處在出門與否的拉扯中,套一句我朋友的話:自己做事還要別人幫你擦屁股。這句話真的很布爾喬亞,雖然拿這句話堵別人的嘴很好用。她說別去,我是覺得非去不可,畢竟這種時間,而且家裡剩我一個可以出動的人。一種家庭的責任感?我不清楚,以往這種事都是落到別人身上,可是現在我非得負責不可,要說是趕鴨子上架也可以,要說是我內在的家長精神甦醒也可以。總歸是出門了,在經過第二次催促之後。

 寫起來很容易,不過我並非那麼自願地要出門,倒沒有因為不清楚做些什麼而導致的焦躁。我不斷考慮我沒有在第一時間決定要出門是否是正確的,這麼說起來很有道德家的味道,我很討厭這類東西,不過還是會去思考。當我清楚事情狀況後,做出了不必出門的判斷,是不是真的是符合實際狀況的?這是不是很無情?我走在深夜的巷裡,因為散光,我看著光線暈開的路燈。那後來又是什麼幫助我決定我該出門呢?我可以藉由一樣的推理方法得到兩種完全不同的答案,跟日憲第九條的情況十分類似。

 而且就算我出門了,我也不清楚在我的行動中有多少出自於情份,多少出自於責任,又有多少只是因為我是個行動白痴。甚至,我的行動是否與這三者確實有關連,我也很難確定。坐在計程車上,我幾乎無法在平常水準上使用我的腦袋,也許因為疲倦,也許因為計程車司機,也許我本來就不是有腦袋的人。

 司機後來與我攀談起來,因為客家腔調十分明顯,我也慢慢跟他聊。他說自己早上開貨車,晚上開計程車,得有兩份工作。我連頭都不敢抬,我還只是個跟家裡要錢的傢伙。我有點愧疚,又十分不忍。我們為了一種正常的生活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有人可以暑假坐著飛機到國外私立大學去丟他個幾十萬,臉不紅氣不喘;有人可以跟家裡要錢,在外頭住一間套房。也有人除了刻苦耐勞猛幹實幹,才能吃得到飯。那些新聞上播報的什麼社會中需要扶助的人,全部沒有寫到重點。而且新聞本來就會把所有的事件變成平的,我們可以看到一則凶殺事件接著一件結婚扯出的鬧劇,這表示所有事情都無甚差別,都只是「新聞」。不實際去和這些人接觸,實在難以理解這種巨大的差距。

 他又講載到顧客,就會開始跟他們聊天。聊的內容,據他自己引述,大概每句都可以吃性騷擾官司。他還得意洋洋地說:「其實有一些是我自己編的。…你說為什麼我要講這些?因為無聊嘛…。」無聊。他又認為說這些話就不無聊了嗎?他能清楚這生活從頭至尾都是無聊的嗎?我簡直想直接跳車逃跑,不過再怎麼跑,也都離不開這無聊的圈子吧?

 好不容易下了車,我一進醫院,卻說他已經走了,一個員警說:「因為你們遲遲不來。」我又覺得羞愧,確實是遲遲,我考慮了太久。因此也無法說什麼,像是被敲了一記悶棍一樣,默默地回家去。回程的計程車上的廣播,男主持人提到:「現在還有人用這種後現代的蒙太奇手法…。」是,是後現代的蒙太奇手法吧?我只是無言以對。

 到家門前恰好他在上樓,有位員警跟著他。他身上散發出酒和一些奇特的氣味,我想是失禁了。他邊上樓邊與我們講話,我不敢正視那位員警。所謂的人民保母工作中也包含送一位酒醉到酒測器會直接當機的髒臭老爺爺到家,不知道女僕們願不願意?雖然她們崇尚的是服務精神,但我想這時候更需要點同情心與恥感,只認為這是工作的話,將他丟在路邊也能是工作的內容。我的意思是:這不是端端茶整理整理房間或餐桌這種事,我無法直視一個在樓梯間醉言醉語的親人還滿腦子只是他的安全。

 對於一個酒醉的人是無法講什麼的。米蘭昆德拉寫得很好(雖然他的作品被很多三流的假文藝人喜歡),認真去對待一個酒醉的人,那只是表示把自己視為酒醉者而已。我既無心斥責、也不忍心、更不能夠,也沒有什麼好斥責的。既然我不想成為酒醉者,那我還要跟他說什麼呢?既然他這一生都如此貪杯中物,我又能自此之後將他的喜好自他的生命中奪走嗎?這不是酒有害無害的問題,不要受到那些人騙了,喝酒對身體有害不構成其拒斥的理由,用手機也對人體有害,為何不戒手機?

 我只是看著他蹲著醒酒,隨後坐在椅子上睡著。我又陷入沉思,也許這些問題全都很無聊,從一開始的我是否該出門、出門的正當性等等,羞愧不羞愧的問題,全是庸人自擾。就連我為何會思考這些問題也讓我不解。對啊,我一直想,可是還是一件事都不懂,我只是出去、回來,沒有什麼變化,就連我是否在思考都不留痕跡。她也不會知道,她只關心我花掉了多少計程車費,不過那只是微支末節罷了。但又有什麼重要呢?我簡直無法理解了。



 「還要幫你擦屁股」,擦屁股是又怎樣?我並不覺得擦屁股很了不起,可以拿來當藉口,那只指出幾點:第一,有人認為有屁股好擦:第二,有人可以去碰這個屁股,僅只於此。用「要喝酒就別牽累到其他人」的想法,只是布爾喬亞的避重就輕而已,一點也無法讓人讚賞。就算被牽累了(更何況這裡是否有牽累的問題呢?)又如何?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作為芻狗的我們還在想牽累與否的問題。

 這圈圈啊,圈圈。我只覺得十分悲傷,以往說過,這是一種三流情感,不過就讓我三流吧。請喝,請盡量地去喝,我又能說什麼呢?對這美酒滿盃,又有什麼話語能夠比它更芳醇?我所嚐到的只是酒變形的一種苦澀而已,正是杜康創造出來,連杜康也解不了的憂愁。

 很混亂,是啊,十分混亂…。




 (這是一篇記事,關於事情詳細的經過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提醒我的自私。)
 (記得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喝酒了。結果依然是風波不斷。酒只是其中之一,而這也無法解釋甚麼...。)

簡單的國際觀感(此為舊文章)

 因緣際會,聽了某位印尼僑生的演講,主題是關於馬來西亞和印尼中的華人問題。如果有些認識的人應該知道,這兩地都是排華的,印尼特別嚴重。印尼在98年就有一次嚴重的暴動(97金融風暴只是一個引爆點),有不少當地華人受害。

 就記憶所及部份細說從頭:馬來西亞與印尼的居民是南島語系,其實兩國(國是以它們現在的領土範圍來說的)都是許多族群的居住地。雖說總是會有各自的部落主,而且在東南亞航線遭歐洲等強權打開以後,伊斯蘭文化與基督教文化相繼進入這塊地方,對於現在的兩國有很大影響。事實上,現在兩國最大族群便是伊斯蘭教徒。因此兩國也相繼遭到殖民:印尼是遭荷蘭,馬來西亞則是遭英國。又也許因為這兩殖民國的政策與發展不同之故,使得印尼與馬來西亞對待華人的態度有很大的不同。在這兩地的華人,多數是從廣東(馬來)福建(印尼)遷移過去的,多以經商與礦工為主。也因為有這個基礎,華人在這兩個地區的經濟實力是很強的,造成了少數人掌握了國家大部分資源的景象,是排華心態十分重要的因素之一。

 而兩國對於殖民政策的不同也造成了一些影響:英國在馬來事實上只「殖民」了幾個重要的港口(賓城、麻六甲、新加坡),對於當地原本的政權還相當尊重。但荷蘭在印尼則非如此:對於當地原住民的剝削與打壓,而且他們以夷制夷:指派華人去擔任如稅吏等令當地原住民不快的官職。這種仇恨有其歷史淵源。而後,在二次大戰期間,印尼曾在一段短短的時間內遭到日本「統治」,而日人對於這些剝削當地原住民的洋人當然是很不客氣,博得了當地人的好感。並且日本人還幫他們創立軍隊跟國家議會(一種說法是,日本人並不曉得自己能夠在這塊土地上待多久,因此他們的口號是:我們是來幫你們建國的)。使得華人處境更加尷尬:中國對日宣戰,那麼印尼境內的華人,你們究竟是支持中國,還是認同印尼建國呢?華人的態度可能是分歧的,卻也因為沒有表態幫助的冷漠態度所累,華人的角色又更加的不被當地人認可。與此相較,馬來西亞的建國過程就和平的多(不斷的與英國協商),而且華人較多的地區新加坡,也在之後自行獨立。

 在兩國獨立後的政策依然是十分值得探討的一點。當時新上任的印尼總統是親共的,軍隊卻親美,卻在一次政變事件之後(930事件)由某個軍隊的少將蘇哈托指控政變是由當時的總統所主導(我想,真是作賊的喊捉賊),強迫總統下台,蘇哈托繼任為總統。(從此之後當了30年,大概沒有一個民選總統像他這麼穩。這傢伙今年年初過世)便開始清洗紅色份子,許多的華人在這場清洗中遭迫害與殺害。並且接下來的政策是禁止華文書籍進口。有趣的是,如果對他有點認識,應該會知道他也是個貪污官司纏身的總統(說這句話的我沒有任何暗示意味),這人收受不少賄賂,其中當然不乏許多華人商人。我想錢是沒有分國籍的,所以這種一手收錢一手排華的行為自然是毫不矛盾。而馬來西亞的政策原本是以「馬來人主政,華人主經濟」為目標,卻因為李光耀餘黨(當時新加坡已經獨立)的選舉獲勝遊行而破局。此後,馬來政府在法律上給予馬來人投資的優惠以及限制華人(比如馬來人設的公司享有優惠和較低的稅率、華人設立的公司必須有一定比例以上的股權由馬來人持有等等),試圖達到財富重分配。結果如何我並不清楚,不過相較於印尼,他們的種族問題沒有那麼嚴重,政策縱然不是主要推手,但我想也是原因之一。

 在暗潮洶湧之下,會發生排華暴動也就顯得不足為奇。在有關獵巫事件的研究中就曾指出如此的關聯:在民眾之間所積壓的不滿情緒在此爆發過後,社會又會恢復穩定。岔個話題:其實就以歐美的獵巫事件來講,與其說是宗教上對異教份子的清洗活動,倒不如說幾乎都是非關宗教的因素在起作用,除了極少數的基本教義派份子所發起的幾次獵巫以外,大多數的教士、地主與菁英份子對於這種迷信並不支持,甚至試圖開導民眾。至於理由,從經濟、種族、地緣、血統、婚姻、後代等等,不一而足。而且,那個獵巫就是獵女巫的形象(應該是遭《女巫之鎚》所誤導)在數據上來說並非確實,根據統計結果,大部分遭獵的巫師都是男性。整個獵巫事件大致上如此運作:比如以某地連年作物歉收作為例子,則在民間的信仰之下,處在此社區的邊緣份子,通常是流浪漢、遷入者、與眾人相處不好的人,會被認為以巫術破壞了當地的收成。破壞的方式則幾乎與當地的傳說無異:飛行、惡魔的印記、惡魔的宴會以及肉體媾和等等。這些人被認為與惡魔定下契約,以獲得呼風喚雨的能力。如此一來,潛藏在社區中的種種不滿的感情(這些情感的對象原先並不見得都會是向著這位被指控者的)會逐漸轉向在遭指控者身上,當這個對象遭到處分,比如強迫遷離(這通常是可能的一種判決,地區法院大多數也不樂見這種迷信,然而在民眾情緒強硬難以協商時,這種判決對於遭指控者是保險的一種)或者真正被處死以後。可以說整個社區的感情得到了「滌淨」,而重回一個穩定的狀態。當然,在諸多案例中也不乏兩方家屬因為侵地或者婚姻問題而互控對方為巫師,其實與現代法庭遇到的問題相似之處所在多有。因而,排華暴動何以在97金融風暴以後大規模發生?除了原本潛藏的排華情緒以外,經濟上的困境,以及其他的種種不滿,無論其來源為何,會指向這個明確的目標:華人。

 至於為何華人會被當作目標?在政治上,這也是蘇哈托的言論所造成的結果:他在金融風暴過後指責華人才是造成這次風暴的主因(這刀可真乾淨俐落),完全忽略貪污以及政策上可能的疏失。說得白一點就是利用自己的敵人當擋箭牌,而且很不幸,此策奏效。至於暴動慘狀則在網路上有太多關於這類的照片與報導,就不多贅述。這樣的暴行要被譴責,而且我們不能放棄譴責,但是,與此同時,也不能夠忘記去檢視種種使他們暴動的原因。

 這些印尼原住民們大多數都生活的不好,相較於當地華人商人的經濟生活來講。有些華人的住宅之氣派(如這位演講僑生所展示的相片),但是在城市的印尼原住民們,有很多不要說買間房子,連租的錢也沒有,只能沿著鐵軌(因為他們就是沿著鐵軌自鄉下過來的,連搭火車的錢也沒有)旁邊的空地搭起簡單的棚子,或者甚至也沒有棚子,席地而睡。因為也沒有搭火車回家鄉的錢,但是在城市裡工作並不好找,這些人通常都是處於失業。印尼原住民的失業率經常是高達20%。就這樣在城市的邊緣消耗掉一生。有一些研究指出,這類無產的光棍兒的數量,與社會暴力衝突事件的數量成正比。因為這些———台語說「無妻無猴」,表示無家庭亦無置產的人們。他們也十分希望能夠有個家庭,然而這樣的社會地位幾乎不可能有女生會看上他們與之結為連理,他們也就只能從一個村走過一個村,以尋找一些臨時的工作。正是這樣的地位,他們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因此也就沒有什麼好失去的,所以只要有機會能夠讓他們獲得那些他們原本沒有的東西,無論是不是犯法,他們都可能去做。以經濟術語來說,因為他們所需付出的成本太低了。所以在電影中那句「搶錢、搶糧、搶娘們」,實在是因為不去搶,這些人就不可能有。

 20%以上的失業率在先進國家中,我想不必等到金融危機大概就會造成暴動。這點顯示出印尼人民的生活水準以及智識程度都還不高:他們對於自己的生活還沒有意識到。然而這能夠理解,當一個人成天只想著下一餐該怎麼辦的時候,是不會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世界有幾個範疇、火星上是否有居民、以及法西斯會不會在本世紀再現等問題的。飢腸轆轆才是最專斷獨裁的暴君。

 雜七雜八地寫了這些,主要想講的是:看到排華暴動的這種慘狀,這樣的暴力行為不能被容忍,也不希望再發生;譴責之餘,究竟是什麼導致印尼原住民被逼上暴動這條路,這些原因更是必須加以處理。而且一樣是人類,我想我們被逼到那種程度的時候,選擇暴動的可能性也不會比他們低,所以絕非什麼野蠻未開化或者文明水準不足可以一言帶過,這種優越性思想一樣必須要被捨棄。最後,這種種族之間的區隔實在是十分無聊的事情(在這裡我就有暗示的意味了)。套一句《漂流者》內的台詞,其中有一段是一位小國家的恐怖份子,為了世界各大國壟斷能源的開採權而對外太空的航站進行恐怖攻擊(只是為了說明方便才用這個術語,否則,「恐怖」份子在語言上先天是站在大國這裡的),最後功敗垂成,他遭逮捕時恰好從窗戶中看到了地球,說了:「在這裡明明就看不到國界的。」我並非在為其暴力行為做背書,任何暴力行動都不能夠被允許,然而無論是種族或者國界的區隔都是用難以辨認的刀在人之間劃上一道,這種暴力也必須被制止。包容其他的文化與國人會產生很多新的問題,不過這不表示法西斯主義毫無問題而且絕對正確。

 (關於東南亞的歷史狀況,Benedict Anderson的著作或許值得參考,不過我還沒全讀過。這也是一塊很吸引人的地區,具有複雜且豐富的歷史。就跟非洲大陸一樣。
 國族主義的思考方式經常出現在當代生活中,並且很容易連結到暴力去。雖然現在的人總是認為自己是文明人,因此不動刀動槍,但是利用語言達到,總歸一句是放棄溝通,的目標,結果與直接使用暴力倒是沒有差異。
 比如說,之前棒球比賽的時候,偉大的台灣民眾經常有些排韓字眼與行動。國族主義提供棒球比賽到國家對抗的過渡,而國內的多數媒體也一再允許這些畫面與言詞,甚至還視為「支持」的活動而讚揚之。雖然我們可能會替巴勒斯坦人、西藏人或以色列人抱屈,然而對自己同樣在支持國族主義視而不見。)

兩首詩與胡亂的東西(此為舊文章)

聞到酒精的味道了嗎?
帶點愚蠢、一些冰涼的愛心。
迷茫的眼裡可有任何東西?
緩慢的腳步,似乎泡過酒的身體
和過去,有千斤重。如果不加上斥責、
重複的辱罵、失禁的語言,在廁所
飄散高粱的臭氣。
杯裡你躲過,卻讓我在杯外尋回
一種叫生活的東西、地方和場景,以及
酒和大小便的臭氣。如果不加上斥責。
酒精的保存期限有多久?亦或一家人?
承載你重量的樓梯也開始暈眩,
跌落在池裡,完全。


 近日讀了《痴人之愛》以及《陰翳禮讚》。這兩本谷崎的東西有點關聯。在《痴人之愛》最前面某人寫的導讀裡(聯合文學出版,找一找很容易就知道是誰寫的),似乎只把注意力放在男人如何癡迷於女性。但是在讀過《陰翳禮讚》之後,我覺得谷崎多少有放點諷刺的味道在這本小說裡,雖說是以男女為主題。我的意思是,西化的(naomi)以及鄉下人(讓治)裡頭這種追求與混亂,與谷崎對於當時西化的觀點多有令人拍案之處。可以看到,naomi在裡面是多麼的不堪,卻又如此吸引男主角。我不禁懷疑其肉體的政治性,除了男女關係以外。



 看過時代劇嗎?或者說古裝劇好了。過去的風從電視裡吹來,不能驚覺其中有布爾喬亞的味道嗎?僅以日本的時代劇作例子好了(我家經常在晚上帶有日本的風格,如果只聽聲音的話,並且穿插些廣告)。場景是這樣的:某個武士與她女兒回到家,一拉開隔間的門,發現自己的主公(大名還是城主我忘了)伏在自己的後妻身上(原本的妻子已經過世了。這個是個年輕的、與女兒差不多年紀的新娶妻子)。武士憤怒,將手按在刀柄上,令人玩味的是刀沒有被抽出來,
 (我想當然不可以抽出來。刀光是意味著死亡的,同時還有暴力,這是雙重的禁忌對象。被允許的死亡是犧牲———就連犧牲也通常難以得其所願———以及自然的終局。死亡並不合法,或至少不被認為合法,更遑論因暴力導致的死亡。在觀眾的眼中暴力絕對不合法。)
 主公步出房間,武士卻無法下手。等到主公走了,房內三人開始失聲痛哭,後妻拿出匕首想割喉自盡,卻被女兒擋下。武士說:「別死!(死ぬな!)」
 看到這,我覺得有些淫蕩。不是指後妻遭主公染指那幕淫蕩,而是這是一種對過去的強姦,編劇者與觀賞者也許還洋洋得意,這才是淫蕩的所在。武士之家我想不必多談,遭到污辱還勸人向生者令人難以想像。對於生命的喜愛是現代的事情,絕非過去的武士之家。用現在的思想去強姦歷史,此之謂時代劇?太多「文化」商品幹這類淫蕩的事情,莫怪卡繆說(在《墮落》裡吧):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最喜歡的事情是看報和通姦。畢竟現代人嚐到的是歷史的錯亂與過去的退位,這種強姦而洋洋得意我想也不令人意外。


午夜的陽光,如此刺眼:
我看見雙腿在絕望的陰影中起舞,
蒼白如 醉酒的精神病患,嘔出
鮮血,淅瀝瀝為自己撒在墳前。
墓誌銘:「你未必,不曾
在此。而,是誰為你留字?」



 這一切都可以叫做後現代風格?有些人也許會說:「拜託,先把我斃了。」那麼活著的人就會講:「後現代的特徵,就是毀滅,自縛手腳,因矛盾而毀滅...。」

 (繼續把舊文章弄過來。之前剛搬過來時弄過一次,不過並沒有把所有的東西都移到這。有些東西跟智障一樣,但還是難以放棄。當然面對智障的自己是很難的事情...。
 谷崎對日本的極度迷戀,是導致他無法正確評價其他人所寫的小說的最大原因。我認為最能表現他的想法的除了《陰翳禮讚》,另外就是小說《細雪》。
 最後一段文字是在上課時寫的,我記得是英文課。因為實在無聊到不行。英文課其實可以更有趣一點...,我上了接近十年英文課,卻沒讀過幾篇經典的英文文章。其術業有專攻之謂歟?)

2013年4月3日 星期三

惡俗狀況之一

 (我想惡俗物最大的害處,不在於它很糟糕,而在於它會損害我們的判斷能力)
 近日去了《電玩交響夜》,這個活動堪稱當代惡俗代表。首先是將主持人引入表演活動(因此綜藝節目才會顯得這麼噁心),把交響樂中的主角硬生生弄成配角。我不清楚活動舉辦者是怎樣想的,但是可以改進之處太多了。另外一個糟糕的,就是音響系統,無論是高音或低音的表現都不好,樂器跟歌者的聲音也會打架。另外,唱《Daylight's End》這首曲子的女生似乎不懂英文的歌唱方式,還把很多音發錯了。
 以上這些全部都關係到場地限制等等,還有很多可以改善之處,有這些缺陷固然破壞表演,但這還不是最糟的。節目單上硬是沒有寫安可曲,但是實際演出卻把最後一首曲子切開來當成安可曲,然而從頭至尾沒有人告知節目表演方式已經更改(更何況,將原先是表演清單中的曲子當成安可曲真是前所未聞)。事後我看新聞報導,所有新聞幾乎都一同聲稱此表演完美落幕,我很好奇這裡的完美指的是不是這場表演有多慘的程度。主辦單位說謊,協辦單位也說謊,這些表演的問題這麼多,為什麼沒有人直接說出來,我想這也不會是多數人都覺得這表演很好的緣故。

 出版社的惡俗程度在很多方面都不落於人後,比如前日翻到一本《超訳カント》,以裡面的一段為例:「スーパースターは遠きにありて思うもの。スクリーンの中ではすばらしく偉大に見える人でも,身内の者からすれば,できの悪息子や亭主に過ぎなかったりする。」(p.156,三交社),除了人名和著作名,裡面沒有任何一個字是對的。
 原來書還有一種功能,就是以身教的方式鼓勵大家明目張膽地說謊;而且這書的銷售量非常好,或許大家都同意分裂的判斷(這就是當代的心理學跟偽宗教不斷告訴我們的),卻沒有瞭解堅持這點最後只會導致自身的分裂而已。
 另外一個讓我在意的,就是這系列的書(台灣已經有《超譯尼采》,其他類似書籍進入台灣書店指日可待矣)銷售量很高,究竟是大家在放鬆的時候連腦袋都鬆開了呢(你就是把康德從墳裡挖起來他也不會告訴你他見過電視或電影螢幕),還是這本書另有其它妙用無窮之處,也不是我能夠曉得的了。

 國際書展一年比一年糟糕,我這樣說的意思,包括我們出版社的狀況一年比一年糟糕。多數我們的出版社只會找些不專業的人來翻譯一些不專業的書籍、雜誌跟實用書籍當道、重視封面與書籍設計而輕視內容。而且簡體書的展出與販售似乎也被相當多規範限制住了(那這到底算是一個怎樣的「國際」書展呢?)既然我們不肯正視現實(或者就正好是因為太正視現實了),那就是走向大家一起爛的路而已。
 另外,我前往當天恰好有某位高貴的女性知識份子,在某個電視新聞台上有專屬節目的那位,配合一位獲得過金曲獎的音樂人邊彈吉他,跟現場聽眾聊些事情。我從二樓經過,看到下面人山人海(二樓這也聚集了一些人),沒仔細聽她到底在講甚麼,這樣的活動竟然能吸引這麼多人,這點讓我感到非常驚訝。如果是為了講新書倒也算了,這位音樂人的出現表示甚麼呢?或許因為我實在太笨,因此沒有辦法得出結論。

 在ACG領域裡的「學術」書籍品質都不怎麼樣,可能的原因有很多個,這裡就不贅述了。這些因素的加總使書籍具有幾個特徵,一是他們對於自己使用的語彙和單詞意義沒有完全理解,所以同個詞的意思通常會在沒有前後文脈絡的情況下忽然改變面貌。而且這點會在作者試圖加入一些(糟糕的)隱喻和象徵手法以後變得更嚴重(或者就只是因為作者自己腦袋不清楚),這不是隱喻或是該詞本身的缺陷。二是書的結構非常糟糕,雖說每個章節都有一個不是那樣明顯的主題(我甚至認為每一段之間的連繫都很弱),然而整本書到底想要針對甚麼(甚麼樣的神話?又為什麼挑選網路與輕小說和這些作者?),完全付之闕如,這導致書中提出所有概括性的論述都顯得非常虛偽且不真實,最多只能稱為各個戰術的不當運用。
 《當神話開始思考》,如同書名,神話在本書中的地位似乎具有能解釋任何事物的功能(那這跟詹明信提出的後現代定義又有甚麼區別?),又或者甚麼作品與事物的出現就叫做神話。先讓我們釐清一點:神話指的是歷史的自然填充物,因此所有的事物本身不足以構成神話,而是對事物的解釋。更進一步,對神話的批判就只能建立在對歷史的清楚意識上,這不會保證批判本身不會落入神話(比如「意識形態」),而只是一個最基本的前提而已。而這本書最不可能是對神話的批判就在於,本書不是建立在清晰的歷史意識上寫作的,與此相反,作者「喜聞樂見」各種神話的產生,這只會有兩個後果,除了方才提到歷史意識的喪失以外,另外就是把真實這個詞給徹底混淆,導致再也不能用真實指稱真實。
 本書中神話的內容、運作機制(書中在這點著墨最多)與歷史之間的區別不清不楚。這點在書中四處可見,我舉幾個例子:像是書中提到網路是完全民主的,姑且不論這句話在多大程度上是種隱喻,網路可能是古希臘的「民主」(也就是加入眾多非公民的暴民統治,而且還要限定在純粹政治意涵上),但決不會是當前意義下的:網站論壇的管理者很少由選舉選出,沒有監察機制,而且幾乎只是既有規定的看守者(也就是官僚),我還沒有講到支撐網路體制的實體因素(誰是網路平台的供應者?使用者又是誰?誰會發聲?誰又會受到影響?)。這一切非常接近自由主義理念,也就是被經濟學—心理學取代了的一種當代政治理念,但是無關乎政治,我們在書裡面也會一直看到這些理念的重複(像是多就是好虛榮)。至少網路直至今日還不曾達到民主,其發展趨勢也違背政治的內容。
 書中一直利用溝通理論(或者傳播理論)和生態學來解釋當前的狀況,這與另外一個特點結合以後顯得非常特殊(而且胡說八道),那就是各式的文學和作品。我很訝異本書作者舉出許多文字作品(其中只有少數人的東西搆得上文學),但對於文學的發展和知識極度缺乏,連批評方式也相當不入流。ACG領域裡另一個很喜歡用的詞叫「解構」,但其意涵無論在本書作者或是在眾多ACG領域的論述者的觀念裡與漫畫化沒有區別,因此才會大言不慚地說「惡搞」其實就是解構(另一種委婉地表達自己的無知的說法叫「致敬」)。然而,當我們想要批評一個掌握不了文句的人,比如作者提到的西尾維新那段文字,最多只是貫徹同義反覆,既稱不上解構(這些文字裡面甚麼結構也沒有提及),也沒有辦法成為甚麼工具(除了虛偽的虛無主義以外)。
 就好像書中引用九把刀的話:「既然文學的重要目的在於溝通,而溝通數量最廣的莫過於輕文學...。」我們在這裡當然又遭遇到功能與目的的混淆,文學當然有溝通的功能(將之作為語言的本質正好是本書作者在書中多少借用到的Chomsky所反對的),然而我們還是要搞清楚那為什麼會是文學的重要目的;另一個也很容易被混淆的,就是溝通本身與數量最廣被等同起來(這之中不曉得是不是又有經濟學概念作祟):每個人都有性能力,但我們不四處野合來表示我們具有這種能力,並聲稱這表達出這是人類存在的重要目的。我們(還)不能接受這種說法,更無法理解將文學與溝通理論拉上線的本書作者。從古至今,人類已經發展出很多種溝通的方式,而文學與網路現象究竟在這之中有怎樣的地位,卻一直沒有被說清楚。
 再回到本書中如何討論ニコニコ:這篇文章論述此網站如何利用「標籤」與「同期性」獲得自我「再安定」(利用工程學的理論,也就是人只是一種先天給定的東西。可見書中另一處提出以生態學模型解決巴勒斯坦與以色列紛爭的說法,也令人感到哭笑不得)的能力,同樣顯得一廂情願。自我的重複向來無法保證系統的安定,同期性也是,這完全是將當前網路熱潮的表面性結果轉而描述成其關鍵因素。

 藝術領域作為政治領域的爭論由來已久,而藝術領域究竟應不應該進入政治領域的爭論之中這點在近來倒是很少出現。基本上你很難看見近來的作品哪個不被賦予政治意涵,就算沒有表示立場,某種批判的態度總是很明顯的。不清楚是不是基於這個原因,大家回過頭去開始想藝術領域裡面到底有沒有政治生存的空間,換句話說,使得(這些)藝術創作成為可能的條件之中,有多少是政治的而且我們還未曾發現的。
 提出這個問題,除了因為我們試圖賦予藝術作品超然的性格以外,另一個原因可能就是為了創作的自主性。雖然這兩者本身都沒有甚麼好吵的,藝術品最終要回到表現上,這種表現又不可能不含有某些概念,而這些概念與其他領域的重疊本身是很正常的。更何況,藝術品作為一種相對長久的存在物,必然要與人發生關係。另一方面,當前藝術作品帶有政治意涵的程度,似乎是在所有時代當中最高的。一些政治活動帶有藝術性質,不少藝術作品也聲稱其訴求是政治。然而當我們將藝術作品與政治訴求放在一起(甚至只能放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似乎就面臨一些條件的強烈限制。如果政治上我們很容易站在反對的一方,同時,在藝術上同樣採取反叛的時候,兩者當然很容易結合。
 然而,政治不只是反對就結束了,還包含對未來的規劃以及承諾;藝術也不是反叛的態度,同樣還有歌頌與讚揚。希望當前藝術品與政治領域產生的現象,不是因為大家都把這些事情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