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18日 星期四

近日數感其之二

 一開始聽到「個性決定命運」這句話,是從一位老闆的口中。在深入講這句話之前,我想先說說關於這類人的「個性」。可能在商場上打滾過一段時間的人,特別當這個人又付薪水給別人的時候,這個人難以避免地具有自信,除了因經驗增長給她/他一種游刃有餘的感覺,另外就是某些事情確實能夠被其掌握,而這種掌握了甚麼的感覺通常都會膨脹到另人難以置信的程度:比如說,當這個人付薪水給一百個人,就會認為自己是一百個家庭的經濟來源(好像勞力市場本質根本不過是酒店);而他雇用了某個人(特別是剛進職場的新人或者是能力堪用的人),就會認為自己是在幫助被雇用者、在行善,甚至在回饋社會。
 當然還有其它很多的特徵。而且,說到這種膨脹的感覺,是不是都要怪這些人浪漫的腦袋(他們確實都是些浪漫主義者)倒也很難。就像剛才提到的,認為勞動市場跟酒店沒有兩樣的區別,其實也是因為有很大一群人是酒女,當然不見得會自稱酒女,甚至幾乎是無意間的舉動,但這很大一群人確實是這樣行動的。不過也千萬不要用結構的錯誤來替老闆們開脫:無論如何,酒女比較身不由己,但顧客大可以不上酒店。
 當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立刻就有反胃的感覺(換邊來講的催吐劑效果)。最近在交際的場合,我又聽到這句話。不過這次不是從老闆的口中,而是從酒女的口中。這一點不讓我驚訝,我只是從中瞭解到關於這句話的另外一種解釋機制而已。
 如果說要把這句話搞清楚一點(而不是如一般人囫圇吞棗地使用,就是這點讓他們自己成為酒女或是老闆),那就得要把好多個方面都弄清楚不可。首先是這句話最常出現的地方就是心理書籍(財經書籍通常也會具有這類的特徵),這只是我之前講過的社會病理學化的運用(心理學就是其佼佼者):你當前的處境來自於你某部分不足的(長期)影響。你賺不到錢就是因為你不夠堅持;你沒有異性朋友就是因為你難以掩飾不正常欲望;不圓滿的家庭來自於不健全的心態。諸如此類,其中最常被運用的領域就是在事業場合上。當前人類能夠達到最高的成就,就被認為在事業之中(所以有很多人才能談「藝術市場」或是「文化產業」),無法達成最低要求的人倍感焦慮(因為根本沒有其他的路了,除了拿水果刀;可是拿水果刀這件事已經被病理學化了,因此一個正常的人只會感到很焦慮,而絕對不會去拿水果刀),對他們來說最合理的問題就是:我到底有甚麼「病」才會讓我沒有辦法在事業中有所表現?
 然而,這裡的表現是甚麼意思也很值得玩味。比如說,一個人進了公司三十年都還是個職員(最多對外宣稱這個人叫「資深經理」了事),而另一個人五年就成了公司的某個幹部,自然而然容易認為後者表現比較好(而且後者的薪水一定會比前者高)。或許我們不太願意承認有人能力比我們好,而更常認為這是某種結構性的問題,導致「如我一般的很多人」有志難伸(這裡的志當然是事業的意思)。
 至少可以清楚的一點是,「個性決定命運」這種說法講的是你不成功是因為你個性出問題(不會是成功或是甚麼出問題)而沒有別的。所以唯一的需要就是改變你自己,這是一個自由主義與心理學結合的概念;從自由主義借來的是對自己負責的想法(就好像人生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跟自身的自由以外就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從心理學借來的是個人不適的現實依據。簡單來講,兩者其實只是話顛倒著說:自由主義是「你不成功,所以你個性不好。」心理學則是「你個性不好,所以你不成功」。雖然「個性決定命運」是順著心理學的方式講,但它也要從自由主義借來敘述的格式。
 所以這讓成功者膨脹自己:你看,我成功了,我的個性中一定有甚麼比你突出之處;另一方面也可以給尚未成功者以慰藉:你看,這個成功的人這麼無恥,還好我不是成功的人。只要我們一直不斷地尋求心理學的解釋(也就是根本沒有人想要去管這個現實世界到底發生了甚麼問題),那這句話就會一直擁有其威力。

 某日我走進垃圾回收室,那裡空間很小,不過不知為何擺了一張辦公椅。當我踏進門的時候,一個清潔人員正坐在那張椅子上休息,她就像觸電一般跳了起來,咕噥在嘴裡很快地說:「沒,沒,我休息一下而已...。」邊跑出去了,我也同時:「不好意思,我只是...。」來不及說完人就走了。如果她沒那麼慌張我還想跟她聊一下的。


 最近政府的廣告成為新聞,其批評點在於「毫無內容,不知所云」。某節目的主持人舉出了之前某黨拍攝的「準備好了」的競選廣告作為對比。我不清楚這兩者有甚麼好對比的,說實在話,要說廣告有甚麼內容簡直就是在污辱廣告。廣告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要讓你曉得它有多少內容的,而只是要給你某種印象。我從來不曉得廣告也可以成為此種批評的對象,廣告本來就不是處在邏輯下運作的,甚麼話也不提就講自己準備好了,或許很感動人,但我們要感謝音樂跟拍攝手法,至於內容,實在很難談些東西出來。


 在我周遭不斷有事例證明,我們賣出去的遠比我們想像的多,我真的很害怕成為這種人。

2012年10月17日 星期三

關於《御宅文化,藝術未來》

 雖然我只寫在這裡,說實在的,我很希望讓主辦單位以及當天有參加的人都看到。並非所有人都可能會對我提到的東西有興趣,但是,如果我們喜愛這些東西(無論用お宅文化或是如我喜愛的ACG諸領域稱之都好),並且想要當前的環境與人們能夠有些成長,那就得瞭解到:並非所有的事情都很好理解或甚至不需要理解,而只靠實踐(比如說產業啦、創作啦這類最常被使用的話)就結束了。
 先從整個研討會的形式講起。可能是不常舉辦這類活動吧,失誤所在多有也難免,如果能在之後(我非常希望他們能多舉辦這類活動,指學術性質的研討會,台灣當前缺少的是這個)的活動中改善那是最好。不曉得是疏忽還是怎樣,活動一開始並沒有先介紹現場的來賓。依我的觀察,現場似乎不少人彼此認識(但我不是其中之一,因此根本搞不清楚誰是誰)。不過出於禮節,而且並非所有同好都接觸相同領域,讓他們曉得現場有誰,是在哪些領域的先進,對(內部的)推廣也有助益。這是第一。
 第二,東先生、阿宅先生和櫻野露女士的座談中,雖然舉辦方預先準備好一些問題,不過似乎事先沒有知會東先生,我想這是導致之後東先生在回答時有點障礙(這稍後會提及)的原因之一也說不定。雖說準備好問題,但沒有能讓人事先準備好回答,這樣效果也會打折扣。第三,同樣的狀況,櫻野露女士雖貴為來賓之軀,在台前卻難得有說話的機會,我想這一定不是因為她開口說話就會丟人砸鍋;如果活動中沒有設計給她發言的機會(只有最後問一個問題和回答一個問題),請她在台下安坐可也。櫻野露女士打扮光艷卻坐在台前一語不發,於心何忍。若不打算讓其發言,或者發很少的言,又何必請人上台?
 最後,關於提問數目也讓人感到疑惑。會場一開始說到現場提問限定三個問題,礙於時間考量,雖有不滿倒還能接受;然而最後問與答的進行狀況風風火火,首先是某個人在最一開始與在最後各分別問了一個問題(阿宅先生稱呼其為「巴哈」,如前所述,這位同樣坐在最前排看似來賓的仁兄沒有人介紹過,我也沒有這個榮幸認識他),還有與台大王助理教授(這位的姓名我也是活動後上網搜尋才得知,雖然她有上台致詞。不過既然都有投影機,稍微弄個簡介放映出來,讓大家知其人也是很好的)坐在一起的某位日本人,他似乎是學生,以及最後櫻野露女士,這三位阿宅先生都主動提及,並請他們問問題。這是因為事先安排好的話倒也無妨,然而問與答總數五個問題,一般觀眾提問的只有一個。
 我剛才寫到事先安排好的話倒也無妨,只是因為能夠理解進行方式而已,無論是擔心場面太冷,還是想表達對ACG領域熱愛之意都好;不過,以活動舉辦的角度看起來,這不是一件好事:我不清楚有多少人在意,可是這會傷害觀眾的情感;如果說能發言者與會發言者都先決定好了,那就失去交流的意義,用數人組成小組會議的方式更可以滿足這些人能問問題而且還一定可以問到的要求,根本不需要舉辦座談會。而且這很諷刺的是,如東先生所說「當前的お宅本身大多與政治有距離」,無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但這種提問的事先安排本身就正好是當代政治活動的一環。政治無關心本身不是表示遠離「政治人物和他們活動的圈子」;政治本身就意味著在眾人之間如何活動,「事先安排」的活動方式只是複製同好們最想遠離的領域(當前)之結構。這究竟是出於沒有深思熟慮過,還是其它的原因我完全不清楚,但是,希望下次舉辦這類活動時可以避免相同的狀況。

 接著提一下對活動內容的想法,因為我本身只是個書呆子,所以相當在意的是,如前面提過的,對於ACG諸領域的理解與理解方式,除了寫寫評論參加大型活動以外,我幾乎沒有實踐可言。如以前不斷講的,這個領域缺少的不是實踐,而是理解。
 一開始用龍女士提到的「撇開愛國主義不談,台灣難道沒有自己的動漫歌曲嗎?」或許聽到的人都心有慼慼,並且非常不服氣。我們當然有,之後活動就證明給我們看。但請想一下,如果我們開始用中文填詞,或者自己作曲,這本身如何與愛國主義切割,特別是在我們都曉得當前這個環境裡充斥日本來的東西的時候,而且還在我們非常需要並且要求使用自己的語言或是自己開始創作的時候?這裡頭當然有右派的思想在作祟(主要是諸領域中的人多數還自認中立或者遠離政治)。我的意思不是說我們不能這樣做,(特別是在ACG裡,難道右派還少嗎?)而是希望我們可以比較誠實,並且(盡量)正確地理解我們說過的話與要說的話。
 活動中介紹的這四組作曲者與團體,還有兩個表演者,讓我理解到的是「台灣有人在做這個」(這似乎就是活動目的)。以其內容來說,四首曲子分別是「花舞月詠譚」、「Damsel in Distress」、「我宅故我在」和「鳥不拉雞」,表演者是一個叫做cha的女性和一個叫做酒鬼的男性。歌曲前兩者是用Vocaloid的軟體創作,本身無甚新意(pop跟帶folk的曲子),表演者也有很多可以改善之處。不過這些自然不是什麼致命的缺陷,大家都會也都是慢慢成長的(更何況ACG諸領域的創作者本身的文藝修養並不特別好。活動現場我印象很深刻的一句是「中文詞不好填」,大概就是這類)。更讓我在意的是其它的事情。
 第一個是,「我宅故我在」要說的是,一樣如我以前講過的,聖戰的心態。也就是說,お宅與非お宅的區分是(幾近)徹底的、非此即彼的,而且暫時還看不見溝通的可能,這當然又是某種右派思維的潛伏(切莫以為お宅文化本身是多麼改革派的東西):我們才是お宅,可以正確正當地使用這個詞的人。那些宣稱和認為お宅本身非政治的人最大的錯誤,就在於沒有認識到他們自己右傾的立場。要將某個詞,或某些特殊的發言的權力劃歸為自己(的族群)所有,這本來就是當代政治活動的特性之一,
 (要弄清楚這點,就要先弄清楚當代政治的大體狀況:我們說國家【或者哀嘆國家的消失】的一個特徵就在於國家的權力在實質上近乎終極的權力,我們透過國家禁止與許可多數事物。如果,某種東西能夠有唯一的發言或正當的權力話,其來源也只能是國家【讓我重申,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這個結果是,許多國家與政治的活動就被理解與被實踐為獲取權力的活動。這本身當然是有問題的,不過我們已經慣於這樣思考以及看待政治事物;因此,若我們宣稱,或真的想要透過ACG諸領域離開當前的政治範圍的話,就同時要避免將當前這種政治實踐方式放到裡面去)
 再一次,お宅與自己宣稱的非關政治背離。而且,這種說法同時也就是不承認大多數事情存在,意即,這首歌表示,一方面不想過問其他人(如歌中以媒體為代表)在使用「お宅」這個詞的時候是不是真的與お宅所理解的是一樣的,這之中有沒有落差或偏離;另一方面,也不想過問自己所說的是不是對的與恰當的。聖戰的心態只會讓狀況惡化,這裡的意思並不是說我們再多辦幾場活動、多寫幾首類似的歌就可以了事,只要我們在活動裡和在歌裡繼續這樣講,只要我們依然認為喜歡某樣東西是正確而又正當的話(而且還用很多力氣來宣傳這一點),那就會難以理解(甚至諒解,這是最困難的)其他人要對我們說什麼,同時無法接受別人對我們說的。
 接著是,我們的訴求是不是「只要寫出歌來」就好?如果是這樣的話,很多人已經開始鼓掌了。然而,我們應該能夠將標準再往上拉一些(否則的話大可不必請東先生來),那麼,「鳥不拉雞」此曲,我不清楚其他人怎樣看待,但在歌詞裡面寫說某個(近似罪犯的)蘿莉控追著「看起來像水蜜桃的」年輕女孩屁股跑,難道還能夠因為「這是我們創作的」而沾沾自喜嗎?這首歌被放在這個研討會裡播出,無論是因為我們拿不出其它東西來,還是因為我們有其它東西但是不拿出來,都是非常令人擔憂的事情。前者表示我們還需要很多努力,無論在質或是量上;後者則更糟糕,那不是說我們偉大的同好們認為這完全適合放在研討會裡(而且還要給助理教授跟一個日本來賓看),要不然就是其它的東西遠比這更不適合(而舉辦方無論如何想湊滿四個曲子)。
 這是首很輕鬆,也是要逗人笑的曲子,可是我根本笑不出來,(名為酒鬼的唱者還努力改台語詞來唱,除了顯示我們語言上創作又一種可能性以外,在其它方面可是一點忙也幫不上)我不曉得其他人為什麼能夠笑,又特別是在一個號稱研討會的場合。
 接著是座談會,以下列舉出的五個是由舉辦方準備好的題目。先聲明,以下的問題並非一字一句符合研討會上阿宅先生所講的原語句,而是透過我的筆記後意義相似的句子:
 一、在台灣,「お宅」此詞多少具有負面印象,想請教東先生的是,在日本社會中,是否也存在類似的誤解?
 二、在台灣,社交障礙就是對お宅的刻板印象之一,請問在日本也有類似的狀況嗎?
 三、回到《動物化的後現代》此書中,其中提到了擬像的概念,而擬像至今對社會造成了怎樣的影響?(本題被跳過,東先生的理由是這個題目太大,要回答會花掉很多時間。)
 四、一樣,在書中提到了お宅的資料庫,請問寫完這本書後,現在對這點有沒有什麼補充的看法?
 五、書中還提到了萌要素,請問萌要素到目前為止有什麼正面的與負面的效果?
 前兩個問題專注在日本與台灣お宅的比較,言下之意自然是兩者的類似,不過我想兩者的背景並不相同。首先是兩地民眾對其意義的理解本來就在不同的基礎上(台灣民眾對「お宅」多為望文生義),所以就算是指稱某種類似的特性(至於是怎樣的「負面印象」和「刻板印象」就沒人過問了),也不會是兩個完全對應的族群。我認為在比較以前(大概不會佔那麼多比例,不過這實在有點像是在取暖,而且還是單方面取暖),還是要先瞭解到怎樣問問題才行。而東先生的回答倒也沒有什麼特殊的,除了リア充跟網路使用者之間對立的模式以外。如果只是一直用這些詞來取暖的話,也就是黨同伐異,那就永遠不會問自己以下這個問題:如果他們真的都過的很充實的話,那為什麼我還會以稱呼他們為リア充(無論是輕蔑或嘲諷,現在用這個詞幾乎脫離不了這兩種態度)而開心呢?這是種很矛盾的心態,然而,可能出於某些莫名的原因,大家喜歡這種對抗結構,而不喜歡瞭解為什麼。心理學可以就這種心態長篇大論,我倒不認為他們講的會正確多少。心理學無論如何也治不好犬儒的態度。
 接著,關於《動物化的後現代》這本書,我已經寫篇文章,以上這些問題多少都講過一通(除了擬像以外,因為那得要講到布希亞而不是東先生),就不再多提。這邊只想再強調:資料庫跟萌要素在這本書裡面都是非常弱的概念,沒有太多的說明(除非訴諸少數的例子跟心理學),因此要問這些問題,就會變成「一個『萌要素』,各自表述」,講者講他想的,聽者聽自己要的,我們會用自己經驗過的例子去對上他講的話,可是就是沒有人想到這兩者之間可能出現的差距。另外讓我感到啞口無言的是,東先生還說關於「萌」是個很難的事情,我不清楚他的意思是難以回答,還是難以解釋清楚。不過這兩者的共通點就是:東先生根本也沒有完全搞清楚這件事情。除非萌是一種幽微、細緻且難以被察覺的情感或衝動(而這些都跟他談到與消費習慣結合的萌要素不同),否則我不理解這困難之處在哪裡,更何況他遠在十年以前就已經針對這個主題出版了一本書。而且這兩個概念之所以很弱,還因為東先生在書裡把大敘事跟資料庫對立起來(題外話,之後的問題裡面出現「大敘事」此詞的時候,現場的翻譯不曉得這是個特別的詞,一直翻成「故事」),但怎樣也沒有說明為什麼資料庫無法成為一個大敘事;以及到底怎樣的東西有可能是萌要素。這些在書裡沒有提到,現場提問跟回答中也沒有人談及,而這兩個詞一直在研討會場內被使用。
 最後的問與答時間一樣有五個問題,同樣的,以下的問題內容並非一字一句符合原提問者所說:
 一、近兩年來お宅文化的趨勢,是越來越沉迷於萌,還是越來越遠離了呢?(提問者是被稱為「巴哈」的男性)
 二、東先的新書《日本2.0》是很有趣但也很困難的書,書裡想要創建新的憲法,而這樣的日本會是甚麼樣子呢?(提問者是觀眾中的某個女性)
 三、現在與十數年前的創作方式不太一樣,未來的趨勢會不會往「大家都是創作者」的方向前進?(提問者為櫻野露女士)
 四、1.其他國家的お宅社群演變狀況也跟日本相同嗎?
   2.在大敘事消失以後,社群還是可能的嗎?人的identity又會變得如何?(提問者為日本學生)
 五、台灣的お宅族群比起日本更為複雜且多元,台灣的お宅應該要怎樣走,才能走出自己的路?(提問者是被稱為「巴哈」的男性,本題希望由阿宅先生與櫻野露女士回答)
 關於第二個問題,因為我還未曾拜讀過這本書,因此就不多講了(就算東先生在回答的過程中露出了許多破綻)。第一和第四個問題一樣繞著書中的內容打轉,而東先生在聽到第四題的時候一樣說出「這是個很難的問題」,引起笑聲。而他說明お宅文化推廣到海外的現況的時候,提及「因為お宅文化的消費特性,也就是與現實間很弱的連繫,對政治與社會的無關心,造成お宅文化在海外利於推廣」此點。我不知道,東先生記不記得大概二十幾年前,日本動畫在海外造成大轟動的當屬大友克洋的《アキラ》;喜愛這動畫的海外民眾無論如何也不能說站在「對政治與社會無關心」的立場而接受之。我的意思是,不可否認對現實的逃避(反正以ACG諸領域愛好者中最普遍的犬儒主義心態來講,這又算不上甚麼)的確可能是ACG諸領域的用處之一,但要說這是被當作一種商品的特性而被接受的,就完全是本末倒置。因為お宅文化的各種產物,與政治或社會領域的無關性並不會比其它東西強到哪裡去,這是誤把消費者的特性當成消費物的特性。
 在回答大敘事消失的問題之時,東先生用了一個例子來說明:以前在他自己還在國中時,沒有網路,整班可能お宅只有一兩個,想要與其他同好聯繫也很困難;而現在網路發達,要找到跟自己興趣相近的人容易許多。這裡東先生用了一個詞:「想像的共同體」(我不清楚他有沒有讀過Benedict Anderson的這本書)來說明以前的お宅對自己同好族群的認同建立在想像之上。這沒有錯,但是說到現在的お宅族群沒有(或不是)建立在想像的基礎上,就完全是錯誤的了。不然的話,我們現在就不會冒出「對お宅的刻板印象」這類的問題,這句話能夠被接受的基本假設之一就建立在お宅族群某種共通性的想像基礎上。我們只是換了一種想像方式,但還沒有脫離想像。最後東先生提到兩個時代對お宅文化的忠誠度不同,就先不論他講的對不對,但我們為什麼沒有先問:何以需要對お宅文化忠誠呢?這裡我們再一次與右派思維碰面。
 最後我想要提一下櫻野露女士的觀點,我不清楚她的說法在同好間算不算典型,不過她的觀點跟我處在不同的一端。她在最後回答問題時就提到,お宅必須更加團結,而且創作者必須要增加,お宅文化和產業才會提昇。她沒有講清楚,就算創作者增加(我無意無禮,不過如果大家都「鳥不拉雞」呢?)為什麼能帶給我們お宅文化的提昇呢?櫻野露女士的思維有點像是把經濟的法則放到お宅文化來(當前有一海票的人這樣做,同樣沒有過問兩者的對象是否相同)。我們當前缺少的,實在不是實踐,而是理解。創作者就算再增加,如果還是像現在一樣,講的都是一些沒有完全被釐清的概念(萌要素啦、資料庫啦)的話,創作的內容也都是脫離不了お宅文化偉大的宣稱(簡單來講就是繼續當個以為自己中立或無政治色彩的右派)的話,那請問人數增加又有什麼用呢?我很想向櫻野露女士問清楚這一點。

 我真心希望以後可以多舉辦這類的活動,同樣地希望同好們經歷過一次次的活動可以逐漸成長。

2012年10月9日 星期二

出國之一

 近日去了太倉。從虹橋機場出關,感覺一片空曠。我一開始想機場總是比較大,因此對其寬廣也沒特別在意;況且當時人很少,才讓機場更顯冷清。不過後來進了市區往太倉時才感到比起台灣一切都更廣闊。路途上經過一大片格局樣式相同的建築群,約莫數十棟,我問司機這是怎樣的建築,他告訴我這是靠上海一塊拆遷後住戶的居所。我完全沒有想到,因為在台灣這種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去掉沒有那麼大的地方以外,要拆掉舊有住房讓別人搬遷到新地方跟新家裡去,就等著看絕食抗議和許多眼淚好了。除此之外,就只有天災能夠做到這點。
 要先說明的一點是:我這不是在講台灣有多差或是中國有多差,我的想法跟這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是想說我沒有想到這點而已,當前很多人會喜歡立刻用經濟的話題展開,但這對我來說相當無聊。會造成這種現狀的區別不是某種特定的主義(同樣的立刻就會被歸到經濟表現上)可成之功,事實上就算是民主國家要搞這樣的事情也完全是可能的(固然時間也許久一點就是了)。就好像在我身旁的同事說的:因為他們是共產主義嘛...。這種理解在我看來簡直就像是污辱了雙方:一方面把台灣人也能夠客觀地對待(再讓我說一次,不要像某些財經週刊或是一些有遠見的老闆———雖說我還沒看過哪個老闆認為自己沒遠見的,這種人的腦子裡都裝著莫名其妙的自信增幅裝置———的人一樣把所有狀況都歸因於:他們不夠民主)大陸狀況的可能性給強姦了,另一方面也把大陸的現況給強姦了。
 所以正當我看著窗外這幅已遭同事強姦的景象之時,我同樣也受到其範圍廣大的震撼。因為我沒出過國看過,所以其它國家環境與台灣的差距,就只能在我的腦海裡以某種浪漫主義式的對比出現。類似某個日本人曾經跟我講過「台灣的香蕉...」。不過這種震撼只是一瞬,我很快就以一個外來者的身分(可能大部分我接觸過的中國人也這樣看我)對我所見所聞進行觀察。可是限於我待在當地的時間很短、接觸的人很少、生活也非常「規律」,因此我得出的印象相當偏頗也說不定。一個在當地活了四十年的人都不見得能很好地描述自己城市的全貌,不過一個研究者也僅能從一些理論工具下手(我想到的是李維史特勞斯),我甚至不清楚我的印象會比較接近何者。
 到太倉第一天就與對方一起吃飯,吃的是酸菜魚。魚本身很鮮美的,不過我不清楚太倉這產不產魚。在這幾天內聽到的是,南北大運河經過太倉,不少東西也透過運河送到這來,比如像煤,因此有不少火力發電廠(當地話叫熱電廠)就蓋在運河旁。另外鄭和當初就是從太倉出海下西洋的。稍微扯點題外話,我從以前就對這句話用「下」這個字感到有點怪,這是暗示地位呢,還是暗示些其它的什麼,讓我很好奇。
 因為我這幾天的生活只是:睡覺、去對方那、回飯店睡覺。也沒有什麼四處逛的機會,唯有第一天晚上吃飽飯回來得早。當地人跟我們說這裡的人都很早休息(我看八點左右店家就在準備關門了,會開最晚的店也差不多九點多,而且要在鬧區才有這種店,或少數營業項目比較特殊的———我的意思不是陪笑的業種),晚飯大概也都是五點就開了;公交末班是六點。一些人有電動車代步,中國地廣,不是靠兩條腿走走可以了事。這又是跟台灣,至少與我居住的市區(還有我的習慣,我比較喜歡步行)相當不同的一點。據說這邊人晚上的娛樂不是唱K就是去會所(這個詞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部落的),而且這也是少數,不少人也就是打打麻將如此。太晚去餐廳吃飯導致待太久還有可能遭白眼(我以前也遇過這樣的客人,雖然那時我只覺得很累想睡覺,一點埋怨的想法都沒有)。
 言歸正傳:首日回到飯店以後,為了達成一些使命(也就是跑腿跑到太倉去的意思),因此我們問了飯店經理哪裡接近超商,他說「走路二十分鐘...」,我還以為這裡人只是距離感與我們不同,沒想到時間感也是。最後我們走了將近四十分鐘才到。賣場上東西的價格換算一下,甚至不會比台灣便宜。以往就聽聞不少這類的說法:中國內部貧富與物價差距非常大...。這完全是廢話,而有些人還跟發現新大陸一樣地講,自古以來人類的聚落就沒有擺脫掉這種習性(歷史上最徹底的共產主義國家,領導集團桌上的東西還是跟一般百姓桌上的東西不一樣),可能不是現在流著奶與蜜,而我們總是希望有哪天可以有流著奶與蜜的地方,這大概才是最重要的理由。
 午餐都是在他們那裡吃,打理幹部(就我所見約莫十人上下)三餐的人是個出身蘇北的婦人,年紀不到五十歲,整個人看得出是幹過體力活的,皮膚粗糙而且曬得相當黑;說話帶有很重的口音,她講的話裡有一半我聽不懂。他們說,這是個很勤勞的婦人,除了燒菜以外還幫忙整理宿舍還有其他雜活。而她燒的菜還算不錯。不過這不曉得是不是又一個錯誤印象:先不說著名的地方菜,我指的是一般的家庭料理,這邊比我在台灣吃過的多數要油且鹹。而跟她道謝(她為了晚到的我們特地又弄了兩樣菜)時她總回答「不用謝」,不知是地方慣習還如何,這種語言上有點強勢的回答讓我覺得很有趣。
 當地有不少德資公司,在我下榻的飯店裡有幾個德國人。就在我離開前一天,因為當地召開非洲地區的有關會議,好些非洲地區的人也入住此地。德國人彼此間當然用德語交談,他們跟服務生說話時都是用有一點口音的英語。而那些非洲人之間彼此是用法語交談的,因為我對非洲地區幾乎不瞭解,我無法判斷他們來自何國。而服務生在見他們面時也就是說「ça va」來打招呼(我還聽到他們頗自豪地提起這點)。飯店供應的早餐以我的觀點來說相當豪華(不過沒辦法跟其他飯店比較就是了,我幾乎沒住過飯店),而且在太倉期間我吃了不少青菜,當地青菜很好吃,料理得也不錯。據當地人說,太倉名產是肉鬆,可是同樣一些當地人也說這裡的肉鬆根本不好吃(那到底為什麼會成為名產呢),好吃的是肉鬆骨頭,似乎是用炒肉鬆留下來的大骨所作的料理。
 飯店旁邊就是學校,附近也還有一間重點高中。我的印象是這裡的高中跟軍營很像:地太廣了,孩子自然也是住校居多(我不曉得有沒有強迫的),很早就響鈴然後開始打掃環境。我的同事跟我說她被鐘聲吵醒。我總是在這之前就起來了,因此倒沒有甚麼感覺。不過讓我回憶起以往從軍的日子,往事不堪回首。

 還有太多其它的印象,全數寫在這裡就顯得過於臃腫。不少屬於瞬間,甚至可以說毫無意義的東西(不過誰知道呢)。而且我這篇已經放了太久的時間,工作本身實在讓人氣力全無,應該培養更好的精神才行。
 是為簡單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