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23日 星期四

惡俗狀況之二

 因為工作性質,常需要跟人吃飯聊天。我也搞不懂我到底有哪點可以被別人認為「很適合當業務」(雖說這話出自一個與我不熟的人之口),可能暗示我平日的偽裝功夫不錯,深得國軍與當代商場的要領。
 吃飯當然不單純只是吃飯,總是配著無聊話題跟酒的,當後兩者的比例越高,這飯局就越叫人難以忍受。就因為我「適合當業務」,這些人總也親切地(或語帶威脅地,不過最後只是同一碼子事)告知他們的經驗,就似乎他們的經驗具有多高的價值。
 首先,我不喜歡喝酒(「酒喝到後來會給人愉悅感。」某人如是說),忘形的愉悅帶來的痛苦也是等價的,只是通常不會有人將之放在相同的基準上比較,就如同他們講的,連喝醉都可以是個機會(後面會再深入講這個詞)。這才不叫敞開心房,只是徹底無聊的舉動。如果非得通過喝酒才能瞭解一個人(而且這通常表示要看這個人出醜),我們為甚麼不能換個方式告訴別人: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她/他可以做到的(除了喝醉出醜以外),而且可以讓自己稍微高尚(假設這些人不是徹底的相對主義者,雖然這假設沒有什麼意義)一點點,那又為什麼要跟這些人喝酒呢?
 至於這種想法要成立的關鍵,當然要將喝酒(到爛醉)本身所造成的結果給相對化,不僅於此,還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給相對化,我們才很容易可以從這些人口中聽到長官產業機會選擇等字眼。因為你的未來唯長官是從,所以長官帶你去喝酒你也當然喝酒,喝個爛醉自然也喝個爛醉;在長官眼中變得巨大的機會之一當然就是對產業的瞭解,所以要充實產業知識(這些人大言不慚地使用這個詞,因為他們的腦袋已經沒有足夠的知識去分辨知識和資訊的不同);而你已經沒有性格,只知道自己的未來掌握在這些人手裡,因此就把唯唯諾諾當成八面玲瓏、把虛以委蛇當作商談藝術(這形容可畫雙圈)、把巧言令色當成生存法則,於是你會發現,何時何地都有機會,從而認為自己可以掌握各種機會;只要你如此看待所有事情:這樣可以讓我有另外一種選擇,同時代表摧毀所有標準與判斷,去賣屁股當然也是一種選擇,只要將所有事物不設限制地放在「這是可能的」範圍裡,那我們當然可有很多選擇和一些很不同的選擇
 這最後就會導致隱性的右派觀點:你看,我不會念書(就如某個人講的),但我...。這種句型是當代人最喜歡也最擅長的(如我之前講過的反向心理治癒把戲),只要賦予某種事物以特質之後(比如不會念書跟喝醉酒),那麼這事物就變中性了。先行毀壞掉批判標準(我不是指當前流行音樂裡面那些三流的批判)之後,你就再也不會注意到周遭,甚至整個世界有多少缺陷、醜惡、墮落與空虛,不僅如此,也同時不會注意到善良、優雅、崇高依然存在這個世界裡(因為這些人的感官幾乎都被小布爾喬亞的享樂給破壞殆盡)。因此這個世界(如果這些人腦中還有這個概念的話)就會變得非常地狹隘且範式化。事實上,從這些人的腦中跟話語中去除掉上述那四個詞,他們會立刻無聊到去自殺。
 所以我不懂為什麼有些人不肯承認自己是為了一些錢而繼續工作(或許這是真的),卻只是用以下這個理由:因為不工作會無聊,這話只是宣讀自身智力與判斷力的死亡判決,而發語者們在人類中值不上多少。
 我或許堅持著什麼(還是如同他們講的),但我們之間最大的差距不在於我堅持但另外一些人沒有(他們依然有所堅持的,只是他們的說法差了一點),而是我清楚瞭解到這很無聊,這就是他們永遠不能理解的。

 我每次吃過這類飯總是睡不著,只想寫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