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15日 星期一

書展和有的沒的(此為舊文章)

 年年去書展,幾乎都會被推銷百科全書的人給抓住。而且這些推銷員的手法總是沒什麼進步。很明顯地,他們(這裡其實應該用「它們」將這些推銷員視為廠商的代理人比較好。我並不相信他們每個人手頭都有自己公司出版的百科全書)鎖定學生,提及擁有一套百科全書是多麼有前瞻性:增進英文能力、範圍廣大卻粗淺的資訊...等等。跟一般商品廣告一樣,提供一個未來的圖像給你,然後賣這個未來的圖像(因此汽車的廣告才會不厭其煩地說尊貴、愛、人生進階那些鬼話)。這點一經理解以後,就如老僧入定,無論推銷員講到口沫橫飛且咄咄逼人。

 纏人倒還好,最讓我不快的是這好像把人當笨蛋。一方面是這些推銷員把這些書的內容吹得如神如鬼,但至少以我所遇到的人來說,大概也沒翻他們自己推銷的東西過幾頁(當然,因為對他們的工作與生活本身來說,這些英文百科並沒有「前瞻性」,而就是工作與生活本身),內容都支支吾吾的或者根本不提。另一方面是,對於受過中階教育的人來說,書的內容幾乎都屬於常識,雖然可能不見得有那樣廣的領域。與其讓我曉得托馬斯在哪時候出生,我更在意他講過哪些話。

 可能基於經營的理由,名不符實的情況層出不窮。比如說某些攤位的標示:「文學」櫃下全是懸疑推理小說。某種文類就這樣堂而皇之地佔據了所有的座位,難道不太感到孤單?但是連主辦攤位都搞「用影像紀錄文學」這種飛機,其氣質固一。



 Simone Weil談到不幸和痛苦。她說,這兩者是截然不同的東西。平常我們不需深思,說實在,想這個也沒有太多用處。那些遵循自然主義或現實主義的人只是有欺騙嫌疑而已。有趣的地方在於,(最近這消息也上了新聞。其實這件事讓我想起杜斯托也夫斯基筆下的,特別在《群魔》裡那個無神論者Lise。她想要發個刊物,可以紀錄下所有發生的、對人們有意義的事情。當然現在的記者是以現代的方式在判斷。不過這不是暗示說現代記者跟這位女角命運上的聯繫,單純是提及其立場的類似)一個生氣而捏破橘子的人被當作冷嘲熱諷的對象(parody)。他並沒有走多遠。一個因他人背叛而感到不幸的人拍桌子一樣是替自己創造一個現實的情境來消除、抵消或者轉移而已。又踏入人類學的範疇。大可以假設,這是某個火星上來的披著人外衣的演員在做戲,不過他演出的是完全地道的火星人反應(比如捏破橘子)。觀眾的笑容其實也就是說:「噢,我曉得...。」

 不過曉得的內容跟知識沒有什麼關係。只是約定成俗而已,就像在收銀台前不會看到有人脫下褲子一樣。換句話說,不幸的表現方式遭限定了,否則我們就不懂得這個人的不幸。比如以前浪漫文學中的那些表現(扯頭髮抓臉。現在的人可能又會冠上某些武功招式的名稱)。然而,不幸卻不是那些可以被看到的東西。在這個意義上,不幸正好是,如她所說的一樣,僅次於死亡,且非常個人的。



 不少事情總是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時刻才會顯現出其深度。說得白一點,就是我們終於開始去思考它了,無論用怎樣的形式。雖說這些事情中有大多數都是非常簡單的。比如說幫某些存在已久的事物換個名稱(事業線之類),或者是發現某些可能的群眾運動(茉莉花)。最後是:啊,原來如此。事情沒有改變多少。



 數日前在雨中參加FF17。原先等待的那位遲不現身(之後才曉得是有事),便自己一個人晃入會場。雨時大時歇,我沒帶傘,只是穿件防水的外套和背包就出門了。把連衣帽拉起來,不斷探視行人的臉也是種樂趣。雨有時會落在臉上。隨身聽早已沒電。路上幾乎只有我一個人獨自走著,其他人皆成群結伴。我開始思考:為什麼是這樣呢?究竟是走在怎樣的道路上,使得我獨自一人(當然,我用了一個偶然的狀況來爬升到隱喻。容許我如此妄為的,是自信,這條路單獨的自信。這並不崇高,甚至還相當愚蠢...)。警覺這一點讓我相當緊張,這表示我擁有信念(不過不怎樣,每個人都有好幾個)。相對來說,我比其他人更為清楚地意識到。很不幸地(也許是幸運地)我難以將相同的感覺讓其他人知道。因為這並非(無論在何種意義上)導致我們站在同一個地方的原因。很相似的,許多人等待奇蹟,但只有幾個人會寫論綱貼在blog上。我絕非暗指我有同樣重要的地位,只是認為可能是相同的角色。

 困擾我的問題來了:所以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一個人才有可能不自欺地承認自己是無神論者?注意:這點與FF的關聯甚大。



  日前,和某位友人喝茶聊天的時候,談到就業的問題。他說的話讓我忽然看出他的思維模式。「這我曉得...但是不論選擇怎樣的方法去做,會對一些人好沒錯,不過也會有另外一些人遭到損失。」活像《生徒会役員共》裡說的:「就像發現自己喜愛的女孩子早已經不是處女...。」這很明顯在說《かんなぎ》引起的論戰。某些人為了純真而努力無可厚非,甚至也不卑微到需要他人諷刺的地步。但是這樣一來事情就會轉到完全不同的方向去,而無法理解(事實上,最安全的答案似乎就是將這些捍衛者視為無法理解的人)他們為什麼這樣說。


 這暫且按下,後面會再提起。回到這位友人短短數語中表達出採取相對主義觀點的立場上。關於這點其實在藝術上和文化上實在聽得夠多了(甚至連科學都無法倖免)。不過這些言論本身都(試圖)具有某些理論基礎。他所說的只是最通俗的版本。不外乎如此:先論證這些領域中具有領導地位的觀點、作品或人物本身在系譜上的地位,從而說這是為了某個特定的血族而發聲的,因此不具有普遍性,這種標準也就不適用於...。在各個領域裡幾乎都能發現這些事情。同時也是說,對普遍性的追求只是一種權力的偽裝,無論是自覺或不自覺的。它根本就是不普遍的。因此也是為什麼提到這個詞的時候都得加上「所謂的」。

 在此觀點下,導致兩種外表看來非常不同的反應。第一種是,既然怎樣的努力都不可能達到普遍性的標準,用學術的話來說就是「超驗所指的不可能」或「形上學死亡」這類的短語。那麼,在這種情況下要如何保持自己的行動絕對純潔呢?就是聲稱毫不行動也是行動,將人們從泥沼中救出。這樣一來,在自我內部的反覆演練就是最好的證明:無論混入對過往美好時刻的回憶,還是只在思維的高度上咀嚼所有概念的無暇。一句話來說,這類人是不會行動的,雖然說他們的態度千差萬別。無論是感傷、諷刺、還是犬儒。

 第二種則是如此認為:所有的行為都有也只能夠具有自身的合理性,那無論如何它們都不能被任何除己之外的標準干涉(否則就是霸權),但又不能對這些行為有所期待。這即所謂的相對主義:事情可以被改變,目標可以被達成,但也不過只是換人當裁判跟換人玩遊戲而已。行為就是行為本身,在歷史中(如果這些人腦中的「歷史」概念還不值得被懷疑的話)不會有什麼改變。

 這兩種反應並不遠。它們都極力將行動貶值,無論是以多激進的方式來裝飾其說詞。比如某些文化研究者會說出「當一個家庭主婦打開電視收看晚間八點半的節目,她並不因此就離開現實;她關掉電視以後,也不因此回到現實之中」這樣的話。反正現實或非現實這種東西,不會因為你的任何行動而失去其界線與表現的能力。雖然這樣說會被這群學者反駁是我搞錯議題,他們說現在正是某種強大的宰制(絕不是形上學或超驗的)使得人們的所有行為都無法脫離其影響。這倒沒有差別(亦即暗示脫離這種狀況的行為不僅是不可能也是沒有必要的)。以任何的理由,行為都被削弱。因此,其態度有一點確切無疑,那就是保守。這與採取的態度或有無宣稱自己的政治傾向沒有關係,因為他們不會涉入這個世界。

 我在這沒有要提出「真正的」(這個詞在討論還能保有其意義的話)區分:目的和手段、現實與概念(或者與非現實、超現實)、所指與能指...等等。嚴肅地考慮這些區分是個很好的議題,不過也同時要注意兩種看似如此卻是非常不謹慎的作法。一是跟Neo一樣,看到(無關希求與否)世界在他面前的界線,如藥丸的顏色和數量一樣。不過只在隱喻之上給了解釋。這是在空中才能給出的答案,而治癒的是人的痛苦(固然可能並不那樣崇高),遠非人與世界的關係。二是對純潔的追求,然而人生而無辜。固守符號的堡壘並不為這種純潔多增添些什麼。對於動機或者是潛藏歷史的不斷推敲(就如現在很多故事裡都會出現的「陰影組織」或「秘密結社」。此為後話),使得所有的行為本身都變得可疑。

 說到底,在手段與目的的選擇與區分,在它們之間難捨難分的辯證中,人們發現(不那麼驚訝,但經常是沈痛地)行為似乎總是個過小的容器,而動機就不得不濺出。對我們來說,最好的情況是剛好裝滿:空的很可怕(這種行動者在現代醫學裡被稱為精神病患。直到這些行動者被指派一個超驗所指———以他們的行為做基準來說),滿出來更討厭。特別在納粹德國後,在艾希曼的說詞中,發現到這種差距所能產生的可怕後果。因此,對於第一種態度的辯駁只是一個很簡單的事實:行為與動機雖然結合卻不能互相指涉。那就是,毫無行為沒有辦法保證動機無瑕。採用卡繆式的論證:只要堅持這種兩面體系,那麼消除行為也就是消除動機,所以根本無法成為證明,而只是飛越過這個困難。一個很好的方法。在我們願意抱著這個問題繼續走下去之前,這種態度也很理所當然。

 特別,在當這種態度進入行動的領域,比如法和政治,的時候,混亂就開始了。一個人可能拿著刀殺人,但是其動機卻是高尚的;一個人可能煽動他人,卻持有為國為民的胸襟;一個人可能沈默不語,但他的內心正流著血...。當現狀被認識到(這點必須感謝很多腦袋好的人不斷解釋現實)有必要改變時,採取相對主義或者禁慾並不會有什麼建樹,甚至(雖然這有些殘酷,也不見得很有力量)會幫助放棄行動的言論。

 所以當我們曉得有些人正受到損害,比如那些因不當的就業政策而受害的年輕人們,而且我們完全有能力可以終止這樣的情況。那,我們為什麼要僅是看著這些人受害呢?在某種程度上,Rawls認為只要這些人能接受自己的處境,而且當他們只要不接受當前的處境就會變得更不利的時候,這情況就是公正的。我認為這鬼扯透頂。這意思就是說與他人利益的比較不會被列入考慮(或者根本不重要):只要至少自己的利益有所增加,就算和那些在前頭者(總是獲取利益相對多的人)的差距越來越大也無所謂,即使大家付出的勞力是相同的;即使大家都有相同的條件。



 至於秘密結社和陰影組織。先放過真實性(這點通常撐不過考證。雖然說也沒什麼好考證的,這是用現代關於跨國企業的思維在考慮以往的組織:跨地域、影響力和龐大的資金)不談,這是認為歷史存在某種尚未被述說出來的潛藏的真實,一個真正決定性的因子。雖然說影片中總是喜歡和個人的真相結合起來。很明顯的兩者結構相同。所以有一連串類似的東西:尋求真相以及在未獲得真相的身體不適...。



 送給其他人的幾句話:

朋友A:軟弱。

朋友B:頑固的理論派。

朋友C:你的神是你的布爾喬亞良心。就因為如此,你永遠也不會體會到這點。

 (書展一年不如一年。

 Simone Weil那篇《伊里亞德,或力量之詩》非常有趣。

 我越來越不清楚利用所學思考ACG的議題最後能有甚麼結果,那本身頗有趣的沒錯。不過換個念頭,如果我追求結果的話,那我大概甚麼也不會學了。

 犬儒主義的說詞在當前越來越多,各位可以仔細注意看看。還有利用「A就是A,B就是B」的句型來講話的人也越來越多。

 我忘記給我自己寫評語,那就是垃圾。)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