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15日 星期一

從軍文章(舊文章組合)

(一)
 重新在此寫些東西,卻已是處於不同的身份之下(即所謂的義務。不過我一直希望有人來跟我解釋何謂義務。如果說社會契約論成立,而我們的妥協即成為義務的話,那麼我將立刻轉換立場成為堅定的無政府主義者———我似乎本來就是)。而我也被宣導(我總覺得比較像是一種威脅:如果你「敢」寫出來,你就......。諸位應該不陌生,以前曾經說過了,這是引誘,而不是一種道德行為。而且這似乎是在暗示:我可以拆爛汙,但是你得閉嘴。)用網路發言得要小心。就算如此仍不能阻止我寫。噢,你當然是小心的,不是嗎?你當然不會犯下那些兩棲類的錯誤,只因他們心思不夠縝密精緻;話可以直的說,可以用一個字說,但也可以橫的說,用一千個字說。但什麼能阻止你說呢?沒有,沒有。

 出發的時刻,一行人浩浩蕩蕩在火車站預備去搭下行火車。那些送行者圍著我們,使得在一開始就成為景觀,如奇珍異獸(我們不正是被進貢的嗎?)。其餘異獸不掩興奮,一路上還是吵吵鬧鬧,出了所在地卻安靜下來,動物們也受困於疲憊。我注意到一個人的衣服上頭印有的字樣:總是以最低效率運轉(always working in ultra-low efficiency),我將之作為預兆保存下來。

 在這之中,最感覺到苦痛的,有幾件事情。第一個是與粗人同處一室。《義山雜錄》記有四大殺風景之事,那些都只是個人行為而已。當有一天,你與其他人一起生活,他們所顯現出的冷漠與麻木會讓你想反胃;還有遭到心靈與品味的缺乏之轟炸,交織以毫無同情心的惡毒言語火網。那裡絕不是物質的地獄(你還有得吃呢),卻很難不成為精神的牢籠。以階級為檻、命令為鎖、粉飾為牆,復以統戰宣傳監視之。在此消耗(成長?你說成長?請問成為牢籠的一部分,能稱之為成長嗎?)你的現在,所有的現在;如果你還夠感傷,即別人所謂服下sentiment的毒品而無法自拔者,那連過去都會成為利息,並且不斷在折舊中剝落,直至你原本的鏽蝕之處都光潔如自己擦過的槍管。如此,你才與別人有相同的氣味。

 第二,你開始不斷折磨自己,比起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烈地問自己:我在做什麼?以往的自己還有河堤可去(有人在你身旁抽煙,注視遭到蚊子騷擾的你,並且起疑這個面無表情並死死地盯住前方的傢伙究竟是不是有毛病)。縱然你自己也知道(很可悲地)身處河堤對於這個問題本身一點助益也無,但你去了,並且清楚自己還有地方可去,那是你對自己承諾(依然很可悲地)的眾多權利中的一個。如今這承諾早已作廢,你以一種夢中的明晰了解到自己無處可去,不得不與他們在一起(那些毫無品味與同情心者)。無法使自己脫離此處(天哪,至少也是暫時的)讓自己可以看清(至少也是部份的)。以往那種強烈的虛無感又悄悄回來。你竟如此厭惡,並且不懂抗拒還會持續至何時,發燒的症狀灼炙每一吋肌膚,渾身大汗走在清醒與昏睡之間,前方通往分裂...。

 在裡面已經看夠了人,休假的時候實在不想再到鬧區去。那推擠與光鮮都像是諷刺。女人?你說女人嗎?另外一種性別為何能讓我們如此著迷。你眼睛掃過那些移動的肉塊(她們比肉販還不吝息自己的肌膚),全是些除了年輕以外一無是處的女孩子(妳們的肩、妳們的胸、妳們的腿,與星光一同旅行,只會率先墜落在重力的拉扯之下,並且在百年之內粉身碎骨。比起一整代流星的沉默短上不知多少)。似乎以年輕為藉口,就同樣地可以毫無修養與心靈;不知恥地將殘酷與粗俗別在身上,等待另一個肉塊的訊息。你說,能找到什麼理由讓這種人玷污自己休假的心情?絕非獨善其身,因為你也是個垃圾與廢物,極力撇清只是更加證明而已。為了無聊的自尊讓自己變得如此多刺,於事又有何補?但是,但是,如果真如其他人所說,這是一個由男孩轉變成男人的過程;如果有人注意到其他即將成為男人的男孩的陽奉陰違、愚蠢、欺壓(不,在此年輕無法成為藉口),而依然尋求你的答案,那麼請在此大聲地說:我一輩子都要當個男孩;在成長前我選擇自尊、在同流前我選擇清醒。

獅子,請即位

取下以花編成的皇冠

繆思聽令後退

讓出牠的路,顯得道貌岸然

你怎知牠如此豐腴

癡肥的植物、星光與其他幾何

纏繞、包圍並不斷吸取

隱藏在笑靨上的皺摺



獅子,請即位

別上以鐵鑄成的胸章

繆思撒下熱淚

一步一心酸,消失於遠處的光芒

你猜想過牠的猙獰

混濁的雙眼、平頭與腦內神經

欺瞞、轉圈並預備說不行

顯現在手上的藍色墨印



踏步,但,你的雙腿為何張開

獅子咆哮。決定不再顫抖

擺頭,風自花叢中一拐

將腳印拂去,用綠色的雙手

松樹淺笑,嘲弄你腦中一片灰白

嘶嚕嘶嚕,噴出黃沙的惡臭

灰藍的窗,獅子已經醒來

灰藍的窗,獅子就在外頭


(二)
 這是一篇小說(註一)。內容為敘述筆者(以一種網路世代自作正經與公正的口調)在某個綠色組織(註二)中的所見所感。如果說讀者想要在此之中發現什麼他們在當代小說裡面經常可見的那些元素:冒險啦、懸疑啦、感情啦、家庭啦、大一體思想以及隱藏且不懷善意的組織,那麼筆者在此建議這些讀者還是儘快掉頭離開,免得浪費時間在無趣的事情上,回到愉快的其他小說裡頭去。

 (以下轉用第一人稱)(註三)

 我在這個組織內是個新人。就不說那些組織的高層究竟在這個系統中掙扎沈浮了多久,在我的同事們當中,有些與我是同樣的資淺,也有不少是已經進入組織好幾年的時間卻依然待在最基層的位置。這決不是在說他們能力不足了,畢竟這也與個人的際遇以及上層脫離不了關係。就比如說組織給了一個任務,要十個人去做;就算你十分認真,只要其他九個人一起偷懶,那麼其成果也就顯得並不那麼突出,甚至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化為無形。將這種情況反過來想,是不是也有那種無緣無故結果在組織之中占上一席,即所謂搭便車的那種人呢?我想還是有的,只是這種事情在組織裡面誰也不會去過問。

 這個組織的守則非常多,多到我都覺得有點無聊。到底是不是規則越多,人就越能夠守住規則呢?事實上只要仔細想一想就會曉得絕對不是這樣,否則怎麼常會有人把奧坎剃刀原則掛在嘴邊呢?人總是避免不必要的束縛而轉向簡單的,結果守則就製造了更多簡化的程序與偷懶的心態。很諷刺地,眾多的守則只是把大家的努力轉向敷衍,而不是如原本所希望的提振精神之上。就算如此,也不能怪罪於原本設計這些守則的人,這不是他們所能預見的;而且,沒有守則,組織也就崩潰了。

 在最初的最初,我也訝異於這個現象,亦即:一個組織的維繫與存活竟取決於其守則之存廢。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解答。那是因為這個組織除了其守則以外根本一無所有。讓我們稍微看一下其他的組織,比如說公司囉,或者社團等等。這些由人所組成的團體,最主要的努力方向就是將人維持住,無論是引進新血、傳承或是留住舊人。但我現在所處的組織根本毋需為人擔心,不曉得為何,每年每年總是有很多人加入這個組織而後又離開,如同海潮一般(註四)。另一個對於團體重要的東西是目標,這個組織也很奇特地沒有目標(註五)。所以請看看,對於團體重要的東西,這個組織全數不具備,簡直就像是只為了運轉而生。而我們基層,就是零件。

 零件也沒什麼不好。孔融的後代說過:「覆巢之下無完卵。」當組織消滅了,照理來說,我們這些零件也應該隨之灰飛煙滅囉?不過這並不讓我們這些基層更為緊張。首先是因為多數的人都沒有想過這點,又或者想過,同時卻帶著極大的疑惑:我們,真的會如此嗎?想必事情並沒有走到如此嚴峻的狀況。那麼,又應該如何看待組織呢?是將之視為一個暫時的藏身之處,或者有其他的方法呢?

 組織有許多據點,每個據點都有其特色,要細數其細部的不同則太花費時間。然而,在整體上是沒有什麼兩樣的,也不就那些建得低矮的民生設施,外頭有樹和草皮池塘(註六),不乏小動物棲息。有趣的是,組織之中很少有人看這些東西一眼。這是因為大家都太忙了,無論是忙著組織交待的事情、忙著吃飯,或者忙著無所事事。每天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對於這些景觀不屑一顧也是很自然的。這就構成了整個組織大體上的狀況。

 接著就來說一下組織細部的情況。(註八)



 註一:絕不會有一個小說家在自己的小說內說明「這是一篇小說」,如果有,那也只是玩技巧,並且是個非常失敗的技巧。那只會被稱為三流文人而已,除非此作者另有所圖。小說的偉大之處不是在其多接近於現實———請問什麼叫做現實?又是誰想把小說跟現實扯上關係呢?———,縱然我們經常期待小說帶著某種批判的立場,跟一些名嘴或者知識份子一樣。當然,偉大的作品是清醒的,正是這種清醒使得我們這些讀者體會到不同的經驗,相對於「現實」而言。

 註二:這裡的綠色絕非採用其換喻的意味而言,單純是描述用語。誠然,這個組織要以換喻的方式說是綠色的,那僅是非常小的一部分有關而已,甚至在某些方面是反其道而行的。

 註三:一樣是當代技巧之一,這種宣言像是把讀者都當白痴,連第幾人稱都分不出來一樣。而且這樣人稱轉換的手法大概是所謂小說家精神分裂的前兆———如果使用此技巧者還可以稱為小說家的話。

 註四:組織中的高層曾經問過這些進入組織的人:「你們是不是覺得進入這個組織很沒有必要?」一樣是不曉得為什麼,有許多人都同意。就先不過問這些人的理由。這位高層接著又說:「如果你們覺得很沒有必要,那麼請你們搬到別的星球上去吧,組織在那裡沒有分部。」他說的的確沒有錯,可是依然沒有解釋這沒有必要的現狀。不過他的態度透露出一點,那就是關於這種現狀是沒有必要解釋的,只需要接受。

 註五:組織對外當然宣稱自己的目標為何為何。不過在組織內的人心照不宣。因為我們即是執行目標的人。當所有基層人員裡頭瀰漫那種目標不可達成的氛圍,那這目標也就成為希望一類的東西了。這組織有各種各種不同的邀人加入的方法,其中包括以經濟的方式,不過如此一來,正好沖淡了其自身目標的嚴肅性,反而使得其目標曖昧不清。這究竟是不是只能怪罪給我們這些基層呢?

 註六:都是一些假風流的建設,又是池塘又是涼亭。卻都是年久沒有整修,顯得骯髒齷齪。而且完全與旁邊的建築無法協調,各自為政。(註七)

 註七:關於後設註釋有很多話可以說。這是一種就像大家常用的「p.s.」縮寫般的東西:幾乎沒有人知道原本的p.s.是什麼,但是很多人都會用,包括你所讀的這篇小說在內。再重申,這是一篇小說。

 註八;註釋也只是一種無聊的小說手法而已。作者不會自己解釋自己的作品,否則如此一來小說就變成文化理論了。


(三)
 組織中最為眾人所熟知的就是這麼一句話:大家都錯即為對。我一開始為這道德指令的簡單與殘酷感到震驚。原來組織中的守則無法培養出道德,道德就自己成型了,並且以定言令式的方式。這句話,不用多說,是所有人都身體力行的。因為,不僅長官就如音樂家一樣,抓出那個不協調的音符以外,所有的基層也都會開始恥笑那些不跟著所有人做的傢伙(註一)。一個人的品德高尚與否,來自於其警覺性與反應能力,簡直就是如同荒野一般的生活。莫怪有許多稚氣未脫(因為他們乃是在智力上最接近荒野的關係囉)的人還是十分喜歡組織的氛圍。

 我想起吹笛人的故事。



 組織中的守則總是落實在生活之中的,並且所有人,從基層到長官,都會身體力行之。就好比如說,因為種種工作內容的緣故,我們必須要學會偽裝。而長官就會將之落實到生活之中。如我進入了工具間,那麼我就可以曉得,這工具間是偽裝的,因此裡面根本不會有任何工具。如果有那才是奇怪的。又比如說,某棟建築裡面靠近大門的樓梯,那也很明顯地是偽裝,因此我們這些基層是沒有辦法走的。偽裝其實分為兩種等級:第一個等級的偽裝是對所有組織內的人都適用的;第二個等級的偽裝則會自動挑人。可見組織已經將偽裝發展到多麼專業的程度。前者很容易理解,後者,像某些樓梯———比如在某些建築物正大門的———對於長官不是偽裝,對於基層則是偽裝。因此我們最常碰見偽裝,關於這份名單我可以列出一長串:偽裝為洗澡間的洗澡間、偽裝為健身房的健身房、偽裝為水龍頭的水龍頭...。其實組織是十分用心的,如此一來所有人就能夠就近而且快速地學習到偽裝的本領,而且毫無違和之感。然而我們又不能讓長官不具有一些福利———這是當然的,無論在何處,那些高階層的人都會擁有某些方便。而且,他們也已經對偽裝瞭然於胸。所以某些偽裝不會實行到他們身上。



 組織除了對外的宣言(比如我之前所說的目標囉),也有對內的教導課程。而且組織也跟其他一般的人一樣,十分喜歡趕流行的。所以,無論是任何的當代宣傳方式,包括現今的3d動畫啦、海報、電視短劇等等。特別是電視短劇最為組織所喜愛。

 我不曉得組織為何如此喜愛這種方式,也許是因為其形式較為活潑,比較容易被組織中的基層所接受的原因。但這終究只是我自己的推測而已(註二)。其中一個短劇是這樣的:組織中某個架空的支部,收到了組織發下來的獎勵金,是用來獎勵基層(如我這類不會遭到刪減的重要人力資源,而且又不必花上什麼錢)。而此支部之長官為了修繕支部中的建築(因為組織沒有給修繕經費),便開假發票核銷這筆錢,將之挪用為修繕。而結果早在我開始看此短劇時就已經曉得:事蹟敗露,長官與相關人遭到懲處。

 我對這件事情感到有一個奇怪的地方。那就是,開假發票核銷當然是不對的,我也不會這麼做。但是,為什麼組織有錢可以獎勵基層卻沒有錢可以提供修繕經費,從而造成這種情境的產生?但是短劇歡快地將注意力集中在此一事件的解決,卻沒有提及這種機制的矛盾之處。也就是,解決的只是一個事件囉。只要組織以這種方式行走下去,那麼這類的事件依然會層出不窮。所以,那這些短劇究竟又有何意義?這不僅僅只能夠被認為是這篇短劇的特例,而是所有組織使用的宣傳手段的基調。比如說,一個悲傷的女兒決心加入組織;與所有心懷善意且善於察言觀色的長官(註三)...。

 我們基層會拿到月刊。裡面記載的全是一些毒害身心的東西。比如說勵志文章。如果長官真的是為了基層好,那麼是不應該給我們閱讀這種東西的。首先,這表示我們必須先要有「正面」的思維才能夠接受組織,這不正說明組織本身是負面的嗎?所以我們必須改變基層的心靈,而不是改變組織?第二,這些勵志文章讀起來就跟吃沙子一樣。因為我們撫慰這個世界,所以這個世界給我們...。(註四)



 組織內繁雜的守則,如上次所說的令人十分厭煩。我曾經發過將之當作遊戲的想法,卻很快拋棄了。(註五)遊戲是一種可以迅速將外部合理化的方式,然而,只要想到我根本沒有必要去合理化這一切事情的時候,將守則視為遊戲則顯得愚蠢。套用某評論家所說的:我知道你要我做什麼,但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我會遵守,可是遊戲規則本身並不指向道德。可是組織卻經常將兩者結合囉。這也屬於我一直無法弄清楚的一部分。難道除了將所有話語都改上祈使句型以外,就沒有其他的方式了嗎?

 大概和我所玩的卡片相同?我走、我變大、我噴血、我死亡。只是遊戲。誰說這種想法不夠殘忍。



 註一:那些笑是幾乎不含有惡意的。然而正因為如此,就更叫人無法忍受了。

 註二:曾經有長官告訴過我們,以前組織內是連短劇也沒有的。似乎趕上現代化的腳步能夠構成他們沾沾自喜或者志得意滿的一個理由一樣。他們大概不曉得歷史是沒有善意與鄉愁的。那些都只是人類自己的東西。

 註三:但我要問的是:為什麼悲傷的女兒會加入組織?哪裡有這種長官?用科學術語來說,我們缺乏對照組。那只是一種無聊的洗腦而已。連鍊金術都還要細心描述建構世界所有元素的過程。我們的選擇在哪裡?

 註四:我們撫慰生殖器,同樣生殖器也帶給我們快感。偶爾還會沾上體液。只要擦拭乾淨,你就會是個健全的人。

 註五:有部電影就是這樣的。父親告訴自己的兒子集中營的一切都是遊戲...。因為除了在遊戲中,如此殘酷的屠殺是無法被想像的嗎?在此,遊戲很巧妙地填補了現實的縫隙。


(四)
 會加入組織的人很多,而且是清一色偏向男性的。這當然與組織原本的目標有關係,只是如我說過的,組織已經失去其目標很久了。現在組織也不排斥女性的加入,只是因為組織本身根深蒂固的習性,男性還是佔絕大多數。不過,不是所有的人都會繼續留在組織裡,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待了一段時間以後就會離開,而且還因為組織本身的因素(不過組織總是會把這個責任推給別人。當然啦,沒有人願意當壞人),男性們幾乎都會進入組織一段時間。而這造就了某些不滿的因素。

 因此,組織裡的宣傳除了之前說的那幾種以外,也不斷提起加入組織對男性(所以加入組織的女性們都很可憐地被忽略了)有多麼大的幫助。這看來很明顯地是要撫平所有人對於被威脅利誘加入組織的情緒。而其說詞大致上是如此的:在組織中的生活是值得回憶的啦(而且可以持續到非常非常老的以後)、那會是與其他男性共同的話題啦。其中最被大力宣傳的一點,就是在組織的時間裡,我們可以真正學習到在外生活的各種事務,並且對這些生活思考並做好準備。換句話說,在組織中的生活也就是在其他地方生活的預備。

 我不大懂得說這些話的人究竟是存著怎麼樣的心。只是這大概也可以歸類為失去目標所產生的現象吧。如此的政治作戰(註一)除了失敗,我也不能夠給出什麼樣的評語了。首先因為沒有一種生活會是不值得回憶的。這種敘述本身沒有多大的意思。就如同有人說歌唱是我生命的意義。任何事情都可以成為生命的意義,只要我願意。而回憶比這更暴力,因為我們根本無法選擇願不願意去回憶。至於值不值得這個敘述就更顯得可笑,難道我們要否定我們的過去一文不值嗎?至於與其他男性的共同話題也是倒因為果的敘述之一,因為幾乎所有男性都被強迫加入組織,所以自然會變成共同的經驗。我們的話題除了共同的經驗,難道還有別的什麼更好?

 最後一點更是顯示出其虛無性。這意思也就是說:組織生活的意義,必須要在組織外尋找。這弔詭的是,那我們為何不直接跳過組織生活,而直接進入其他生活,這難道不是一種更快的方法?並且,在其他的地方並不阻止我們對於生活的思考,那麼組織中的生活究竟又有什麼優越的地方?值得拿出來大書特書?以前的組織還有其目標可以作為擋箭牌(而且還很有用),現在可是完全沒有了。





 既然身為組織,就必定有其紀律。這點在之前也提過。所以也就自然會有犯過的事情以及與之相應的懲處。而所有的懲處,都被組織中的長官說成是一種手段而已,並非目的。然而這點無法說服所有在組織中的人。如我說過很多次的(這點各位請一定要牢記在心),組織已經失去其目的了,所以任何關於組織本身紀律的行為也就變成只是純粹屬於紀律的,而決非其他的東西。所以無論長官採取如何的說詞,一個基本的事實是:懲處最後都會變成目的,而非手段。

 所有的組織中的成員,特別是基層,都或多或少察覺到這件事情(註二)。因此他們也大多數將這些懲處作為一種目的來看待。因此沒有什麼人會相信長官說的,這也就在長官和基層中劃下一將近不可跨越的鴻溝(註三)。



 在組織裡當然沒有辦法如同在組織外的時候如此自由。這裡的自由是指能夠隨心所欲作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然而這種自由遭剝奪的狀況下,如果是個慣於深思的人,將會發現我們的選擇其實都不是選擇本身;也就是說,我們的選擇其實最多只是一種習慣。我們一樣是沒有什麼選擇的。如果這個深思者願意走更遠的話,他將發現我們根本沒有所謂選擇這回事:東西只是丟到我們面前,如果這能夠稱為選擇的話。因此這種「不自由」也就不能夠稱為剝奪,那不過是讓我們恢復到最原初的狀態而已。甚至還不是很完全的恢復(註四)。

 因此那些悲嘆組織中生活的人可以休矣。我們在這塊大地上站立,沒有什麼賦予給這些兩腿而貪婪的生物。所以我們被剝奪的根本不是我們的東西。精確地說,根本沒有剝奪這回事。那們我們又為什麼要哭泣呢?



 註一:我第一次這麼明白地揭露了組織。如我在其他地方說的,反正是懂者自懂。我已經不想為那些爬蟲類的簡單腦袋的方式多說些什麼了。

 註二:當然我們要考慮到那些簡單的腦袋將這個世界遺留在身後的程度。這點經常令我訕笑,然而他們總是像面對自己的結婚對象一樣正經。

 註三:說幾乎不可跨越,乃是出於謹慎。總還是有人能夠理解長官的苦心,因此自願加入組織者不在一個能夠被忽略的少數。而對其他人來說,這只是像風流韻事一樣,聽過笑笑就算了。

 註四:因為我們還擁有(如果這個詞在這裡還有任何意義)些許的自由。只是這個深思者很快就會瞭解到,這也是虛無的,而且很有趣的是,被拿來當作一種威脅與搶劫的手段。


(五)
 看日期也曉得,我已經在這裡近三個月沒有塗過隻字片語。這也違反了自己的目標。但這絕不表示這段期間我毫無創作...至少還有不少東西是以信件寫出的。如果有哪位無聊的後世仁兄,千萬別忘記還有我的信件可以研究。

 但說穿了,我在此是灌溉自己,不是灌溉別的誰。

 一百天。不在家的日子多麼漫長。我又重回虛無主義的溫床,在這,在書堆之中,一切都不再重要。放任於文字之間,知道自己還有一段「刑期」,所有的事情益發可笑。

 培養厭世的態度十分容易,但要使處處都能成為虛無主義的溫床,則不是那樣簡單。這世界的虛無並不如此令人難以理解,它或多或少會出現缺口。困難之處在於我們得要丟棄我們的神學、安眠藥,以及,如果必要的話,催吐劑。對我來說,所有地方都是虛無的,自己的大本營(一個由紙糊成的堡壘,用來對抗自己的幻想)是如此無可救藥。其他地方:營區、鬧街、大道,它們越加強調自己,我就越能聽出其聲調中的慌張與故作高雅。只是一盤灑落的豌豆,何必為了盤子的形狀沾沾自喜。

 甫到家不久,PC就故障。但修理很沒有意思(唉,何必愛惜已在灰色墳前的土堆?),頂用的NB缺這缺那。還有一百二十天,所有的事情就緩慢下來。僅是彎腰撿拾自己的期待,就得耗去多久的時間?

 她小聲地跟我說(像是怕吵到電視說話。正拿著碗胡思亂想的我,從花瓣中被掘起):「你知道,她晚上...在機車上...。」霎時我以為她在說故事,似乎只有這樣認為我才能夠安全。不過她不是我透明的玩偶。她也是人。就如我望著別人褐色順滑的長髮一樣,沈默不語。可那沉默是最堅決的抗拒和否認。我無法替他人保有純真,這些,只是為了保有我想像中純真的努力吧。我總是被緊閉在那扇香氣四溢的大門外。

 晚上躺下後,對面公寓的燈總開著,亮得有些惱人。她的邀約有如此令我難耐嗎?我的身軀在半睡半醒,在桃紅與黑暗的交界不時顫抖。



 我帶著微笑舉杯———那會不會被我的冷漠和邪念釀出嘲諷的氣味呢?———一票怪人的組合:年近六十還懷抱著在婚姻外期待的悲慘男子;不知何為年邁而導致的衰頹,如蝶般飛舞在男人(貢君,用著個詞倒是意外地貼切)和孩子間,業已失去所有浪漫可能性的庸俗女人;在國中就顯現舉重選手嫚妙身材的少女;將自己打扮地像獅子狗並顯出同等親切的保養品銷售員;為女兒自豪卻掩不住因歷練而導致卑屈的父親;一個蠢老女人;以及最不合群的我。

 是如何的因緣將我們連在一起?或許是因為那不曉得多少劫以前的種子吧。

 她問我:「你覺得怎麼樣?」讓我回想起以前她帶我見她的時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怎樣。沒有比這種勉強自己跟庸俗之人陪笑更悽慘的事了。(可笑的是,入營就完全是這樣一回事)



 返回這天身體與精神皆不適,恰似在嘲弄我的心態:頭痛、空腹、眩暈...。到機場還遇見我不甚喜歡的人,或者可以用強烈一點的方式說:我根本不想理會的人。但又不得不與他打招呼。更讓我感到難堪的是,他的出現於我確實有好處。寧願不要這份好處轉身離去,以往的我總是這樣做,而,我無法轉身離去。

 第一次看見夜色中的港口和金門的燈火。想來是對我這重新踏上這片土地者的溫柔,但我心堅如鐵,依然難以打動,拒不接受。海時不時傳來腐臭味,黑暗中的海,趁燈光掩護不斷大力搖晃港口。停泊處鐵片的敲擊聲,在召喚我前往。



 久未見面的幾位(七個月。但這也算不上多長)依然照著他們的路往下走。這才是正確的吧。故我的,一樣是那些遊戲,也許依此可以證明他們的純真。無論是素著臉或是上了淡妝看來都一樣有些慘白的她,那顆顯得不整齊的虎牙總是掩蓋了她的怒氣和壞心眼。可愛的偽裝也只有嘆氣的份。

 另一位讓我非常感謝。(或許她根本不屑?)也許她只是不擅長拒絕他人。然而,她真的有幫我的忙,無論其意願為何。我總認為,吸引力不只來自於肉體,還有性格與其它種種。而她的率直和熱情,竟如此沒有價值嗎?我曾跟另外一個人說過:如果我的某位朋友是女性的話,我一定會不辭千辛萬苦將她追到。一個十分可笑的假設而已。所以...。

 記得以前某部少女漫畫(三浦由實?),名字忘了。內容是說一對很要好的男性朋友,其中之一音意外死亡,靈魂卻移到另外一位女生身上(在這裡,或者說,在通俗故事裡,靈魂的唯一可辨別特徵是記憶。但記憶根本不具有能動性,靈魂就莫名其妙地成了載具)。這男的不久之後知道這女的是他以前的好朋友,至少在記憶和感情上。而這女的(以前是男的)會向這個男的提出做愛的邀請。至少直到我有看到的部份,他們倆都沒有上床。BL的變體?我不這樣認為。那是他們不可能之處,就像我一樣。我十分瞭解。

 坐在她旁邊,而他坐在她的另外一邊。吃飯時觀察他們的互動實為一趣事。有時她用大腿頂他,用手拍他。這一切都在桌面下進行。或許情侶的默契真要在不為人所知之處發揮。這一連串的具現帶給我窺視的快感。無知的我得以瞭解無法知曉也無力知曉的秘密。

 若非有他在,她的大而化之不曉得會發展到怎樣的程度。短裙的她在坐下時內褲都露出來了。她似乎是因他在而遮掩的。羞恥心和所有權的混合是藍色的針織外套,但似乎太小了。



 與她一年多未見面。談起工作,她的抱怨值得一書:「站在那裡半個多小時就為了聽你們講洗碗?」而結論(完全不出乎意料)是:她和我一樣在從軍。所謂的學習...。和以往一樣沒什麼改變的她,嘴巴停不太下來。也許是一種放鬆方式。倒也不是逞強,日文的「tsuyogari」就有點類似,表現地強勢,但她其實是個溫柔的人。她的眼神很少固定在我身上,四處玩耍。以往也就如此。那時她的理由是:「別人會講一些有的沒的。」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她講這句話的時候一樣看著其它地方。這點我不懂究竟是種習慣,還是出於天生的羞怯。不過她直率的性格會打消這些疑慮。祝她能達成目標,並愉快。(或許無神論者的祈禱絕不可能有效)



 回來讀了一點書———真的是一點。輕小說《Narcissus》據說是遊戲改編的。一個(或兩個)即將消逝的生命在尋求其意義。而意義在死亡後方得圓滿(她走向冰冷的海水...沒人阻止她)。讓我感到難過得是,人怎麼會是一種待完成的物品,又怎麼要求完成呢?

 緊接著把《豐饒之海》讀完。第一次讀是三、四年前了吧,為了其宏偉感動不已。不久前把全套小說買下來,本來已經讀到〈奔馬〉,但〈曉寺〉因裝訂錯誤,中間漏了一大篇。今年書展的時候又重新買了一冊———雖說似乎可以寄去換,但我本來就不喜歡同機構打交道,特別在從軍以後更是如此。多買一本也只是順手。而全數讀完則是遲至近日。第二次讀,許多東西都更加清晰。

 「過去,她的精神一次也未曾感覺到自我證明的必要性。」(一語道出三島對女人的感想。美是無需證明的)我做過最殘忍的事情之一,就是讓別人感覺到自我證明的必要性。她成為我理想的受害者。固然,人類存活下去沒有必要在精神上自我證明(精神是什麼呢?)我強將她從生活中拉出。必要性只為我倆的衝突鋪路,而沒有其他作用。

 《魔王》點出民眾的夢。除了繼續沉睡,似乎別無它法。我們被給予兩個選擇:一是維持低溫,在結霜的社論後方痛罵無能的政府和政治人物。二是創造一個敵人以團結———一樣低溫,就像我們對於沒有其它理由的妥協。法西斯(按照書中的定義)可以解除我們的困境,那什麼可以解除法西斯的困境?書中的人物十分有活力,同時又是盲目且痛苦的,除了倚賴超能力以外,毫無辦法。而且,超能力成為一種政治手段,卻看不見政治目標。別忘記「解決手段」的稚氣和拙劣,如果在這種定義下還能稱之。縱觀此書,我們對極右的恐懼和和擔憂被激起,但只能與犬養一同服下。沒人討厭他(最多只是懷疑他),支持者也不比以往更為幹練。孩子會試圖以闔上書本來消滅書中噴火的巨龍。在政治上採用相同的作法,那只能稱為悲觀。

 V.N.的《唐吉訶德講稿》我尚未讀完。說來奇怪的是,我是為了這本書,才去讀《唐吉訶德》。這完全倒錯了。固然以《唐吉訶德》在小說中的地位(精確點說,評論家給它在小說中的地位)確實值得我一閱。但我更感興趣的是V.N.的想法:他怎麼讀、怎麼分析一本小說?在藝術上又賦予它怎樣的評價?他的技巧,在眾多小說中(《Pale Fire》、《黑暗中的笑聲》、《Lolita》等等)都可以見到他十分緊密的結構和精巧的手法、對某些文體的模仿(個人認為很像parody),以及諷刺,不斷地諷刺。很不容易得知他在想什麼。小說對他而言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東西。原先的想法是透過此書應可窺知一二,事實上也確實瞭解了一些。《唐吉訶德》就成了入場券,在我讀來很詭異的入場券。堅守騎士道這套並不讓我驚訝,在通俗小說中也有這類堅持,只是現實(術語叫「設定」)對他們更為寬容而已;蒼白的寫景(十分公式化),這也很正常。小說對景物的興趣是到十八世紀之後才出現的。

 也重讀了《薛西佛的神話》。這篇小短文我讀了三次,這次是讀簡體中文版,感想是以前舊的繁中版翻譯比較優美。其實不少作家在得獎的感言以及被選出的一些東西都很有趣。Sontag說Camus是個好丈夫式的作家。確實,讀他的作品很少有什麼快感(好丈夫真是悲哀,似乎只是性無能的替稱),但我們能理解到我們的存有和生命,遠多於「活下去」,以及經常擁抱的跳躍。每件事都被允許有每件事都被允許的道德。最讓我贊同的(不就是如此嗎?)就是世界不會與我們和解。既非不願意(世界沒有意願),亦非辦不到(世界更不去做)。而總是我們自願與世界和解。最令我們不耐的不是世界的可怕與無情,而是世界的中立。無論我們如何呼喊都沒有回應。有人為了這種沉默而滿足(正是跳躍)。但沉默也絕不滿足什麼。此即是最容易在宗教前屈下雙膝之處。委曲求全的和解一樣是和解,絕望的和解也依然是和解...。

 Camus提醒我們很重要的另外一點是,人不只有道德行為,還有道德情感。這是更為殘酷的。因為道德經常只被認為是一種行為判準,然而我們要怎樣在清醒(也就是,在鋼索上並忍住跳躍的衝動)的時候,思考並採用這種行為判準,並接納之,這就牽涉全然別於行為的東西。平時你我不偷不盜不搶,這能稱之為道德行為嗎?或許是可以的,但一具機器人和一顆樹一樣做得很好。正是如此在昏睡中的作為。不要忘記Arrendt說過的「banality of evil」。

 《「雨の木」を聴く女たち》也沒有讀完。中文的翻譯只有這本小說的一、二和四篇。某天在紀伊國書屋看到文庫版便心癢難耐而買下,結果直到帶入營後才有專心讀的機會。而且也因為這樣外表變得非常破爛。原文我只讀到第二篇中段。在第一篇中,不良於行的建築師見到「最高層」的女精神病患,真是絕佳的諷刺。

 「Between grief and nothing, people chooses grief always.」

 AT終於玩完,花了一年多。隱藏元素不少,但在難度上則毫無挑戰性。以前寫過文章討論過dive,這點就不多提。守護自己喜愛的人,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比較精緻(以設定而言)的兩性神話。from what?以及很有趣的一點:一個最有生產力的女人是什麼?就是能夠適時地產出不產出的女人。發現這點,就能夠得意地在不產出之際於政治—經濟上佔有她們。這就是女人。AT2在這點和dive幾乎沒有更動,除了在內心世界的隱喻有更好的表現,但這依然是在精神分析的前題下。

 女主角們越是獨特的存在,對平凡的期望也就越強烈。就如同對她們不凡命運的補償,學校生活和婚姻總是吸引著她們。如巴特在《神話學》中提到一篇對女性作家的訪問:「兩本書,一個孩子。」魔法少女的老套。工作很好,但妳一樣是女人。Syunelia的話語再次強調,她是一個「女人」。

 如果讀《電影小說》,會發現和《接近無限透明的藍》有些相似。《愛欲的顏色》還是《風葬》...哪本詠美的小說我忘記了。村上龍在該後記中寫到:他認識的一個人,在嗑了藥以後,用鞋油將自己的臉塗黑,痛哭:「為什麼我不是黑人?」這沒有什麼理由,而且他「的確是」。這本《藍》裡頭,登場人物至少超過八個,還是描述篇幅不少的人,但讀完以後,我依然想問:這些人是誰?人的形象比其物性還要稀薄。對物的描寫已經遠勝過對人的描寫,而人就處在物並列的環境中。在扭曲這種視覺的過程中,人才又重新被突顯出來;或者,在處理另外一相同的物之後,我們才成為相異於物的東西。透過性(他、白人女性、黑人男性剛好構成一三角)、藥物(取這個詞的治癒意義)我們找到自己,而後找到彼此。否則我們認不出他人(惠和雄一)。石原在《太陽的季節》裡,創造了破滅的太陽族。村上的《藍》裡頭,沒有太陽族(但他在《希望之國》中有生麥族),它們(用「他們」就不夠激進了)是更加被去除政治的一群。在這本小說裡也可以發現《海對岸的戰爭開始了》的幼苗。

 既然講到村上,提一下《最後的家庭》。三年前讀的日文精裝版(小學館?學校竟然會進這種書讓我很驚訝)。和《希望之國》有點類似。我們覺醒,我們行動,我們改變...。家庭在自身之外找到所有成員的道路,但這絕不是最後的,每個人還是要從一個家庭開始。改革派的村上更為大眾化了。他的激進被包裝過變得非常軟弱,而且看起來並不那樣殘酷。他是極少數愛用譬喻還用得十分差勁的作家。芥川獎得獎作品也大致可以以他得獎為一分界。



 看著這兩個小孩,我想到的是以前和未來,就如他們的現在乏善可陳。以往的我,會不會憎惡這樣的生活呢?也許不會吧。我感謝我所有的經驗,不如此難以成就現今的我。但想到我非常有可能成為那種人,那些無動於衷的人,就止不住嘔吐感。

 從另一方面來想,在自己二十年後(按照這社會規劃的道路,而我不出任何差錯)也會有這般光景:一個妻子,幾個小孩,成天為了孩子煩惱...這可以是一種生活,但我可不想過。實在是很蠢。特別是這種生活在不經熟慮的情況下被接受。



 這次回來,一樣又被別人說「沒什麼改變」。已經不是第一次。時常有人提醒我遠離了時間。肉體上可能如此,但我總以一個隱喻的方式來看待。也就是我毫無成長。我認為自己跑了很遠,卻只是繞回原本的地方而已。以前,這話會對我造成極大的傷害,現在只如被掀起衣服的一角,逼迫我隱藏地更好,將那些由任何東西捅出來的傷痕。我並不追求改變,而且認為自己的程度只到一招半式,又無可救藥地沉溺於虛無主義。這種人確實獨立於時間之外。不是沒有新鮮事的想法,而是時間的流逝只是意識的把戲。———許多作品最愛的,用時間來衡量一切,包括愛情。千年並不漫長,我們的生命比起眾星只短了一點。最可笑的事經歷時間考驗亙古不變的想法。那些字眼(比如愛、amour、love、かなし、любовь...)只會剩下乾枯的身軀和腐臭味。人的意識改變時間,而非相反。因此我的留存於時間之外,只為我沒有意識去改變。任何與我交往的人都不會考慮到這點。人才不是成長的,退一步說,改變也不意味成長。

 比如他,就「改變」很多。他是第一個說我「毫無改變」的人,採用負面的意思。除了他的自信,我也對自己的努力程度感到驚訝。他居然帶種到可以忽略我主要的活動而說我毫無改變。他的改變則是十分明顯的:日益市儈。他竟然在某天與我見面時開始戴金項鍊!真是俗不可耐。裝飾可矣,還如此沒有美感。這種心靈早已經構成犯罪。可以毫無恥感地在鬆弛的白肉上架起俗氣的金項鍊,只是更加突顯出肉體和精神兩方的無修養。似乎是為了提昇自信以及展現自己的經濟力量。當然,錢對他來說十分重要。也許他是好的丈夫(這絕非取笑他性無能!),但不會是個好的人。只是個跟隨大家的稀薄影子,與癡肥的身軀不同,他身上沒有存有的重量。

 對平時常見面的他們沒有什麼懷念的感覺,比起我房內的書還要不重要。他們確實在各自的一些領域可能成為突出的人,但引不起我的興趣。作為群體的他們乏善可陳(事實上,任何一個團體都會讓我噁心);打散開來的各個人,也沒有甚吸引人的特質。或許我的目光已被消磨地過於嚴苛,但他們也在時間中(他們的時間中,這點必須要強調)長河中逐漸洗出自身的本質:庸俗。日益光潔,日益明晰。意識的墮落至少還顯得可愛,毫無感觸的庸俗只讓我生厭。除了某些極不可能發生的事件影響外,他們是沒有藥救了。我慢慢淡入。


 兩週僅數千字的長度。一生也只是一篇無趣的小說。常有人因為我說這種話就稱我「悲觀」。我只是道出現實。悲觀總是隱含惡性循環。然而,現實不會更糟,因為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更差的了。它只是無趣。天堂或地獄都不在這裡,用那種三流的染劑也上不了色。


(六)
 最近幾乎沒有什麼動到筆(除了簽名以外。我大概能理解別人所說「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就不認得多少字」此類人存在的原因)。在任何主要活動幾乎都停滯的狀況下,清醒只是為了等待繼續昏睡,我又能譜出什麼?

 這樣想只是自我放棄。就如混亂而無線索的軌跡一般,我的頭腦也日漸混沌。他那幾乎合不起來的嘴,我還得看好幾天。而越來越多的謠言(我正是散佈者)填滿每一吋。除此之外,我得怎樣過?翻開一頁接著一頁,在我無法入眠(確實啊,不屬於南方蒸騰夜晚的任何理由)的月色下,它泛黃的臉紀錄百年前的喜怒,這份感動要繼續留給誰,在我簽下姓名的簿冊上(映有別人嗜睡的臉龐)?還是在我幾乎不曾開過的那個箱子裡?

 我吸吮,綠茶裡沒有我想要過去的味道。只有二十元的冰塊被諷刺地留了下來,在酷熱中和汗水一同溶在我手上。是鹹的啊,在我舔過之後,這結果太過直接,反而使我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你想要喝什麼?」自己的口水好了,有得賣嗎?答案與猥褻的嘲弄總是伴隨出現。不可能只有鹹味的吧。「因為是蜜汁嘛。」用醜陋的姿勢啃著炸雞腿的他這樣說。不,飲料你自己買,我不想讓你喝。

 哈哈大笑的他,還記得那不過是戲劇嗎?就像經常被提及的色情片一樣。她呻吟、她顫抖。我的角色很蠢對吧?因為每個人都這樣認為,採用設定,那你就一定是蠢蛋。不要跺腳了,同樣為在港口等待的人,灰色的煙直衝雲霄,在哪看我們相互推擠呢?越來越近,柴油的臭味,我不想在這裡。不是離開,而是昇華。我既不是漂浮,也不會飛行。怎樣認為呢?

 嗯?你還想說什麼?


(七)
 我極少看報。固然用這個標準來看,我可以被歸類為那些不關心時事、不食人間煙火的傢伙。當然,我得承認我在象牙塔(無論是軍中,還是以莫名的知識所建立起來的生活)中待地非常久,而且我很中意這樣的生活。但是,每天花個十元十五元不會造成什麼負擔(前提是我們得放棄考慮那些低收入戶),卻很難不是買進同樣廉價的意識形態。這或許部份是記者造成的,或許是記者去訪問的部份專家造成的———我們非常信任專家不是嗎?因為某些問題很複雜,或者需要受過特別的訓練以後才能發現並且解決;毋寧說是我們根本沒有意願去參與。公眾事務當然會牽涉到專業知識,但這依然不失其公眾性。這應該不是民主政治所想要的:把很多人的事務交由少數人決定,而且,這些多數人不聞不問。

 講得有點遠。我是說,專家發言不能取代什麼。那是個過程而不是結果。因為專家有專業知識,但她/他依然有自己的意見。雖然我們都願意相信所謂的科學知識是非常客觀的,但是專家的講法依然可能隨著各種因素左右。這倒也不是必然宣稱專家不可信,只是,專家提供一種觀點,這種觀點是我們平常大眾很難有,或者接觸到的。但依然要經過檢視和討論才行。這是教育教導我們的。如果我們全盤接受,那其實與求神問卜無異。

 以下是我某天翻閱(八月初,很不幸地我忘了日期。筆記只有做到內容)自由時報的部份報導內容。這當然是因為跟我的領域有點關係才被選出來的;因此多少有點「不客觀」,而且,這只是某天的內容。或許這在可容許的誤差內。針對其他領域,以及社會新聞中的各種意識形態作批判,會使得篇幅太長而且沒有意義。

 首先這篇是美牛發起公投的第二階段因為門檻過高而不得不胎死腹中,導致某些批評。要注意的是議題內容在這裡其實無關緊要(雖然說在這議題本身所耗去的時間比起公投與否要多上很多)。因為胎死腹中的緣故,某些人提議修改遊戲規則:將議題交付公投的門檻下修。一位北大公行系的助教表示,否則這「是對人民表達基本權利的障礙」。

 這讓我有些驚訝為什摩是「公行」的「助教」。先不用懷疑這個身份帶給他的專家權威,也不考慮這件事。首先想,我們為什麼要公投?如果門檻下修了,我們可以預期會有更多的議題交付公投,我們是不是需要這樣多公投?妙的是,公投本來就不是一個應該經常被使用的政治手段。它存在幾個弱點。第一,公投必然將議題給簡化到某種程度:是與不是,贊同與否的選項。然而政治議題卻幾乎不可能如此簡單,特別是現在各種利益團體、NPO等等機構對各方面逐漸重視的現在。如此簡單地對待某些議題只能說是愚蠢。比如「您贊不贊成與新加坡簽訂FTA?」這問題沒有什麼意義,因為,如果意見是贊同的,那要簽訂怎樣的內容?如果意見是不贊同的,那又是為什麼?這些才是重要的。但這無法在公投付諸實行。意思是,公投不會顯示出任何議題背後的諸多因素,它只叫投票人選擇。第二,公投與其說是「人民表達基本權利」的方式,更容易成為訴諸民粹的手段。因為如果民眾的意見能夠被彙整,經過討論而後成為政策的話,那公投的必要性在哪裡?因為投票本身就是一種競賽方式:沒有一方願意退讓,但我們依然要強迫在額數之外的人放棄。除非我們的想法是協商沒有好處,因此總是要以這種激烈的方式來讓其他意見不合的人不得不打消他們的念頭。如果公投是在某些非常有爭議的議題上而使用,這會節省時間和人力。但是如果成為一種經常被使用的手段,那只是在激化競爭心態而已。

 接著是,為什摩公投是人民表達基本權利的手段,而不是其他的方式?如我剛才提及,其他方式更為符合我們的政治理念而且更有助益。如果不是真的別無他法,我們為什麼要訴諸如此激烈,強迫他人放棄的手段?



 接著兩篇都與教育有關係。首先這篇是一些對教改的意見:「教改注重筆試,忽略創造力」,似乎創造力和筆試是兩個完全衝突,不可能在彼此身上發現的東西。「筆試從未考過未曾解決的問題。美國考過『若成吉思汗一直打到英國,現在會是怎麼樣的世界?』如此沒有標準答案的題目,讓年輕人發揮想像力,這種問題台灣敢問嗎?」敢不敢問並非要點。而且問這種預設性的問題我並不覺得需要多大勇氣。有太多人都在寫如果這世界上有(數)種長耳朵的生物,並且有很多生物會使用魔法的話,現在會是怎樣的世界,這類的題材。這也沒有標準答案,而且很可以發揮想像力。試問,天天問我們的孩子這類的問題,並讓他們照自己的意思回答,是我們希望他們學習到的嗎?

 接著,一位教改協會常務理事丁先生表示:「...芬蘭多考申論題,培養孩子解決問題的能力...。但台灣後期教育學制有高中職、五專等九種型態,所享教育資源差異極大,唯一解決之道就是要做到完全免試的十二年國教。」申論題與培養解決問題的能力為什麼是相關的呢?最多只能說申論題比起選擇或是填空需要更多的語言組織能力,這是不是必然導向良好的邏輯推理與應用能力,還是有問題的。而且台灣後期教育的型態如此多,不正是因為原先打算培養出不同類型的人才嗎?資源差異極大難道不是教改希望改正的目標之一?而提出的解決之道竟是完全免試十二年國教。這產生的問題比起解決的問題要多。首先,現在我們還是認為在高中的學生擁有更多的資本,通常是無形的,而且實際在工作上差異也許不會如此大,不過情況依舊。那,誰要自願去讀資本相對較低(如果付出的努力相同)的高職或五專?這不是改變入學方式能解決的問題,而是要改變整個教育意識形態。接著,全面免試的意思就是,無論怎樣的人都可以加入後期教育,甚至就連他們沒有意願,就連他們不具有相應的能力也一樣。我們確實要培養人才,而不是培養更多高學歷者,這與人才並不完全有關係。而且教育體制本身必然需要標準,現行的標準需要修改,但絕非完全廢除。學習本身就是伴隨痛苦與挫折的事情。要製造一個無憂無慮的升學管道,那不是直接將課表全數改為觀賞綜藝節目,在電視前哈哈大笑更為快速嗎?

 全國教師協會理事長劉先生表示:「升學壓力雖未減輕,但學生已可多元學習,老師也提昇專業自主,教改並未失敗。」可圈可點。如果升學壓力沒有減輕,那多元學習又有何用處?因為大家還是要擠窄門搶名額。考的東西不變,學得再多元而不給予其出路,到後來也只是浪費心力而已。而且多元學習究竟是怎樣的東西,會不會只是教科書變得版本很多,而學習時間配置和目標不變。接著,教師提昇專業自主也不曉得從何而來。教改也許沒有失敗,但它產生了更多的問題要去解決。

 接下來這則還是教育新聞。這是倫敦一位M. Gross女士對倫敦的學生所做的調查。調查顯示,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小學生閱讀有困難,也有大約5%的小學生無法閱讀。而且因為老師允許孩童自主表達的關係,結果使得孩童能在課堂上使用自己成長時所用的語言,所謂的street talk。而且,使用這種語言的孩子,並非移民,而是來自窮困地區的孩子。

 這則新聞背後究竟在政治上有怎樣的想法,就不去多說。我們並不曉得這閱讀困難究竟是怎樣和多大的困難。我預期對我們的國中生作類似的調查可能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不扯遠。報導很可惜的是沒有呈現這點,就如很多報導中的科學新知一樣,都不會把實驗的過程詳細描述。這相當危險。就去除這個不說,我們發現在同樣的教育體制中,也出現經濟能力差異所導致的區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窮困的孩子連教育的結果都比他人窮困,教育體制何時被自由主義收編了呢?這個問題不只是孩子到底怎樣,更是體制問題。如果我們的體制可以讓這些小市民階級的人不斷處在小市民的位置上,那我們只是有一個範圍比較擴大的精英教育而已。


(八)
 從軍之時,閒著無聊就是寫點東西。雖說我也很想讀書,但這經常受到諸多物理因素限制。比如說精神狀況,或許我無法替自己的精神難以集中找藉口。然而在夜晚等待公權力介入(用這個詞取代以後,整件事情是不是變得非常有壓迫味道呢)的時候。我連在桌前塗塗寫寫都已感到睡意難當,更不用說拿起書來看。以下大致都是一些瞥見報紙或者新聞所寫下的評論與感想,份量也不算多。覺得讓它們只是留在紙上有點可憐(它們其它的弟兄早就已經成為網路數據的一部分了)。



 首先是一則有趣的新聞,這是聯合報八月底某日一則小新聞。一個在日本對年輕人(二十歲到將近四十歲之間)的調查結果發現:日本年輕人談戀愛的意願比我們所想的低很多。在最年輕的一代(二十歲,幾乎都還是學生),男女都有將近一半的比例覺得談戀愛很麻煩。

 一本社會學的著作《愛情的正常性混亂》(使用不少詭異斷言的書籍)中就提到,現在戀愛以及婚姻的神話,與我們所面對的現實,兩者之間的鴻溝日益加劇。這不是我們第一次想到原來戀愛也有社會—政治—經濟基礎。然而更加應該注意的是:是我們自己不斷增長這種神話並且消費之,是我們自己不斷地消費戀愛的符號與象徵,以致,當我們開始很容易找到政治冷感者,這種人也似乎就在不遠之處。

 就讓我們先甩開其他意思不談(這是那些神話製造者最喜歡的)。戀愛被賦予了非常奇怪的使命。首先,它被認為是自由的,也就是,可以獨立於任何條件而基於自由意志選擇的一種結果;與此同時,戀愛又成為一個階段,一個前婚姻的階段。所以我們宣稱的自由就變得十分虛偽。除非我們願意承認它是自給自足的。這點在所有神話裡面都如此宣傳,讓我們又回到使徒列傳的敘述方法。這意思是說,戀愛被嘗試開拓成一塊獨立於其他各領域的區域(「只要我們還有愛...。」見諸這種廣告標語或是戀愛的象徵),但是我們還是使用其他領域的語言來描述它。所以這讓戀愛成了矛盾的東西。它或許已成為一個大型宗教,之中,我們帶著形而上的激情來處理現實的事物,包括證明所有形上的東西(所以送她/他鑽石或刮鬍刀正是愛的表現)。很不幸的是,這必定要失敗;更不幸的是,所有人尚樂此不疲,直到發現有些人開始對這種證明失去興趣以後,開始大驚小怪。

 而且再讓我們回到與其他領域的關係上來。婚姻多要求戀愛的基礎啊。所以戀愛就成了莫名的婚姻入場券。這時,政治—經濟就忽然現身在戀人前。當然,就算在戀愛中政治—經濟也絕非缺席。只是我們提煉出戀愛的純度,形成神話堡壘以對抗所有其他的領域(或者反過來。所有的基準單位除了個人以外就是家庭。而戀人就在家庭之外)。而這種差距我們留給戀人自己去消弭。一些對於社會有強烈責任感的人會認為,戀愛是應當的。所以很吊詭的是他們反對純粹的戀愛,因為那對整個社會沒有幫助。結果戀愛就只能處在神話的高度。特別是,當有人說不想談戀愛時,他們如何被認為是反社會的,這件事又怎樣被當成社會危機來處理。我們的戀愛神話呢?只是供消費用。或許看到這個研究而感到驚訝的人,並非因為年輕人對戀愛感到失望這件事感到驚訝,而是,對他們還將戀愛視為聖地感到驚訝。



 近日還有一件D頻道被一男子闖入且挾持人質,要求D台製播解決全球暖化等相關的影片,並停止播放某些有害於環境的影片。結果這位仁兄被美國警方擊斃。接著再來有關他的消息就是他是一個極端的環保主義者,而且被懷疑有精神病。

 或許沒有人曾經如此替D台著想過,就連他們公司的CEO和節目製作人可能都不會想到這些。更糟的是他還可能是個精神病患。如果按照這公司的節目中所懷有的偽世界主義,那麼這位挾持人質的老兄,應該是被麻醉槍麻醉後五花大綁,送到警局或是病院去待他清醒問話問個清楚。然而他被警方擊斃。警方做得很對,太對了,反而非常地諷刺。

 這首先告訴我們兩個裂縫。一是,其實我們根本無法像對待人類一樣對待動物(就像那些動物保護協會基本上不會捐助難民與受災戶一樣。事實上也不會有人去要求他們。因為那不是他們的「業務範圍」)。二是,就連宣稱科學教育的電視台本身也不那樣科學。首先,沒有哪位D台仁兄對這位遭擊斃的「罪犯」提出的要求作任何回應。就好像根本不值得回應一樣。可能要有人建議下次要把這位仁兄所說的放進謠言終結者裡面驗證一下,他們或許還會考慮。接著,一個「極端的」環保主義者給了他們建議,那D台採取的到底是怎樣的立場呢?不那樣極端的環保主義者?

 當然對於這點他們也有能解釋的。就好像,認真回應一位瘋子的話只是把他們自己也當成瘋子一樣。當然,我們可以不理會瘋子說的,然而我們不能同意,當一個瘋子說的話可能比其他人都還要有道理的時候,就這樣消失在槍聲下。這只是變相的歧視。

 我們不應該再期待這些電視台給予我們什麼認真對待這個世界的方式。因為他們只能在每個節目之後屈服於廣告商。



 看到一篇小文章(英文的)。內容大概是說,某些建築師在911事件以後,他們開始花心思搞一種可以「反恐怖攻擊」的建築。比如說更為抗爆震的材質和結構,特殊的出、入口設計使得攻堅更為艱難等等。這也是很特別的想法。原來對恐怖行動的反應中,重要的還有一項,就是尋找如何防止之的建築。

 這意思是說,面對全球貿易行動,以及遭干預內政的受害者(們),他們的問題沒有被考慮———恐怖事件被設想成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發生。像某種天災。但我們沒有去問恐怖事件為何會發生。同樣的,這是一種奇特的提問方式。恐怖行動是人為的後果,也可以人為解決(雖然理由可能很曲折,必須要熟知歷史),絕不是宿命的。構思反恐建築除了是個偏差的視點以外,也是一個沒能解決問題的辦法。情況是,反恐建築因為是商品,所以必然有其市場,

 (另外提供一個同樣有趣的東西。《獵殺代理人》中,把世界設定為:只要代理人的普及率高到某種程度,犯罪率就可以降到很低。首先白痴的地方在於,犯罪被認為和個人的自信,這種病理學化的觀點有關。所以你犯罪是「你」的問題,因為你對自己不滿意。忽略掉犯罪的社會—經濟—政治基礎。接著,代理人也是一種商品,我們不可能透過消費去消除資本社會下消費所產生的問題。這不叫解決,而是犬儒。)

 因此也會排除某些經濟能力不足者。這只是製造新的對立,更多的不平等,以及給予富人更多(他們也許樂意在這份名單上加上一項)象徵資本。當我們認清資本的「世界主義」要為恐怖行動負些責任的時候,用「反恐建築」試圖解決這個問題就顯得太過樂天。或許科學家們和藝術家們都還沒有專業到這種程度,可以對其他理由視而不見(或者根本不曉得什麼外界,而封閉在象牙塔內),我們要如此祈禱。



 大概這樣。我得承認這些東西多少受到《防火牆》這本書的影響。但我覺得其中的道德和政治議題必須被說清楚。我們當個假的無政府主義者和道德虛無主義者的時間太長。我不期待高盧的鐵雞何時會再高鳴,只是多少作為一副清醒藥劑(對於這點我也只能交由其他人決定了),碰碰運氣罷。

 (以上是多篇在軍旅中閒暇時所寫的文章組合而成。這裡只是一小部分,還有不少以信件的方式寄出去。天曉得我在軍中寫了多少東西,在這一年中書只讀了十來本。而從軍生活窮極無聊,我連一般周刊都不肯放過,仔細閱讀...。
 整體來說,我盡力在從軍之時保有一般生活的樣貌,然而很難。所以只好不斷地做些事情減輕自己的壓力。盡可能抓取身邊的材料思考。
 我很好奇那些說從軍可以讓自己成長或是學習到一些東西的兩棲類到底在想甚麼...。我們早已熟知這類組織的規則,而重要的不是去熟知與生存,而是超越,然而沒有任何一個組織———只有當代的三流作品還會自願肩負起這個責任———會教你怎樣在精神上超越組織自身。所以不是被收編,就是變得更加犬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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