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6日 星期二

高鐵、婚宴與其他(此為舊文章)

 (此為舊文章)

 在公共場合,比如捷運的車廂裡這種地方讀亨利米勒,就像手上拿著一個不定時炸彈一樣,讓我覺得有一點緊張,也有一點好笑。因為那也很像你在其他人的頭上都拉了泡屎,還是很臭的那種。我想,國外有那種讀書或報給眾人聽的習慣,要是此時我朗讀起來:「你們這群雞巴毛…。」不知道我會吃毀謗還是什麼官司。

 講到亨利米勒,對日本文學熟一點的大概會想到村上春樹和村上龍兩位。當然一些近代的作家,比如山田詠美等等,也多少自美國文壇拿點東西放入自己的小說內。雖然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山田的短篇,比如《晚年的孩子》、《風葬的教室》,這些比較沒有美國普普文學的氣息。純粹是喜好的問題。像安部公房也吸收了一些卡夫卡的風格…這扯下去會太多。

 春樹我比較少在讀,首因是他太有名,這種東西跟病牙一樣,是碰不得的,一碰一定會有人唉唉叫,因此沉默為上。龍當然也有其名氣,不過他的東西倒是比較明快的。比起亨利米勒,他一點也不虛無,而且他的破壞也都是向著某些東西:比如舊有的觀念、態度、行動等等。有很多本小說裡都可以讀出來。他要求一種轉變,一種自我覺醒,而非人云亦云。不過這麼讀起來,多少比亨利米勒矮了一截。



 你算命嗎?不知道為什麼,算命也都是一些有關未來的事,還是特定未來的事,比如有沒有貴人、會不會有「成就」(換句話說,能不能當個出色的寵物)之類的。我是不知道去算的人做何感想,至少我覺得這種扯淡未免太好笑。當然,我可以反駁其中所有不合理之處,相信的人照樣可以相信,這之中沒有什麼矛盾之處。信神就出神,信鬼就出鬼,信算命就出自己的命運。

 我想一個人的生活大概就可以由幾句話帶過吧?就像那些傳記作者會用幾十萬個字去說一個人的一生一樣,好像除了這些話,就沒其他東西是這個人的了。「這樣會比較容易有貴人」,是啊,那什麼是貴人?而又為什麼會遇到?好像其他的東西可以全數捨棄。因此我們就必須要勤儉刻苦、眼睛注視著閃耀的未來(當然是閃耀的,否則我們會翻桌大罵算命師)等待貴人前來敲我們脆弱而不堪一擊的門。更簡單地說:布爾喬亞。

 或者也可以講:找到對的馴獸師。



 事情總是發酵的,當然可能酸掉,或者是長霉。而更加麻煩的地方在於我們無法控制,這種發酵多少有點狂暴,以人類的角度來講。我記得有句話是這樣講的:「事事豈能盡如人意?」我並不要求盡如我意,只是狀況實在過於奇特。上次的事件還在繼續延燒,我本來就沒有「讓它淡入記憶」的想法,不過她倒是樂以這件事為藉口,繼續訴說過往,也許一甲子有了,所曾遭受的一切。這我無法懂,我也不可能懂,我也無法理解這種深痛惡絕的心情。但是提起以往的事情來只是讓整個場面變得更複雜,至少以我來說。

 反正是沒有什麼好講的。總有兩種想法產生。一種是:這就是家庭的羈絆吧?另一種是:為何要延續到我這代來呢?我感受到所謂的家的力量,又想割離。不過也只停留在想像裡,再怎麼切割,這滿肚子污穢是切割不開的。

 不過就讓它髒吧,反正是乾淨不了了。我們就是站在糞坑裡面朝自己畫出的天堂的生物,為這臭味激動又喜悅,隨手拿起一堆糞就可以砸死其他人,高呼:「天堂!救贖!美好!和平!進步!」必要時還會流淚為這場景增加一點濃度,再轉過身去偷偷把屎拉在褲子上。我看著這萬頭鑽動,逐漸要被臭味所窒息。太宰治最大的錯誤在於不會有重生這回事,因為在糞坑裡掛掉的人依然是臭的,在糞坑中的超越最多只是在身體塗上一層新的屎。

 如果說一個人可以自覺自己是焦躁的,那麼他的焦躁是不是真的?我不太理解,我的視線似乎能夠達到那遙遠之處,那裡一片空無,再焦躁都沒用。絕不可以只看自己的前方,絕對不可以,不過我也無法只看自己的前方。



 婚宴是一種由粉紅色、人潮、氣球和歡樂所組成的東西,在上菜的時間裡,一個不小心就會受到吸引,讓我也想加入這種氛圍中(我總是認為我不在其中的)。也許這就是婚宴無意中所能達到的吧,讓大家都對婚宴有所憧憬,一位在你身邊打扮帥氣的新郎官,或是一位在你身邊穿著亮麗的新娘子。眾人的祝福。樂隊。美酒(對於小布爾喬亞毫無品味的感官來說)。掌聲。司儀(通常是女性,她在這種地方具有一種連結的功能,一種柔軟性,這些特性來自其性別與身材。既能吸附這種對比,又可以黏起新人與來賓雙方。重要的是,她必須樸素,必須身著黑色領帶與白襯衫———與飯店的服務員幾乎完全重合,她們也通常充當司儀———,除了聲音以外顯得不起眼)。祝福意涵的菜餚。杯光筷影。四處玩耍的小孩子們。永遠必須提高聲音的對話。

 結婚以往關係到財產分配,有很大的經濟考量(現在許多年輕人寧願死也不願意聽到這些「俗不可耐」的東西)。雖說這樣講對女性主義者有些不敬,不過以往女性確實是作為一種可讓渡的財產的:自一位家長(她的父親)轉移到另一位家長(她的丈夫),受到丈夫的庇護,受丈夫教導。扯下去又會太雜。現在婚姻則是作為愛情真理發現的場所(我們有「真愛」這個詞):雙方在婚姻中,或者說一種特定的婚姻關係中(法律上一夫一妻制的、經濟上雙方財產共有制的、社會上家庭的基本成員的…)對彼此愛情的見證。

 這種情況很有趣。婚姻作為愛情的極度形式(否則我們會認為這是不正常的婚姻),要求的是雙方的結合與在對方身上愛情真理的發現,相信她/他是可以跟自己度過一生的人。首先我們看到真理、愛情與生活的三重奏:她/他是我唯一的依歸,在她/他身上我方能發現我真正的自己,並且在生活中實現這個真正的自己。接下來,這裡是兩個人對彼此的承諾,可是卻要求沉默的群眾也參與這場遊戲,意即,結婚雙方不只是對對方做出承諾,也要求對眾人做出承諾,去「見證」、「祝福」僅屬於他們的愛情。真理的選擇是在眾人面前坦白,他們宣言對彼此的愛情。

 請注意一下,當一位男性將他的手放在女性的腰部時(在鬧區經常可見的景況),與狗兒在電線桿旁撒尿有何分別?我建議生物學家與社會學家可以建立起一些聯繫,不用再根據一些奇特的理論胡說八道,在生物身上我們就可以找到人類社會行為的許多典型。我在婚宴上看到新郎(眾人起鬨,被灌地臉很紅)的笑臉,不知道該同情他好,還是為他高興好。不過這兩者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用,畢竟新娘已經在他身邊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高鐵的員工,除了清掃者與警衛———不要說年輕貌美英俊瀟灑,但至少也都是盛年,鼻端眼正,中人之姿。似乎他們除了販賣一種移動的服務以外,還額外販賣臉龐。

 一種全新的外貌產業。現在人說更為「平等自由」不過是胡扯,我們只是讓先天的差距擴大到眼所不能及而已。
 (坊間亨利米勒的小說似乎只有時報翻譯的版本。雖然讀過一些別人的評論,但他的小說我只讀過一兩篇。
 參加過好幾次婚宴,但我總覺得那很無聊。而且不知為何,看到兩人之間燦爛的笑容,就算是裝出來的好了,我也認為那不是我應該看的:他們只笑給對方看而已。這是宗教形式,而很不幸,對我來說不存在上帝。他們之間的笑,以及他們的儀式,在我眼中除了無聊以外就不剩下甚麼了,更何況,婚禮幾乎脫離不開惡俗節目與難吃的食物,為什麼人一定要在一個——退一百萬步來說—值得高興的日子裡虐待自己不可?
 或許外貌產業還不夠好,應該更廣泛但精確地來講,叫做形象產業,用別的話來說,就是把一個原本不是那樣東西的東西搞成讓別人認為是那樣東西的產業。毋須贅言,這種產業在當前的應用之廣、影響之深、範圍之大,皆非三言兩語可說盡。)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