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21日 星期三

第四屆國際御宅學術研討會感想

 老樣子,先從文章批評開始。文章裡各式拼字錯誤、奇特文法、缺漏贅字不特別提及。《新海誠動畫電影中超寫實主義運用之探討》的弱點相當明顯:只聚焦在超寫實主義。(為何只提Baudrillard?超寫實主義從哪裡冒出來?)論述新海和超寫實主義的關係也很薄弱:「其故事內容以呼應于 Jean Baudrillard 的超寫實理念:在今天的現實本身就是超寫實主義的。從前,超寫實主義的祕密已經是最平庸的現實也可能成為超寫實。故以整理《ほしのこえ》內容畫面來看:少女駕駛機器人、以光年傳遞的電子信件,都並符合現代社會,但在動畫中卻會得到觀賞者的合理化。」整篇文章提到新海和超寫實主義的關係總計不到一頁半,cut表卻佔十倍以上的篇幅。作者的解釋停留在「冰淇淋和冷凍鮭魚都是冰的,所以...」。
 《幸福是義務!二十一世紀日本反烏托邦動畫之轉向與深化》所列出的四項要素首先就錯得一蹋糊塗。「獨裁性(反對體制是有罪的)」。我不清楚作者有沒有讀過他稱為三大反烏托邦小說的其中任何一本,這三篇小說裡面並非所有的政府都可以被稱為獨裁政府———除非扭轉獨裁這個詞從古希臘以來在政治傳統中表達的意思。後面括弧的內容也只是徒增混亂:想想衝進行政院(暫且認為這就叫反對體制好了)在一個很明顯不獨裁的社會裡有可能無罪嗎?樂園性只是名詞替換而已,和去年寫輕小說就是那些出版社說了算的人異曲同工(每年都在說異曲同工,而這些人也真的每年都寫出沒啥長進的東西)。集團性就更顯示作者真的沒有讀過奧威爾:人被謊言分裂,和對抗其他和自己思想不同者的群體完全是兩回事。最後的嚴密性似乎完全為了反抗而生。至於最後作者加上「符合嚴格定義者」的第五樣要素「反動性(以批判體制為主要目的)」,為其錯誤錦上添花:建議作者搞清楚反動的意義再寫比較好,而且批判體制不一定是反動的(這種看法在當前左派來說反而相當反動)。接下去那張表就是作者錯誤的精采總結。後面的轉向與深化同樣沒甚麼意思。與談人已經指出本文和其標題有落差。
 《迷的戰鬥:試論 APH 國家擬人文本及次級文本的政治表現》同樣用戰鬥術語掩飾自己的浪漫:「當閱聽人經由文本架構的敘事理解世界,在閱讀及反映的過程中,崩解或重新建構這個大敘事,開始建造屬於自己的小敘事。這不是讀者和作者產生意見的分歧,而是讀者和文本之間產生的『空隙』。這層空隙是依據每個閱聽人對於文本的解讀及詮釋,介於虛像的二次元和真實的三次元之間,閱聽人始終位在一個可以任意游移於虛像世界和真實世界之間的角色,閱聽人自身─也就是讀者─迷,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和真實世界戰鬥。」這段和東先生言論相去不遠的文字問題在哪不特別提。這是之前提過的心態,不過將之更換為閱聽者:只要你買(看)我們的咖啡(ACG作品),你就是在救地球(以自己的方式和真實世界戰鬥)。只是這種版本更具犬儒特徵。所以看到以下解釋自然不用訝異:「漫畫在字典中的定義是:『抓住人物特點,用誇張或歪曲的手法呈現,以產生滑稽諷刺的繪畫。筆法簡單,不拘形式;題材自由變換,或出於想像,或掇拾時事,或描繪片段人生,而以趣味為主。』這段官方對於漫畫的解釋,就某種程度來說,可視為宰制階級向庶民妥協的結果。」用誇張的說法:以上言論代表受害者觀點。與此同時,不能不問加害者是誰和事情為何會發生:閱聽者為何需要和真實世界戰鬥?為何宰制階級在解釋漫畫的時候得向庶民妥協?這只是隱藏在偽學術面貌後的自我陶醉(一樣,如同之前有人講過民主自我學習)。
 《戰鬥的前方有著什麼?論動漫中的社會性反思-以〈來自新世界〉,〈翠星上的加爾岡緹亞〉為例》用將近一半篇幅講廢話以後(內容要不無關,要不也能在後頭的章節一起講),用兩個表讓讀者知道「主要反思」和「文本表現」卻更顯出混亂。比如「種族是否為社會建構」,可是作者從頭到尾沒有提及他要怎樣看待種族,所以這個反思也就變成一個種族各自表述。往後下去同樣都是忽然冒出並且不清不楚。(為什麼要談到「人該不該被視為自然的一部份」?提出正反主張的又是誰或哪個學派?)

 今年的研討會號稱有四十篇文章投稿,最後選出二十篇,分別在兩個場地發表。去年我單純受邀參加,今年承蒙主辦單位看得起列為發表人。越發覺得有些問題非得講清楚不可。
 首先,今年是和巴哈姆特合作的巴哈姆特論文獎第二屆。去年看來相當慷慨:所有發表人都有一份獎,今年卻只有三篇文章。另外,每篇文章都有與談人,卻很少有與談人主動提及身分。
 我不知道參加者有沒有同樣的問題困擾他們:這二十篇文章怎樣入選的呢?評審委員是誰?有沒有評審委員的隻字片語說明入選原因?巴哈姆特論文獎又透過怎樣的機制決定把獎給這三篇文章?與談人由誰邀請?與談人又為什麼能當與談人?我在交通大學、巴哈姆特和UACG等網站都沒有找到答案。如果有何方高手知道在哪裡能找到煩請告知。

 最後想講會場上碰到的一些心態。比如剛才講《幸福是義務》這篇,發表會上作者提到(文章裡也有)《ガッチャマンクラウズインサイト》裡面總統廢除內閣,將所有議題交由民眾直接投票,再來投票選項裡多出交給總統,於是凡事幾乎都會交給總統。
 在當代,投票已經被認為是政治最重要的一環。方才提到的這個橋段或許發人深省,卻和當代人在做的沒有兩樣:參與政治的熱情在數百年來逐漸消失;政府穩定運作的假設與其責任讓當代人把心力放在個人事務上:事業以及娛樂。前景已由資本主義指出(記得基礎經濟學吧,討論工資如何決定的時候,經濟學者認為人要不工作、要不休閒,其中當然沒有參與政治的時間———除非政治變成事業或娛樂)。所以當代人要求的不是參與公共事務,而是政府別阻撓我們生活得更好(無論從積極或防禦的意義上說)。投票早就失去在數十年前的意義。太多人、太多故事說我們變得只會投給第三個選項。詭異的是,如果政府聚集所有的專家,能考慮的當然要比汲汲營營俗世生活的人多太多,並且具有運行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的規則顛撲不破,那有什麼理由不選第三個選項呢?情況會變成這樣並非因為我們變成猴子或不願意思考,而是因為這正是最好的答案。(反)烏托邦要素不是聰明人有辦法掌握很多笨蛋,而是繼續這樣看待政治領域:將其視為一種附屬於經濟生活的、次要的、派生的領域並滿足意識形態答案。(「我去投票,我是個公民...。」)真要說,投票在當前正是主要阻礙人們認清政治的因素。
 梁先生在結束前說了一件去年發生的事情:某文章發表人是在中研院就職的物理學博士,台下和一位餐廳服務員聊得很愉快。梁先生認為這是很好的事情。這當然很好。不過別讓我們誤會:能做到這件事情的不光ACG或戰神這款遊戲。這絕非ACG的力量。
 《我們相愛如罌粟與記憶》的作者(撇開其它不談,我相當敬佩他熟稔近代藝術的程度)提到讓我們「一起向世界發動革命」。在這個領域,各位天天可以聽到產業如何如何,就像滿街都有人說產業革命。這正是謀殺革命替自己的犬儒辯護:你瞧,我正在革命呢,他們以後就會...。不,就算所有人接觸ACG並且認為ACG再也不是旁若文學(借用術語),無論何者無論是誰都不會是革命的。類似的心態早在五十年前就出現過(而且當時的人有更像是革命的理由)。政治語言在這種程度上被運用(一如戰爭用語。比如以自己的方式和真實世界戰鬥)只是自我麻醉和引起別人的浪漫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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