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11日 星期四

兩首詩與胡亂的東西(此為舊文章)

聞到酒精的味道了嗎?
帶點愚蠢、一些冰涼的愛心。
迷茫的眼裡可有任何東西?
緩慢的腳步,似乎泡過酒的身體
和過去,有千斤重。如果不加上斥責、
重複的辱罵、失禁的語言,在廁所
飄散高粱的臭氣。
杯裡你躲過,卻讓我在杯外尋回
一種叫生活的東西、地方和場景,以及
酒和大小便的臭氣。如果不加上斥責。
酒精的保存期限有多久?亦或一家人?
承載你重量的樓梯也開始暈眩,
跌落在池裡,完全。


 近日讀了《痴人之愛》以及《陰翳禮讚》。這兩本谷崎的東西有點關聯。在《痴人之愛》最前面某人寫的導讀裡(聯合文學出版,找一找很容易就知道是誰寫的),似乎只把注意力放在男人如何癡迷於女性。但是在讀過《陰翳禮讚》之後,我覺得谷崎多少有放點諷刺的味道在這本小說裡,雖說是以男女為主題。我的意思是,西化的(naomi)以及鄉下人(讓治)裡頭這種追求與混亂,與谷崎對於當時西化的觀點多有令人拍案之處。可以看到,naomi在裡面是多麼的不堪,卻又如此吸引男主角。我不禁懷疑其肉體的政治性,除了男女關係以外。



 看過時代劇嗎?或者說古裝劇好了。過去的風從電視裡吹來,不能驚覺其中有布爾喬亞的味道嗎?僅以日本的時代劇作例子好了(我家經常在晚上帶有日本的風格,如果只聽聲音的話,並且穿插些廣告)。場景是這樣的:某個武士與她女兒回到家,一拉開隔間的門,發現自己的主公(大名還是城主我忘了)伏在自己的後妻身上(原本的妻子已經過世了。這個是個年輕的、與女兒差不多年紀的新娶妻子)。武士憤怒,將手按在刀柄上,令人玩味的是刀沒有被抽出來,
 (我想當然不可以抽出來。刀光是意味著死亡的,同時還有暴力,這是雙重的禁忌對象。被允許的死亡是犧牲———就連犧牲也通常難以得其所願———以及自然的終局。死亡並不合法,或至少不被認為合法,更遑論因暴力導致的死亡。在觀眾的眼中暴力絕對不合法。)
 主公步出房間,武士卻無法下手。等到主公走了,房內三人開始失聲痛哭,後妻拿出匕首想割喉自盡,卻被女兒擋下。武士說:「別死!(死ぬな!)」
 看到這,我覺得有些淫蕩。不是指後妻遭主公染指那幕淫蕩,而是這是一種對過去的強姦,編劇者與觀賞者也許還洋洋得意,這才是淫蕩的所在。武士之家我想不必多談,遭到污辱還勸人向生者令人難以想像。對於生命的喜愛是現代的事情,絕非過去的武士之家。用現在的思想去強姦歷史,此之謂時代劇?太多「文化」商品幹這類淫蕩的事情,莫怪卡繆說(在《墮落》裡吧):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最喜歡的事情是看報和通姦。畢竟現代人嚐到的是歷史的錯亂與過去的退位,這種強姦而洋洋得意我想也不令人意外。


午夜的陽光,如此刺眼:
我看見雙腿在絕望的陰影中起舞,
蒼白如 醉酒的精神病患,嘔出
鮮血,淅瀝瀝為自己撒在墳前。
墓誌銘:「你未必,不曾
在此。而,是誰為你留字?」



 這一切都可以叫做後現代風格?有些人也許會說:「拜託,先把我斃了。」那麼活著的人就會講:「後現代的特徵,就是毀滅,自縛手腳,因矛盾而毀滅...。」

 (繼續把舊文章弄過來。之前剛搬過來時弄過一次,不過並沒有把所有的東西都移到這。有些東西跟智障一樣,但還是難以放棄。當然面對智障的自己是很難的事情...。
 谷崎對日本的極度迷戀,是導致他無法正確評價其他人所寫的小說的最大原因。我認為最能表現他的想法的除了《陰翳禮讚》,另外就是小說《細雪》。
 最後一段文字是在上課時寫的,我記得是英文課。因為實在無聊到不行。英文課其實可以更有趣一點...,我上了接近十年英文課,卻沒讀過幾篇經典的英文文章。其術業有專攻之謂歟?)

2013年4月3日 星期三

惡俗狀況之一

 (我想惡俗物最大的害處,不在於它很糟糕,而在於它會損害我們的判斷能力)
 近日去了《電玩交響夜》,這個活動堪稱當代惡俗代表。首先是將主持人引入表演活動(因此綜藝節目才會顯得這麼噁心),把交響樂中的主角硬生生弄成配角。我不清楚活動舉辦者是怎樣想的,但是可以改進之處太多了。另外一個糟糕的,就是音響系統,無論是高音或低音的表現都不好,樂器跟歌者的聲音也會打架。另外,唱《Daylight's End》這首曲子的女生似乎不懂英文的歌唱方式,還把很多音發錯了。
 以上這些全部都關係到場地限制等等,還有很多可以改善之處,有這些缺陷固然破壞表演,但這還不是最糟的。節目單上硬是沒有寫安可曲,但是實際演出卻把最後一首曲子切開來當成安可曲,然而從頭至尾沒有人告知節目表演方式已經更改(更何況,將原先是表演清單中的曲子當成安可曲真是前所未聞)。事後我看新聞報導,所有新聞幾乎都一同聲稱此表演完美落幕,我很好奇這裡的完美指的是不是這場表演有多慘的程度。主辦單位說謊,協辦單位也說謊,這些表演的問題這麼多,為什麼沒有人直接說出來,我想這也不會是多數人都覺得這表演很好的緣故。

 出版社的惡俗程度在很多方面都不落於人後,比如前日翻到一本《超訳カント》,以裡面的一段為例:「スーパースターは遠きにありて思うもの。スクリーンの中ではすばらしく偉大に見える人でも,身内の者からすれば,できの悪息子や亭主に過ぎなかったりする。」(p.156,三交社),除了人名和著作名,裡面沒有任何一個字是對的。
 原來書還有一種功能,就是以身教的方式鼓勵大家明目張膽地說謊;而且這書的銷售量非常好,或許大家都同意分裂的判斷(這就是當代的心理學跟偽宗教不斷告訴我們的),卻沒有瞭解堅持這點最後只會導致自身的分裂而已。
 另外一個讓我在意的,就是這系列的書(台灣已經有《超譯尼采》,其他類似書籍進入台灣書店指日可待矣)銷售量很高,究竟是大家在放鬆的時候連腦袋都鬆開了呢(你就是把康德從墳裡挖起來他也不會告訴你他見過電視或電影螢幕),還是這本書另有其它妙用無窮之處,也不是我能夠曉得的了。

 國際書展一年比一年糟糕,我這樣說的意思,包括我們出版社的狀況一年比一年糟糕。多數我們的出版社只會找些不專業的人來翻譯一些不專業的書籍、雜誌跟實用書籍當道、重視封面與書籍設計而輕視內容。而且簡體書的展出與販售似乎也被相當多規範限制住了(那這到底算是一個怎樣的「國際」書展呢?)既然我們不肯正視現實(或者就正好是因為太正視現實了),那就是走向大家一起爛的路而已。
 另外,我前往當天恰好有某位高貴的女性知識份子,在某個電視新聞台上有專屬節目的那位,配合一位獲得過金曲獎的音樂人邊彈吉他,跟現場聽眾聊些事情。我從二樓經過,看到下面人山人海(二樓這也聚集了一些人),沒仔細聽她到底在講甚麼,這樣的活動竟然能吸引這麼多人,這點讓我感到非常驚訝。如果是為了講新書倒也算了,這位音樂人的出現表示甚麼呢?或許因為我實在太笨,因此沒有辦法得出結論。

 在ACG領域裡的「學術」書籍品質都不怎麼樣,可能的原因有很多個,這裡就不贅述了。這些因素的加總使書籍具有幾個特徵,一是他們對於自己使用的語彙和單詞意義沒有完全理解,所以同個詞的意思通常會在沒有前後文脈絡的情況下忽然改變面貌。而且這點會在作者試圖加入一些(糟糕的)隱喻和象徵手法以後變得更嚴重(或者就只是因為作者自己腦袋不清楚),這不是隱喻或是該詞本身的缺陷。二是書的結構非常糟糕,雖說每個章節都有一個不是那樣明顯的主題(我甚至認為每一段之間的連繫都很弱),然而整本書到底想要針對甚麼(甚麼樣的神話?又為什麼挑選網路與輕小說和這些作者?),完全付之闕如,這導致書中提出所有概括性的論述都顯得非常虛偽且不真實,最多只能稱為各個戰術的不當運用。
 《當神話開始思考》,如同書名,神話在本書中的地位似乎具有能解釋任何事物的功能(那這跟詹明信提出的後現代定義又有甚麼區別?),又或者甚麼作品與事物的出現就叫做神話。先讓我們釐清一點:神話指的是歷史的自然填充物,因此所有的事物本身不足以構成神話,而是對事物的解釋。更進一步,對神話的批判就只能建立在對歷史的清楚意識上,這不會保證批判本身不會落入神話(比如「意識形態」),而只是一個最基本的前提而已。而這本書最不可能是對神話的批判就在於,本書不是建立在清晰的歷史意識上寫作的,與此相反,作者「喜聞樂見」各種神話的產生,這只會有兩個後果,除了方才提到歷史意識的喪失以外,另外就是把真實這個詞給徹底混淆,導致再也不能用真實指稱真實。
 本書中神話的內容、運作機制(書中在這點著墨最多)與歷史之間的區別不清不楚。這點在書中四處可見,我舉幾個例子:像是書中提到網路是完全民主的,姑且不論這句話在多大程度上是種隱喻,網路可能是古希臘的「民主」(也就是加入眾多非公民的暴民統治,而且還要限定在純粹政治意涵上),但決不會是當前意義下的:網站論壇的管理者很少由選舉選出,沒有監察機制,而且幾乎只是既有規定的看守者(也就是官僚),我還沒有講到支撐網路體制的實體因素(誰是網路平台的供應者?使用者又是誰?誰會發聲?誰又會受到影響?)。這一切非常接近自由主義理念,也就是被經濟學—心理學取代了的一種當代政治理念,但是無關乎政治,我們在書裡面也會一直看到這些理念的重複(像是多就是好虛榮)。至少網路直至今日還不曾達到民主,其發展趨勢也違背政治的內容。
 書中一直利用溝通理論(或者傳播理論)和生態學來解釋當前的狀況,這與另外一個特點結合以後顯得非常特殊(而且胡說八道),那就是各式的文學和作品。我很訝異本書作者舉出許多文字作品(其中只有少數人的東西搆得上文學),但對於文學的發展和知識極度缺乏,連批評方式也相當不入流。ACG領域裡另一個很喜歡用的詞叫「解構」,但其意涵無論在本書作者或是在眾多ACG領域的論述者的觀念裡與漫畫化沒有區別,因此才會大言不慚地說「惡搞」其實就是解構(另一種委婉地表達自己的無知的說法叫「致敬」)。然而,當我們想要批評一個掌握不了文句的人,比如作者提到的西尾維新那段文字,最多只是貫徹同義反覆,既稱不上解構(這些文字裡面甚麼結構也沒有提及),也沒有辦法成為甚麼工具(除了虛偽的虛無主義以外)。
 就好像書中引用九把刀的話:「既然文學的重要目的在於溝通,而溝通數量最廣的莫過於輕文學...。」我們在這裡當然又遭遇到功能與目的的混淆,文學當然有溝通的功能(將之作為語言的本質正好是本書作者在書中多少借用到的Chomsky所反對的),然而我們還是要搞清楚那為什麼會是文學的重要目的;另一個也很容易被混淆的,就是溝通本身與數量最廣被等同起來(這之中不曉得是不是又有經濟學概念作祟):每個人都有性能力,但我們不四處野合來表示我們具有這種能力,並聲稱這表達出這是人類存在的重要目的。我們(還)不能接受這種說法,更無法理解將文學與溝通理論拉上線的本書作者。從古至今,人類已經發展出很多種溝通的方式,而文學與網路現象究竟在這之中有怎樣的地位,卻一直沒有被說清楚。
 再回到本書中如何討論ニコニコ:這篇文章論述此網站如何利用「標籤」與「同期性」獲得自我「再安定」(利用工程學的理論,也就是人只是一種先天給定的東西。可見書中另一處提出以生態學模型解決巴勒斯坦與以色列紛爭的說法,也令人感到哭笑不得)的能力,同樣顯得一廂情願。自我的重複向來無法保證系統的安定,同期性也是,這完全是將當前網路熱潮的表面性結果轉而描述成其關鍵因素。

 藝術領域作為政治領域的爭論由來已久,而藝術領域究竟應不應該進入政治領域的爭論之中這點在近來倒是很少出現。基本上你很難看見近來的作品哪個不被賦予政治意涵,就算沒有表示立場,某種批判的態度總是很明顯的。不清楚是不是基於這個原因,大家回過頭去開始想藝術領域裡面到底有沒有政治生存的空間,換句話說,使得(這些)藝術創作成為可能的條件之中,有多少是政治的而且我們還未曾發現的。
 提出這個問題,除了因為我們試圖賦予藝術作品超然的性格以外,另一個原因可能就是為了創作的自主性。雖然這兩者本身都沒有甚麼好吵的,藝術品最終要回到表現上,這種表現又不可能不含有某些概念,而這些概念與其他領域的重疊本身是很正常的。更何況,藝術品作為一種相對長久的存在物,必然要與人發生關係。另一方面,當前藝術作品帶有政治意涵的程度,似乎是在所有時代當中最高的。一些政治活動帶有藝術性質,不少藝術作品也聲稱其訴求是政治。然而當我們將藝術作品與政治訴求放在一起(甚至只能放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似乎就面臨一些條件的強烈限制。如果政治上我們很容易站在反對的一方,同時,在藝術上同樣採取反叛的時候,兩者當然很容易結合。
 然而,政治不只是反對就結束了,還包含對未來的規劃以及承諾;藝術也不是反叛的態度,同樣還有歌頌與讚揚。希望當前藝術品與政治領域產生的現象,不是因為大家都把這些事情給忘了。

2013年2月26日 星期二

舊文章的刪除(此為舊文章)

(此為舊文章)
 舊文章很快就丟完了,倒不是因為只有這些而已。我刪掉了大部分沒有移過來,一部分是連自己看了都會覺得羞恥的東西(以前的自己!),一部分則是覺得時過境遷,實在沒有必要。保守地說,就篇數而言,我刪掉了超過五成,但以份量來講,我想我保留了不少。以往寫很多不長又全是廢話的東西(現在依然在講廢話吧?這我不知道)。

 刪除的包括散記系列、一些小說、一些很差勁的評論(講也講不到核心的東西,現在自己看了都覺得真虧以往自己這麼有勇氣),和一些其他的連自己都不願意提,也不知道該怎麼提的東西。

 反正新年新氣象(使用衰敗的講法)。只是還有一點非得拿出來說不可的:我以往那邊開了兩年多,曾看到過一個跟我開差不多久的,其點閱次數已經超越兩百萬,也許這是個很驚人的特例,但我的則剛破三千。

 其實說穿了,次數也不如何,然而這現象是有趣的。請讓我引一段Heinrich Böll小說裡的一段話,在《女士與眾生相》第四章裡頭:

 「...打個比方,為什麼有的女人同別人睡一小覺,就可以得到兩座別墅、六輛汽車和一百五十萬現金......而......為了一杯價值十芬尼(包括小費在內二十芬尼,確切地說是十九點八芬尼———可是有哪家造幣廠又會想到鑄造每十個或五個才值一芬尼的硬幣呢?)的咖啡和一隻價值二點五芬尼的香煙,也就是總共二十二點五芬尼,少女們就委身於人,至還滿足額外的親熱要求呢?」(桂冠圖書出版)

 也許有人要說我這種比喻很不恰當,竟將點閱數跟賣身混為一談。但我想表達的只是那種差距。想來是十分無奈的。

 不過我也是抱持沒人會看的想法寫的,要不然大概早就寫不下去了。反正我也很怕推文大隊或回覆裡有很多「XD」,這種東西看了跟沒看無甚分別,倒不如寫點有料的東西大家交流還比較有趣,人少或者沒人也是沒有關係。

 不過我到現在是還不曾看過有誰曾寫點有趣的東西來交流就是了。
 (這是在以前那個地方第一次整理的時候寫下的。雖然是自己講的,但還是有「誠哉斯言」的感觸。)

高鐵、婚宴與其他(此為舊文章)

 (此為舊文章)

 在公共場合,比如捷運的車廂裡這種地方讀亨利米勒,就像手上拿著一個不定時炸彈一樣,讓我覺得有一點緊張,也有一點好笑。因為那也很像你在其他人的頭上都拉了泡屎,還是很臭的那種。我想,國外有那種讀書或報給眾人聽的習慣,要是此時我朗讀起來:「你們這群雞巴毛…。」不知道我會吃毀謗還是什麼官司。

 講到亨利米勒,對日本文學熟一點的大概會想到村上春樹和村上龍兩位。當然一些近代的作家,比如山田詠美等等,也多少自美國文壇拿點東西放入自己的小說內。雖然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山田的短篇,比如《晚年的孩子》、《風葬的教室》,這些比較沒有美國普普文學的氣息。純粹是喜好的問題。像安部公房也吸收了一些卡夫卡的風格…這扯下去會太多。

 春樹我比較少在讀,首因是他太有名,這種東西跟病牙一樣,是碰不得的,一碰一定會有人唉唉叫,因此沉默為上。龍當然也有其名氣,不過他的東西倒是比較明快的。比起亨利米勒,他一點也不虛無,而且他的破壞也都是向著某些東西:比如舊有的觀念、態度、行動等等。有很多本小說裡都可以讀出來。他要求一種轉變,一種自我覺醒,而非人云亦云。不過這麼讀起來,多少比亨利米勒矮了一截。



 你算命嗎?不知道為什麼,算命也都是一些有關未來的事,還是特定未來的事,比如有沒有貴人、會不會有「成就」(換句話說,能不能當個出色的寵物)之類的。我是不知道去算的人做何感想,至少我覺得這種扯淡未免太好笑。當然,我可以反駁其中所有不合理之處,相信的人照樣可以相信,這之中沒有什麼矛盾之處。信神就出神,信鬼就出鬼,信算命就出自己的命運。

 我想一個人的生活大概就可以由幾句話帶過吧?就像那些傳記作者會用幾十萬個字去說一個人的一生一樣,好像除了這些話,就沒其他東西是這個人的了。「這樣會比較容易有貴人」,是啊,那什麼是貴人?而又為什麼會遇到?好像其他的東西可以全數捨棄。因此我們就必須要勤儉刻苦、眼睛注視著閃耀的未來(當然是閃耀的,否則我們會翻桌大罵算命師)等待貴人前來敲我們脆弱而不堪一擊的門。更簡單地說:布爾喬亞。

 或者也可以講:找到對的馴獸師。



 事情總是發酵的,當然可能酸掉,或者是長霉。而更加麻煩的地方在於我們無法控制,這種發酵多少有點狂暴,以人類的角度來講。我記得有句話是這樣講的:「事事豈能盡如人意?」我並不要求盡如我意,只是狀況實在過於奇特。上次的事件還在繼續延燒,我本來就沒有「讓它淡入記憶」的想法,不過她倒是樂以這件事為藉口,繼續訴說過往,也許一甲子有了,所曾遭受的一切。這我無法懂,我也不可能懂,我也無法理解這種深痛惡絕的心情。但是提起以往的事情來只是讓整個場面變得更複雜,至少以我來說。

 反正是沒有什麼好講的。總有兩種想法產生。一種是:這就是家庭的羈絆吧?另一種是:為何要延續到我這代來呢?我感受到所謂的家的力量,又想割離。不過也只停留在想像裡,再怎麼切割,這滿肚子污穢是切割不開的。

 不過就讓它髒吧,反正是乾淨不了了。我們就是站在糞坑裡面朝自己畫出的天堂的生物,為這臭味激動又喜悅,隨手拿起一堆糞就可以砸死其他人,高呼:「天堂!救贖!美好!和平!進步!」必要時還會流淚為這場景增加一點濃度,再轉過身去偷偷把屎拉在褲子上。我看著這萬頭鑽動,逐漸要被臭味所窒息。太宰治最大的錯誤在於不會有重生這回事,因為在糞坑裡掛掉的人依然是臭的,在糞坑中的超越最多只是在身體塗上一層新的屎。

 如果說一個人可以自覺自己是焦躁的,那麼他的焦躁是不是真的?我不太理解,我的視線似乎能夠達到那遙遠之處,那裡一片空無,再焦躁都沒用。絕不可以只看自己的前方,絕對不可以,不過我也無法只看自己的前方。



 婚宴是一種由粉紅色、人潮、氣球和歡樂所組成的東西,在上菜的時間裡,一個不小心就會受到吸引,讓我也想加入這種氛圍中(我總是認為我不在其中的)。也許這就是婚宴無意中所能達到的吧,讓大家都對婚宴有所憧憬,一位在你身邊打扮帥氣的新郎官,或是一位在你身邊穿著亮麗的新娘子。眾人的祝福。樂隊。美酒(對於小布爾喬亞毫無品味的感官來說)。掌聲。司儀(通常是女性,她在這種地方具有一種連結的功能,一種柔軟性,這些特性來自其性別與身材。既能吸附這種對比,又可以黏起新人與來賓雙方。重要的是,她必須樸素,必須身著黑色領帶與白襯衫———與飯店的服務員幾乎完全重合,她們也通常充當司儀———,除了聲音以外顯得不起眼)。祝福意涵的菜餚。杯光筷影。四處玩耍的小孩子們。永遠必須提高聲音的對話。

 結婚以往關係到財產分配,有很大的經濟考量(現在許多年輕人寧願死也不願意聽到這些「俗不可耐」的東西)。雖說這樣講對女性主義者有些不敬,不過以往女性確實是作為一種可讓渡的財產的:自一位家長(她的父親)轉移到另一位家長(她的丈夫),受到丈夫的庇護,受丈夫教導。扯下去又會太雜。現在婚姻則是作為愛情真理發現的場所(我們有「真愛」這個詞):雙方在婚姻中,或者說一種特定的婚姻關係中(法律上一夫一妻制的、經濟上雙方財產共有制的、社會上家庭的基本成員的…)對彼此愛情的見證。

 這種情況很有趣。婚姻作為愛情的極度形式(否則我們會認為這是不正常的婚姻),要求的是雙方的結合與在對方身上愛情真理的發現,相信她/他是可以跟自己度過一生的人。首先我們看到真理、愛情與生活的三重奏:她/他是我唯一的依歸,在她/他身上我方能發現我真正的自己,並且在生活中實現這個真正的自己。接下來,這裡是兩個人對彼此的承諾,可是卻要求沉默的群眾也參與這場遊戲,意即,結婚雙方不只是對對方做出承諾,也要求對眾人做出承諾,去「見證」、「祝福」僅屬於他們的愛情。真理的選擇是在眾人面前坦白,他們宣言對彼此的愛情。

 請注意一下,當一位男性將他的手放在女性的腰部時(在鬧區經常可見的景況),與狗兒在電線桿旁撒尿有何分別?我建議生物學家與社會學家可以建立起一些聯繫,不用再根據一些奇特的理論胡說八道,在生物身上我們就可以找到人類社會行為的許多典型。我在婚宴上看到新郎(眾人起鬨,被灌地臉很紅)的笑臉,不知道該同情他好,還是為他高興好。不過這兩者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用,畢竟新娘已經在他身邊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高鐵的員工,除了清掃者與警衛———不要說年輕貌美英俊瀟灑,但至少也都是盛年,鼻端眼正,中人之姿。似乎他們除了販賣一種移動的服務以外,還額外販賣臉龐。

 一種全新的外貌產業。現在人說更為「平等自由」不過是胡扯,我們只是讓先天的差距擴大到眼所不能及而已。
 (坊間亨利米勒的小說似乎只有時報翻譯的版本。雖然讀過一些別人的評論,但他的小說我只讀過一兩篇。
 參加過好幾次婚宴,但我總覺得那很無聊。而且不知為何,看到兩人之間燦爛的笑容,就算是裝出來的好了,我也認為那不是我應該看的:他們只笑給對方看而已。這是宗教形式,而很不幸,對我來說不存在上帝。他們之間的笑,以及他們的儀式,在我眼中除了無聊以外就不剩下甚麼了,更何況,婚禮幾乎脫離不開惡俗節目與難吃的食物,為什麼人一定要在一個——退一百萬步來說—值得高興的日子裡虐待自己不可?
 或許外貌產業還不夠好,應該更廣泛但精確地來講,叫做形象產業,用別的話來說,就是把一個原本不是那樣東西的東西搞成讓別人認為是那樣東西的產業。毋須贅言,這種產業在當前的應用之廣、影響之深、範圍之大,皆非三言兩語可說盡。)

吃、性、夢、夢想與一種獨立生活(舊文章)

(此為舊文章)

 在日本動畫裡,有些議題是有趣的,但經常遭忽略,這裡嘗試做一點發揮,如同小孩學走路一樣。

 先講到吃。當然我們不能只將吃視為一種填飽肚子的作為,特別在動畫裡更無法如此。這可以從很多方面去談,某先一個是,當人物設定,或者角色資料集中,不難發現「喜愛的食物」和「厭惡的食物」的出現,這兩個特徵(有時會只有其中一個,但那無所謂)與身高、體重、星座和血型等等共同建構出一個角色的樣貌。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通過一個人喜歡吃什麼去定位一個人(小布爾喬亞式的瞭解),食物和人體之間存在一種關係,不是如同汽車與汽油的關係,食物並不僅是我們吃了以後而後獲得生存能量的對象。但是是從這裡開始的,必須記得,在以往,吃東西正因為是活力的來源,食物化為我們血肉,所以,食物本身的特性也跟著成為我們的一部份。比如說,吃了熊而會有熊的強壯與統治森林的智慧,像愛奴人那樣。(情況並不總是如此簡單,愛奴人食用熊還有一種熊主動獻祭的意味,尋求熊的庇佑等等,如同古代部落食用自己的圖騰動物一樣,不過這屬於另一個話題)這種原始的連結至今依然存在,但其內涵卻遠不相同。以往食物本身所能賦予人的東西,來自於食物具有人不足或缺乏的部份(勇敢、智慧、速度、不受毒害…等等),與此相應的,人們會避開污穢不潔的食物,不是實際上污穢,而是意義上污穢;但現在則是食物的形狀(精緻與否。女孩喜歡精緻的糕點)、味道(甜的還是苦的。愛吃甜的被認為是小孩子氣的)、類別(軟的或硬的?零食或主食?顏色?)、經濟價值(貴或便宜。某些食物具有貴族身份的標誌)等等起決定作用。換言之,人不再自食物中尋求自己的匱乏,而是透過食物宣示自己。這關係已經漸漸轉為另一個方向:從一個人可以自食物中主動獲得其短缺的部份,換為他飲食的宣示,讓其他人自眾多食物之中認出他來。一種現代食物占卜學。因此,一個人在餐廳裡點的食物,或平常的進餐裡,會表現出他的個性(聖代小孩和女性都喜歡;嚴肅與高雅的人總點咖啡;啤酒是豪放的女人不可少的標誌)。

 在此,食物成為建構我們的過程,而不是一把轉換我們的鑰匙。但有時也有這種轉換的例子,比如酒。Dionysus的飲料向來都具有使人狂迷的作用,一個人在喝了以後也就會進入與清醒時不同的狀態。而且這種不同處於兩極:害羞與無恥感、文靜與粗魯、內斂與豪邁。另外一些與這有類似作用的,但不是食物,如眼鏡、面具,或者更一般一點的:服裝。這些東西都處在邊緣上,將一個人分隔開來(人類活像Janus,有兩張臉)。因此,這些東西都或多或少指示另一種身份(這裡還可以講到和時間空間的關係,基於未曾深思與資料不足,留待以後再寫)。但是不能忽略的是,酒不再呈現為脫離理性的工具,或說,非理性不再藉著酒而發聲。非理性在其中僅是無語,我們看到的只是理性的否定(可以說,對日常的否定):秩序的毀損,道德的破壞。我們要注意動畫中酒醉者的話語,全都是對清醒者話語的否定,或者自己清醒狀態的否定。酒像是張沒有目的地的來回機票:到那裡(不知道是哪裡)再回來。其中沒有非理性搭乘的餘地。這個目的地作為而且僅能作為理性的反面而存在,但它又說不出自己是什麼。

 再講回吃。除了食物占卜學,進餐本身也是人際關係角力中的一環。一個人怎麼吃(冷食還是熱食、麵包或是便當)、在什麼地方吃(開放空間或封閉的地方)、跟誰一起吃(獨自還是跟朋友),動畫不會放過這些部份。一份餐點中,如果只有一種成份,它的單調會使它遭到否定(比如麵包)。一份「正常」的餐點應該要有各種不同的成份(蛋、肉、青菜…),無論是作為各自獨立的部份(便當或定食),或是渾然一體絲絲相扣(湯麵或燴飯),都比起麵包這種單調的食物要來的豐富。因此一種正常的飲食首先要從便當開始,而不是麵包。營養是一種要求多方聚集的概念,意即,我們不可能只通過某樣東西就得到營養,麵包為此必須被排除在營養之外。

 這裡或許有人要反對說,麵包也有其配料。但必須知道:麵包是用咬下或撥開的方式進食,一種自哪邊開始都可以的進食方法,這種方式使食物本身具有一種整體感,告訴我們食物本身無所區別,它的開始與結束的意含僅在於其體積的完整與消失。但對於便當等等使用刀叉或筷子的進食方法來說,筷子與刀叉首先要做的是指出對象:幾根蔬菜、一口白飯、一塊肉。食物本身必須由可以分割的東西所組成,一筷子或一刀叉的食物具有獨立的性格,這讓它們看來與在便當裡的時候有所不同:既是組成整體的一塊,又是一塊獨立的整體。就因為便當是一種多方組合的整體,使用比麵包更多的素材(至少在認知上),因此當然比麵包更有營養。

 這裡接觸到的是一種養生學的認知:人應該有營養地進食,為了麵包的單調,使其遭到否定,或至少養生學上的否定。除此以外,料理時間的長短也有影響,料理作為一種將原始材料加工的過程,具有經濟的各種意含:不僅是「經濟價值」,更在營養與食用價值,意即,經過料理的食物要更加好吃,也更加營養。但不是一種漫不經心的迅速過程,而是對各種小細節(食材挑選、處理、刀工、烹飪…)長時間的關注。因此,幾乎不經料理或料理太過迅速的東西是沒有價值的(純粹的生食:整條魚,杯麵、麵包屬是)。關注讓食物本身發生的不只是質的變化,更是量的變化(親手製的料理是無與倫比的)。

 這裡也就可以講料理的能力。料理的能力依然是一種女生的標誌,可以說,女生的基準,其中不存在過渡的區域,而是一種非此即彼的選擇:要不就是擅長料理,要不就是將食材化為毒藥(這是我們想像中與美食相反的一極,因為美食具有養生學上的特徵:健康且營養。而與這種養生學特徵對立的,也就是傷害健康和毫無營養的,讓人無法食用的)的能力。正數或負數、加或減的兩極。但料理能力對於男性是額外加分,而不是評比標準。至少在動畫裡,料理比賽或是便當製作依然是女性表現自己的手段之一。另外不難發現,料理能力在感情關係中佔了重要的位置。料理可以是一種回饋的手段,也可以是一種感情的表現,或是一個「甜美的陷阱」。胃袋和人際關係有著難以分離的聯繫。分食有其原始的圖像:藉著分割的食物被每個人所食用以後,每個人,像食物一樣,成為所有人裡的一部分。因此在動畫裡,可以看到某人(通常是女性)幫某人(她所鍾情的對象)製作便當,這同時也要求製作便當者與食用便當者兩人的聯繫。一方面,這個人的飲食進入另一個人的生活,生活範圍的交集;另一方面,這是一種被精緻化的分食行為,卻不再具有過去的巫術(也就是,展示的行為與戲劇的表現)樣貌。然而,製作便當必須要在一定的感情基礎上,另外,製作便當又可以是一種增進感情的行為。料理和感情可以做雙向的轉換,而且又是對彼此加強的保證:兩條螺旋線的纏繞。原始的分食呈現向外的擴散:神性(耶穌)、命運的共同分享,現在這類的分食則是一種向內收縮的過程,對某人的獨占並排斥、抗拒其他對象。便當食用權的爭奪告訴我們親密與否的關係:也可以說,勢力範圍的劃分。胃袋是戀情的戰略要地。因此便當也就可以作為一種武器,驅逐其他人的佔領。就男性來說,便當數與光榮成正比,因為這表示他是兵家必爭之地(情書、情人節巧克力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他沒有選擇的壓力(虛以委蛇甚至被允許),就算被追煩了,也不過是種甜蜜的苦惱,他最大的努力體現在「不傷害任何人」,在便當戀愛學的範疇裡,則是將所有便當都吃下去的行為。就女性來說,便當是她的心血結晶,而心血結晶絕不會是多數,只能是單一的。對於她,選擇是前提,不是行動;是原因,不是結果。她要等著回應和等著被選擇。戀愛中的便當既是軍事的,又是政治的,並且符合養生的標準。

 便當是一種文化道具,當然可以從戀愛這邊來講,只是便當本身與乾糧等等攜帶方便、能相對保存長久的東西不一樣,它的壽命很短(請勿隔餐使用),而且比較鮮艷(視覺享受)和營養豐富(養生要求)。西方文化裡沒有出現便當類的東西,這也是一個有趣的議題:這東西的出現需要如何的條件與背景?其中的訴求又有過如何的轉變?是未來探討的對象之一,現在先跳過。

 說便當說太久,只是便當是動畫裡經常出現的一種食物形式,特別在校園動畫裡,這裡頭很有趣。但是現今的吃,不能單單考慮食物與其形式本身,更牽涉了空間的變化以及共食者。共食是一個團體的指標之一,在印度,為婆羅門準備食物的廚房甚至不容許首陀羅看到,這當然是一種極端的形式,而且與剛才說意義上不潔的食物有關。我要講的是,共食是一種同桌各個成員皆接受對方的聚會,排拒不在此桌上的成員則是指向另一個方向。我是指發自自願的共食,別用鴻門宴來抬槓。吃東西時,食物自嘴進入身體,食物指出其目的地,身體內部被間接暴露出來;另外,食物直接與身體的感覺器官在他人眼前作用,這與聽或者嗅等等的感覺不同,這些感覺器官運作不那麼明顯(不像口腔的咀嚼、舌頭的翻動、牙齒的使用都是可見的),而且嗅和聽總是一種比較高層級的感覺:進食向來在五感內處於比較原始的地位(動物也吃,但動物好像不聽音樂、不焚香)。這與性有其類似之處,之後講到性時再說。共食也就是讓見到對方的黏膜,也讓對方見到自己的。一同吃飯的親密不只是因為一起做一件事,更是向對方展示自己的過程,更是一種與對方處在相同階級的表示。

 一同吃飯是一種勢力範圍劃分很明顯的標誌。途中加入的成員必定要透過介紹,否則忽然加入吃飯的展示過程式容易另所有共食者不快。但是這樣的封閉性並不見得總是具有敵意,特別在吃受到普遍重視之後:也就是,布爾喬亞階級的興起。他們的經濟能力不如以往的貴族,但又有一定的品味,他們會追求在經濟能力許可的進食品質。現在的平價連鎖餐館不過是其商業形式的一種。對於進食的封閉相同的也減輕許多。一方面因為我們變得「文明」了,這種taboo的古老圖像遭破壞;另一方面,我們的對象幾乎都是處於同一階級內的人。其中還有語言在起作用,進食時的話語又與進食有如何的關係:一種食物的辛香料?抑或食物才是它的辛香料?兩者之間會如何交替和影響對方?這留待以後再談。

 除了吃,另一種直指身體中心的活動是性行為。進食的手勢(送進嘴裡)與食物的進行方向(吞進肚裡)和性行為同樣有黏膜接觸的性質,並且其指向一樣為身體的中心:第一,人們探討性活動如何干涉身體,比如說,人是如何排放精液的,這又會導致什麼後果;第二,在這種插入—被插入的關係中,似乎可以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深度,不只是對自己,也是對另一個對象的探求。在以往的養生學就不曾忽略對性的關注,至少在西方,無論是抽象的性關係和實際的性行為,這裡沒有必要探討其內容,只是要點出:性和吃一直離不開罪惡。但在以往,這兩種活動本身並非罪惡的根源,而是因為「放蕩」使得這兩種活動走向罪惡,如何避免放蕩,則是一連串對自己的關注,並非羅列法條般的禁止,而是一種全面性的戰略思量,一套因時制宜的方法。但在基督教時期,性行為本身就是罪惡。有趣的是(至少我現在認為這是有趣的),私通和貪食被擺在一塊,因為這兩者都是「自然的」罪惡,它們是肉體直接的需求,身體成長的必須以及完成目標(繁衍人類)的手段。特別是私通,它是作為一種最難以克服的罪惡出現的。到了現代,性行為無論在法律上,在精神病學上,在某些情況下,其地位依然不合法,比如準強姦罪,暴露狂、戀物癖等等。至少,性進入了這些學科的話語中。這樣來看:性本身的危險似乎更加引而不顯,除了因為與來世救贖的聯繫大幅度的削弱以外(基督教傳統),而是轉向在其他話語中呈現。

 佛洛伊德將性與我們的行為建立起一種關係。性再也不只是一種罪惡的體現,或是尋求愉悅的方法,或是繁衍後代的手段;更多是一種必須時時小心的因素:孩童自出生就會有性的感覺,某些「不正常」的影響也容易讓這個孩童以後有不正常的行為,比如過度的手淫、口腔期的性快感未能滿足。性與我們的發展息息相關,它也告訴我們關於我們自己的真理。再讓我們回到法律與精神病學上:法律告訴我們在一個特定年齡以前的性行為(至少是兩個自然人之間的性行為),以及特殊的性表現應該受到懲罰,除了在正常且成熟的範圍內的性都應該遭到否定。而精神病學則告訴我們人如何在性的陰影下成長,早期的挫折、不當的發展會導致怎樣的後果,或我們可以從後果發現其早期的挫折。性的罪惡不是我們自伊甸園開始的,而是伴隨著我們的發展,我們要隨時注意(無論在學校、家庭與公共場合中,都呈現一種抗拒性的佈置與空間)的目標,因為稍有差池它就可能走入罪惡。

 在這之中的詳細發展過程實在也沒有必要多講。我想強調的只是性和吃總是伴隨著罪惡的思想,特別是性。在動畫裡,腦滿腸肥的猥褻男性,成熟豐滿、扭動著的裸露女性肢體經常是其象徵。裡頭當然還有很多值得講:像是這男性的年紀通常是中老年、女性則必須年輕(至少看起來年輕);年紀本身與現代社會的思維很有關係,這樣年紀的男性通常擁有一定的權力,換言之就是一定的消費能力,年輕豐滿的女性則是潛在的商品

 (如同以前的文章一直提到的:在廣告、展場、活動中不斷被使用的女性肉體。將其魅力與觀賞者—購買者本身結合起來,提供一種未來向度的暗示:你消費,就能夠有如此魅力。女體提供商品一種憧憬。另外,女體本身也屬於商品,也成為消費與交易的對象,她們的肉體意涵不斷由服裝、燈光、裝飾物和其姿勢所加強:裸露的大腿、低胸的上衣、亮片、眼影、趴伏在車上、輕輕捧著數位相機等等。我們的目光不總是看向商品,而是看向女體;我們消費的不總是商品,而是消費女體。女體漸漸朝商品靠近。而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這女體們也都真的只提供憧憬與裸露的消費:換成你擁有商品、你就可以…。她們的形象日漸空洞。)

 。這不表示,性與吃本身是罪惡,這點我必須一再強調,可是它們是罪惡出現的場所,是罪惡的溫床。在「惡人」的男女中很容易發現溼黏猥褻的什麼,性行為經常是他們之間的橋樑。

 而我們必須要對於近代道德教育的偉大成功鞠躬,性被列入神聖(在合法夫妻之間的生育功能,情侶之間的溫馨交流、快感到達的共同分享)的領域,卻又同時是不潔的:性病的防治、性變態(在這點,我們經常將過錯推到黃色書刊與成人影片上,這也可以談,先跳過)。性有與生俱來光輝的使命,卻也有令人唾棄的部份。在動畫裡,或者至少說在非色情的動畫裡,性也具有這種高尚與猥褻的二元性。在裡面對性感的指涉都很有分寸。我說的是女性身軀,不過也有一些男性愛的作品具有這些特徵,限於閱覽範圍的狹隘,我將限制自己的討論集中在女性身軀上。

 當然有好幾種指標可以講,比如陰毛是絕對不會露出的,因為陰毛本身暗示欲望和性權力。更進一步講,所有的裸露都以法定界線為基準,總是在達到這界線前收手。這裡有個很有趣的悖論:性感承認自己應該待在法律範圍內,卻又要挑戰法律的界線方能展現自己,似乎它該存在的場所不應該受到束縛。以一句經常被使用的話語作為例子:「那裡不行。(あそこはダメ。)」(這句話在日本動畫裡出現的頻率實在很高)。這句話至少給了兩個訊息:第一是,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極度的話語將自己給武裝起來,一方面暗示「那個地方」不能被形諸語言,另一方面卻又呈現一種固執的,對「那個地方」從不放棄的指涉。沒有上下文的極度話語,就成為最曖昧的敘述,卻是附著在一個已經被認知的部位上。這樣既清楚又曖昧的混合,似乎我們除了以這種方式、這種語言以外,沒有其他方法、其他語言可以更恰當地提到它。它必須停留在一定的模糊話語之後我們方敢提起它。這種話語暗示其他話語似乎是不恰當的。第二是,為什麼不行?如果是一個必須曖昧表達的部位,那麼這樣的禁止又似乎沒有問題。但是否真的是由說話者來禁止的呢?他已經對這個地方以極度的話語來模糊,又要尋求如何的禁止呢?這首先導致禁止本身難以被說清:你到底要禁止什麼?對什麼禁止?這禁止在對象缺席的狀態下成立,然而它依然聲稱必須禁止。接下來,我們要觸碰到權力,究竟是誰在說不行?難道是一個連「那個地方」都無法說出的人嗎?如果這是由羞恥心所導致,又是什麼造成他的羞恥心?如果他是不得不如此,那又是什麼使他不得不如此?在這個人的背後,還有另外的人(們)存在,要他不能將這個地方給講出,只能用極度的話語模糊它;又要它對這種模糊的地方下禁令。

 但是也不可以因為這樣,就認為這權力完全來自於某個機構或組織(這一樣是動畫內經常出現的敘述方法。比如布列塔尼亞王國或札夫特,權力被濃縮與精簡至一個不動的點之中,他們是絕對的來源,只存在統治—被統治、順從—反抗的關係),這樣的組織與機構不過是權力終極與精緻的形式,應該更多去注意權力在各種領域與每個人之間如何交纏、如何呈現、使用什麼樣的話語、採取怎樣的態度。禁止或是贊成不是唯一的方向,沉默的反抗也是權力的一種呈現。

 再回到性這裡。對於肉體的性感展現,很多都處在這樣的悖論之中。在動畫中常常被拿來使用的女性入浴、溫泉、泳裝場景也脫離不開。以往的時代,在日本,市民階級難得有自己的浴室,大都是依靠公共澡堂解決身體清潔的需求,這是一種自小時就有的習慣。在澡堂裡與他人裸裎相見本身並不帶有性感展示的意味,那是一種活動,是一段與他人相處和放鬆的時間,而且澡堂本身也呈現一種令人放鬆的空間,裡面不會有競爭的想法出現(如現在動畫常用的,女體的爭奇鬥艷)。而在動畫裡卻不得不做出如此的轉變:其中性感展示的意味日漸濃厚,女性之間的競爭思想日漸增強。導致如此的原因很多:第一,澡堂的日漸沒落。附有衛浴設備的住家成為基本配備的同時,澡堂除了引起鄉愁之外毫無意義,共浴的場景已經失去其正當性,除了在溫泉、海邊等地方才有女性全一同裸露的理由以外。其放鬆、以及與他人相處的這段時間也失去了,然而真正導致展示與競爭的理由是:第二,入浴成為影像。這說起來似乎是廢話,但我們必須要知道,在一個或一組影像中的物體所呈現的不是物體本身,而是物體與我們的一種關係。或者這樣說:影像本身(攝影、繪畫,動畫是一組影像)所作的乃是以某種方法去描述出物體與我們的關係。當入浴成為影像,而再也不是一種活動與空間的結合、一種放鬆的手段的同時,問題就變成我們如何看待入浴與入浴的女性們。

 女性的軀體向來都是目光聚集的焦點,而且她們自己對此甚有自覺,她們也知道自己經常被觀看,而且觀看的同時也賦予她們評價,其評價來自於她們怎麼展現自己,也就是如何讓自己被大家觀看。這讓她們的行為與男性有個分野存在:男性觀看,但是女性行動,其行動本身則由男性的目光支撐著。動畫影像中的女性,我敢說幾乎所有(例外真是少之又少),都是以期待被觀看的姿態出現,觀眾當然是絕佳的觀賞者。她們裸露的姿態不是她們放鬆的手段,而是因為要讓別人看她們裸露,並且是符合觀賞者期望中的裸露。影像中的她們沒有自己的氣味,這不是一種創作。我的意味不是在否定動畫作為藝術的一種範疇,創作者在創作的時候不是投注感情在女性角色身上,而是將女性的軀體作為手段的一種,滿足觀賞者。不必為如此多的溫泉、入浴與海灘戲水的場景感到驚訝,其中的女性不是展現自己,而是意識到男性的觀看所展示的自己。那些批評現代動畫已經用了太多這類場景(稱サービス者有之,稱賣肉或賣萌者有之)的人,不能對著動畫本身開火,而是要問為何我們要如此去看待女性的肉體,使得她們必須去做這樣的肉體展示、競爭。

 難道我們可以認為現在的女性已經獨立自主?難道我們可以認為現在的女性已經脫離男人的管束?這種觀看的方式根深蒂固,在動畫裡也沒有例外。



 在很多語言裡,夢和夢想兩個語詞的界線很難分清,有時甚至就是同一個詞。比如在日文裡,這兩個詞就是由同一個詞來指謂:ゆめ、夢。我們可以用這個詞說昨晚睡覺時做的夢(昨日はね、私、夢を見たの。),也可以用這個詞問別人對未來有什麼憧憬(お前の夢は何だ?)。這種術語的模稜兩可正是有趣的地方,首先這承認兩者在某些地方有同質性,兩者都是一種影像。夢用它自己的話語讓我們看到未來。釋夢本來就一直是人類理性———無論是規劃也好,預防也好,準備也好———的工具之一,佛洛伊德將這種方法給發揚光大,當然他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只是這不在我的討論範圍內。

 夢將我們的未來,透過某種影像的方式,悄悄洩漏給我們。因此一個想要掌握自己的未來,或者說,一個理性的人,不能不對自己的夢有所理解、有所詮釋。或許有人會誤以為這是一種占星學,但是兩者間有相當大的不同。占星學建立在天體的普遍基礎上,夢則是一種純粹個人的影像;占星學分門別類,最後將人歸入哪個範圍裡去(比如說:某段日子生的人是天平座的,他的月亮與金星在哪裡,導致他的性格如何如何:或者,某人的命中帶土,名字帶火木,遇到如何的事情,會有如何的影響),但夢是分析影像,最後才去得到一種一般、抽象化的結論(當然現代某些《釋夢大詞典》之類的東西也已經進入占星學的範疇)。簡言之:占星學是一種將人給標準化的過程,釋夢則是對自己處境的認知與警覺,必須建立在與其他影像對照的基礎上。一顆在海洋上的蘋果和一顆在桌上的蘋果其意義也許不同。

 同樣的,夢想本身乃是我們有意識的對未來的一種憧憬、一種希望,關於未來的影像。在這點上它與夢倒是沒有什麼差別。雖然在動畫裡的夢,幾乎都是對過去的回憶,或是過去場景的重現。這透露兩件事:第一,過去在某種程度上,以這種或那種方式在這位做夢者身上起作用。這通常被歸入不好的作用之中,一個人依然活在過去的陰影之下,依然受到過去的宰制,依然背負著過去的包袱。這讓做夢者無法「真正地」向前走,在他還未擺脫這過去的包袱之前,任何的超越或者重生都是不可能的。夢在這裡雖然不是直接對未來的預示,卻是邁向未來的路標:請超越。夢以否定的方式指出通往未來的道路。不過過去也不總是如此,第二,有時會藉著對過去景象的逐漸清晰,在夢中重新憶起,讓我們能夠再往前走去。夢既可以是否定過去,也可以是肯定過去的。但不變得是它們都指出未來的道路。我們必須要注意的是,在對夢的分析裡,我們否定與肯定的不是夢中的影象,甚至沒有肯定與否定的問題,而是一連串對自己行為的注意;但在動畫裡,我們肯定否定的全是夢的影像,這讓夢想———作為一種影像———也可以被肯定或否定。道德就在這裡萌生其芽。以往有關道德的東西已經說過好幾次,在這裡也就不再多講了。

 我們可以注意到,除了動畫中提起夢想,動畫本身很可能就在敘述一種夢想:自個人的處境的轉換(諸多後宮類型,《NHKにようこそ》等)、社會結構的變動(戰後破敗的社會、經濟一統的世界,《反逆のルルーシュ》等)、未知領域的探索(奇幻世界、大海、外太空、機器人,《Heroic Age》等)…。我不是在試圖分類,這些不同的夢想描述也會相互融合:另一個新的夢想。這些夢想呈現我們對現狀的不耐煩和厭惡,試圖以政治或經濟或軍事的方式去改變這個世界,丟棄所有我們舊的東西,在新的世界裡繼續開創我們新的未來:新的價值與另一種可能的烏托邦的保證。當然在新的世界,或者用動畫用語來說:這些有關新世界的設定,也會有痛苦的掙扎,但總是伴隨著希望。

 當然種種對未來的夢想,或者想像,並不經常是嚴謹的,甚至漏洞百出是常有的事。不過那也顯示出我們對於某些議題的關注。讓我們將眼光拉回到對於個人處境的描述中。在動畫裡大多數的主角都十分年輕,轉換成現代話語也就是還在上學的年紀———無論是小學也好大學也好。這裡面有些東西好講,像是這類流行文化對年輕的愛好,以及上學本身在布爾喬亞社會的意涵,不過也先讓我跳過。這些主角們面臨的是另一些危機,我們很容易能夠觀察到,他們沒有經濟上的困擾(只有極少數的作品在講這件事,《貧乏姉妹物語》是很好的例子),他們更多的專心在另一些事情上:感情的衝突也好,世界的拯救也好,邪惡的對抗也好。總歸,經濟不會是他們的目標以及關心的對象。

 這乍看很合理,因為要一個尚在就學的人要擔負經濟是沒有道理,也不符合現實狀況的。然而,這種認知還沒有碰到核心。動畫裡面更多顯示出的是經濟支持者的不在場:父母的消失。我這裡用的父母是廣義的,指的是經濟來源。這十分有趣,經濟現狀似乎是理所當然,而動畫放棄對這裡所當然的描述,以為這邊不會有衝突,不需要辯論。這呈現一種矛盾的心態:一方面,主角們需要一定程度的生活水準(自己的房間與用品、設備齊全的住家,當然更好的是,一位或多位年輕貌美的傭人),這要求經濟支柱,因為主角們最多只是打工供自己在外玩樂與零用錢的花費,父母的存在是必須的。但另一方面,沒有父母意味沒有宰制,這種經濟伴隨而來的權力是人們想要擺脫的,因此父母又不能在場,父母總或多或少暗示權威。

 第一,這種狀況表示我們厭惡經濟上的束縛,我們渴求經濟的自由,不見得要富有,但至少,不為了生活成天操心。這些主角們的生活正是理想的一種。第二,不在場不是只具有一種實質意味,父母並不直接發言(最多經由主角轉述),甚至一言不發。父母已經不再是,或至少不再被認為是必須的、絕對的權威,主角們的意見與想法、行動與話語才是重要的,請讓我這樣說:舊的權威縱然不是直接的遭到否定,但也必須退居幕後逐漸淡去,主角們才是新的權威。第三,這種權威的轉換,說明的不是經濟的宰制—依附關係,主角們有其他的訴求,卻是建立在一定的生活水準之上,這種對經濟面向的忽略,卻反而諷刺地要求其基礎。簡言之,支撐所有行動的基礎就是缺席。

 這會不會讓新生活顯得十分無法置信?可能如此,而其中重要的地方之一,乃在於我們對於經濟壓力的厭惡。動畫裡也不例外。

 (對於其他議題,留待未來文章,更多智識的增長來幫助我寫出來。)
 (非常久以前寫的東西。這算是第一次有意地對動畫中諸多議題採取符號學式的論述文章,以現在的觀點來看真是蠢到不行。雖說,批判態度是不變的,但是我想現在的我會變更論述方式以及途徑,使之讀起來更完整一點。
 總的來說,我們在ACG裡面可以看到進食對於關係的重要性,所以同樣經常聽到「一同進食才是一個家庭」的說法。在這樣的同義反覆之中,我以前的想法是食與性的展現不過是同一種東西的變體,也就是這兩種活動都暗示了位階的存在,從而敘述了一般人的生活架構。現在我比較傾向於認為ACG展現對立的結構,這也是為什麼就算男女性別——或性別認同—就算顛倒了,對整個故事不會產生太大影響的緣故。
 夢與夢想的講法多少有些受心理分析的影響。
 而正是在最後這個基礎上,我們ACG裡面的主角就不可能是如一般評論者所講的,是個虛無主義者。這只是單純地不想看見,而不是不存在的事情。所以就算父母只剩下供給生活所需的功能—還有一點點教育,不過這當然同樣又只是一個重複而已—,這種功能好像很少引起主角們皺起眉頭。

2013年1月12日 星期六

近日數感其之三

 最近電視上出現一個莫名其妙的廣告:某個人的身體具有跟其他人不同的特徵。這個廣告傳達相當有趣的訊息,用非常明顯的方式標示出當代人的特性。第一個就是金融機構本身的造作,試想,每個人都透過勞力與資本賺錢,
 (題外話,我一直認為經濟學裡替資本所得辯護的理由相當薄弱,他們主要的論點是,資本投入表示這些人犧牲了當前的消費,因此補償就是未來的利得。這種說法暗示了當前消費的最優先性,而且只適用於那些想像明天可以過得更好所以開始縮衣節食的人們———這種想像與經濟學的想像不謀而合———這要怎樣解釋總是存在一群人,從來不需要犧牲任何東西卻依然可以獲得資本投入的補償。這裡的犧牲無論怎樣解釋都不太對,在經濟學的觀點下更是如此)
 那又為什麼有些人或機構將這種活動描述為「價值的創造與傳遞」,並且認為這就是自己突出之處呢?所有的金融機構與汽車製造商、房屋仲介(他們很無恥地自稱「不動產仲介」,然後把房屋叫做「物件」。如果哪天便利商店店員結帳時說,請為你剛買的物件〔一瓶紅茶〕結帳,這能幫到雙方[就算不限定在交易上]什麼忙?這些話被業務重複最多次,而且這些業務不知為何還以被別人虐待為榮———見某房屋仲介廣告),甚至地方政府都在講這些話,暗示我的賺錢方法就是與你們的不一樣,雖然根本毫無相異之處。
 第二,在完整廣告的後面,旁白好心地提醒:「雖然,這是個編造的故事。」把所有人都當成笨蛋,笨到分不出來電視裡的事情到底有沒有經過編造。這些機構擅長把所有人等同於毫無智商可言的蠢貨,他們虛偽的說詞就能夠一直有效。這樣的心態就帶到第三點,在廣告的最後,出現當代心理學用來快速自廢武功的那句話:「幸福,不是你擁有甚麼,而是如何看你所擁有的。」表明幸福只能是一種心理狀態,觀眾當然都會原諒那些欺負人的同學,因為沒有人認為欺負人這件事可以被改變;廣告發展出超越這種狀態的心理學技巧,那就是無視現實。消滅對現實狀況的區別能力,也消滅對善惡對錯是非的判斷能力。所以一個人就可以活在無須承擔任何責任的幸福狀態中。
 套用Pual Fussell的話,這個廣告是惡俗的(BAD)。雖然廣告本質上都惡俗,但這個廣告當屬佼佼者。

 或許擁有機車就表示一個人連五十公尺的距離都不想走。

 我一直很想找個機會好好談談ACG中色情作品的表現,不過礙於法律的限制,
 (一樣是題外話。比如馬賽克,只能達到「我都知道,但我只是看不見」的程度。所以當代才會有越來越多粗魯的性幻想出現,而創作者毋須為此負起責任;打上馬賽克以後那就變成可以看的了,雖然我們都曉得馬賽克後面是怎樣的東西。)
 要講也只能用殘廢的方式講。色情作品帶給我們的不只是單純的感官滿足,還有我們如何訴諸感官的方式,只是後者經常被忽略,因為那早已經融入我們面對這個世界的固定思維中。談色情作品本身具有張力,因為我們在面對訴諸感官的事物時,保持意識的清醒使我們的理解對象更具有戲劇效果。當這些作品的感官印象被剝除以後,就會得到赤裸的(而且這種赤裸會讓人印象深刻,比起諸多直接採取理論批判的內容)敘述架構(我試圖避免使用意識形態這個詞),彰顯色情作品的基礎。色情作品向來都不是如一般認為訴諸「原始性」或「自然性」的東西,那是神話。
 比如,在某本漫畫裡,故事講到一個身材火辣的俄羅斯留學生被她的同學們強姦。這裡可以先講一下ACG裡老套之處。漫畫裡有個神秘的角色,說明這位俄羅斯女性有希望遭到別人侵犯的欲望———雖然她平時表現相當強勢———,因此這個神祕角色透過某些神秘的方法,使其他男同學強姦這個女生,滿足她的欲望,讓她之後不斷被強姦而「無法自拔」。幾乎所有ACG的色情故事裡都將性與性帶來的快感等同起來(然後再將所有的快感都等同於性)。首先,這讓我們瞭解到,原來人的欲望都是社會的,心理學最喜歡用這種方式來謀殺自己。接著,欲望之所以是最基礎的東西,不在於其幽深難解,而是人類沒有抗拒的方法(就連苦行者都被列入心理疾病的一類)。所以這同時告訴我們,只要能滿足他人的欲望,就等同掌握他人。透過性,一個政體被建立起來,在這些角力之中,女性與男性的位置重新被定義。ACG作品裡面幾乎都在重複這件事,只是以各種不同的方式。還有,在我看來這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消除道德判斷的界線:既然她希望被強姦,那我們就順著她的意思強姦她。只要對方同意,我們可以對她做多過分的事情都無所謂。道德的相對性在這類故事裡被發揮到極致。幾乎多數色情作品都在違反道德(可能也同時犯法),解套方式不是認為「自然狀況無可抗拒」(回想一下在《まどか》裡的杏子),不然就是「我只是順從別人的意思」從而消解自己的責任。
 其實只消分析一句台詞:在這位女學生衣服被剝光的時候,一位男學生在看到她的裸體時說:「ロシアまんこだ。」其中提到性器官的詞也很值得分析,不過這是另外的主題(多數語言裡性器官的說法不止一種)。不過更使我在意的是,這裡提到的,不單只是一個女性的特徵,而把地域和國家也加進去了。這就帶給人歧異性:這裡的男學生是以身為另外一個性別,還是以身為另外一個國家的人對待她呢?情境不允許我們堅持後者,因為這個女生正要被男性侵犯,畫面是由性的欲望且僅由性的欲望構成。不過,這句台詞為了提出特殊的欲望對象而表明了與性無關的欲望構成因素,易言之,就是心理學的。當國家在性欲的場景裡出現時,切莫以為這是國族主義的欲望版本,國族主義只有透過心理學的方式才有可能與色情場景一同出現。
 一個最常聽到的解釋是:這不過是國族主義對外暴力的一種表現而已。不過這之中運作的機制沒有被考察清楚,試想:如果我們把強姦視為種族暴力的一種形式,並且認為侵犯外國女性可以被當成國族思想的彰顯(無論是不是和懷孕有所關聯,雖然有很多作品喜歡強調這一點),那我們怎樣解釋暴力與強迫的性,以及讓外國女性臣服於性器官下就等同國家等級的勝利這兩點的過渡呢?如此思考的同時,我們已經踏入其範疇;所以這其實是心理學借用國族主義展開的劇場。色情作品之心理學所需要的僅是對立結構,那些可以讓我們填入宰制者與被宰制者空格的各種對立。而國族主義恰好是其中一種。
 ACG作品,還有其中的色情作品所提供的,幾乎都是心理學的人類圖像。我們並不是「萌」這個詞的創造者,只是以這種方式肯定心理學的表現而已。因此,所有為這個詞與其所代表情感之辯護者(就算批判也多是些莫名其妙的說法,請見東先生),不難看出其說詞與右派的言論多有相近之處。而兩者的特徵,就是對當前的狀況說是。

 每次搭車,特別是在上班通勤的時候,總覺得在這麼壅擠的狀況下(聽到這些個交通公司總愛重複「感謝您的搭乘。」或「為您服務是我們的榮幸。」就更讓人光火),縱然再有多少壯志豪情也都在車廂中方寸之間磨滅殆盡。

 晚上去投籃時幾乎都會固定遇到一批人,我認識他們其中不少人,不過不知道名字,是一起打過很多次球而且也會互相交談的關係。說到團體當然會有個領頭人物,他的整體素質是不錯的,要挑剔也就是不夠壯和擋人的觀念不夠好而已。他已經可以說是這群人裡面話鋒比較健的一位,但我還是跟他斷斷續續打了三年左右的時間,才第一次真正跟他開始對話。
 所以不難想像,這群人的個性多少都有點封閉。基本上他們很少主動和人交談,除非是已經熟識或自己圈裡的人,如我一類只是一起打球的人,他們都不會和我攀談。他們多數都是出賣勞力的人而不是待辦公室的文職人員,至少以我所知沒有例外。晚上七點半以後他們就會漸漸聚集到公園來,有時帶著啤酒或飲料,有些人還會抽菸、嚼檳榔,然後組隊開始打球。有時會有些孩子一起玩投籃,他們對孩子都很友善(這群人之中有人的孩子已經上小學了),不過僅限於小學以下。國中以上年紀的孩子,他們就跟對待成人一樣,除非這個孩子跟他們熟識。而公園裡也有另外一批高中生聚集,這兩個團體在球場上的活動空間雖然距離不到三十公尺,但卻幾乎不曾有過交集,雙方都不會找彼此打球或練習。
 不過他們這群人,其實就跟放大的小孩子一樣:愛玩,也追求同伴的視線(很多團體都是這樣的),唯一的不同僅在於他們瞭解跟小孩子之間能力的差距(然而孩子同樣也會利用這種差距,只是孩子的智慧不足而已)。一個人在群體的暴政下(我們的學校、軍隊和公司正是犖犖大者)生活久了並受其影響深遠,那就會導致無法採取政治行動,最先體現在運用語言上:不是在確認對象隸屬以前不輕易開口,就是只會學舌。當代也有太多這類的感嘆(無法誠實啦,等等),這確實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特徵,但其原因在數百年前各種中學校成立的時候就已經種下。
 扯遠了。我總是觀察他們,而他們也從不曾把我當作圈內人一般地接待我。另外一個高中生集團也是這樣。僅以籃球來說他們是好夥伴,不過僅止於此。他曾經跟我說過他在某個著名的社群網站上開了一個以此公園為名的社團,不過因為我沒有該社群網站的帳號,所以不曾加入過。但是我覺得很奇怪的是,如果一個團體每天都能見面,彼此也都可以用手機聯絡,那為什麼還需要一個社群網站的社團呢?另外一個有趣的現象是,他們之中很少有人會黏著智慧型手機不放,除了打電話我很少看他們用。

 東先生曾經引用宮台真司(這傢伙也是一個很奇怪的社會學家,而他一些關於當前社會現象的理論居然還相當出名)「終わりなき日常」的概念來解釋(用便利商店當例子)。首先讓我們想一下,日常這個詞會不會指向一個時間的終點?如之前講過的,某些經驗與例行事務的對立才造成了嘉年華的感受;而例行事務本來就不曾預設自己的終結,那都是另外一種經驗的特徵(無論名之以何)。古今中外,人類還沒有離開例行事務而組成任何團體和發展出任何內容。
 因此,便利商店當然是日常的一個很好特徵,深度會隨著便利商店業務範圍的擴大而增進。但是這完全不會解釋任何事情,如宮台先生在他的書中所建立的選項一樣:「對未來的理想」與日常,但這兩者本來就不是對立的。遵循對理性的總體批判(見諸後現代主義者及其先驅)的道路就有可能將兩者放到同一個天秤上(另外一種可能是徹底理性的世界觀),然而,後現代主義論述的錯誤不必再讓我一一指出。這種對立也不過是被理論創造出來的對立而已。
 所以宮台在書中指出,為了避免真理教,我們可以效法街頭追逐流行的少女;換句話說,為了避免極右或極左的路線,必須採取立即的、肯定的一種生活態度(或許他指的是aesthetic justification)。這同時暗示,除了在智識上保持低溫,在道德判斷與修養同樣也要保持低溫。我希望這不是使他立足在學術界的原因之一。

 在威尼斯人飯店的建築物中,有一棟裡頭都是精品店(我沒進去逛過)。這棟建築在我看來有點造作:外頭有小型的浮雕,主題多是神話人物。然後配合電扶梯和外牆上各種精品品牌的廣告,除了不和諧還是不和諧。而這棟建築物的正門前,在我停留澳門期間正在施工(為了製作一條跨越馬路的天橋)。就在正門的兩側有兩尊很大的雕像,約莫有兩個半人到三個人高,兩位分別是航海時期的葡萄牙人:Vasco da Gama和麥哲倫。據我後來的瞭解,這兩位帶領的船隊從未到達澳門(以距離來說,耶穌會教士Franciscus Xaverius還比較近一點),我不清楚只是因為他們的國籍還是有什麼其它的原因。而且這是棟販賣精品的建築。到了晚上,雕像下方有燈往上打,看起來就更加陰森恐怖。

 跟某兩位出去,其中有一個人抽煙。我和另外一個人經常要等這位抽煙者(我看他抽煙的量還不小),就在等待中他提到:其實抽煙者對國家很有貢獻,不僅多繳很多稅,而且還早死,不會領走太多年金。抽煙者聽倒也是笑笑。雖然這說法很諷刺,不過並不正確。

2012年12月14日 星期五

出國之二

 近日到了澳門香港一趟。事先透過旅行社的安排,雖然自由活動時間相當長,不過多數是集體行動(自己一個人倒也無所謂,只是有點危險),能逛的地方就被限制住了。
 行程從澳門開始再到香港。自地圖上看來,澳門大概可以分為兩個區塊:澳門半島,以及新發展的澳門,國際機場(就在海邊)跟我們下榻的飯店都在新區塊這裡。甫下機,就有巴士亭讓人搭巴士前往入關處,跟我印象中下機後自登機門出來一路連結到機場大廳的印象相當不同,或許是因為我出過國的次數太少,能比較的地方也太少了。
 下榻之處就在著名的威尼斯人對面,新地區看得到不少建築機械,還有很多地方都在動工搭建,而威尼斯人附近都是大型的飯店,其建築如何氣派輝煌不必多提。僅以功能來講,飯店由商店街、賭場和住房組成,如果目的單純的話,可以成天窩在飯店裡不出去。其實這塊區域的設計,就是要讓人有真正到達天堂的感覺(如果你有足夠的錢買下通往天堂的車票);從人的區分來說就很明顯,這裡只有兩種人:服務者和被服務者,除了有的時候能在街上看到一些工人和清潔人員以外,你不會看到,也不會變成其他身分。商店每天營業、表演定期舉行。嘉年華的狂歡氣息很大部分來自於與例行公事的強烈反差與對立,而這裡,兩者的區別被消除,所以我想,大概很少有人可以在這裡長期地待下去。
 我在這裡短短35小時內吃了好幾次海鮮,雖然澳門靠海,據同行者說,海鮮不是澳門產的,都是從外面進口來(另一個人下了註腳:「因為他們都在賭場工作。」)。既不新鮮,料理也差,而且消費水準遠高於台北。在這裡吃飯,麥當勞看來就相當親切,價格不會差太多,味道也根本不用期待。澳門飯店這裡除了消費極端地貴以外,剛剛提到的商店街裡全都是些高價精品,是我買不起也無甚興趣去逛的地方。
 首日晚上,我們就去看水舞間的表演,舞台本身有點像是撲克牌裡黑桃的形狀,而觀眾席包圍著舞台呈馬蹄形。我坐的位置很前面,表演者激起水花會濺到的程度。據看過的同行者說,如果坐太前面的觀眾露出很怕被水潑到的模樣,表演者反而會故意去潑這個人。至少就我當天晚上的觀察沒有這回事。這個表演有劇情,不過蠻老套:一個擺渡人遭遇天災,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通俗故事裡經常出現,如我剛才所提到,例行公事在空間中的極限,其過渡區域通常都由某種經驗來擔任,而這本身就是嘉年華性質的),在那裏遇到了兩方勢力(雖然很明顯,可是我有點抗拒說出來,就是善與惡。很有趣的是邪惡勢力的punk風格)的對抗,以及男女戀情的展開,最終當然是邪不勝正,有情人終成眷屬,擺渡人也獲得了別的世界中的領導位置。撇開這些不說,整體表演相當緊湊,讓人目不暇給,音樂也不差。表演中有個丑角,大概在我正對面位置上的小孩子,在他表演出可笑行為時總是相當捧場,放聲大笑。我倒覺得這比那個丑角本身的行為還要讓人感到有趣。
 說到賭場,我自己沒有甚麼興趣。在賭場外擺有自取的小冊子,提醒賭客一些過度沉迷的指標,以及可以求助的對象。賭場24小時營業,裡頭總是有散不去的煙味,除非玩吃角子老虎,不然一般項目的睹台都有最低下注金額(而且還是以港幣而非澳幣計),如我這種兩袖清風的人玩不了幾次。賭博是件很特別的事情,我想,大概世界上沒有甚麼事,能像賭博一般,後果如此明顯且直接。大概就是可以直接與自己的命運碰面的錯覺,才吸引這麼多人,然而現在這種人也少了,因為多數人都認為,我們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隔天一早,我在飯店四處逛,把前天晚上沒有看到的地方都繞一圈,不過飯店區的整體結構沒有差異,最大差距是建築外觀還有服務生的長相。威尼斯人外頭有一圈人造的小水流,並且為了符合時節,外面的燈柱階梯等地方都弄有假雪,水上也弄上假浮冰,雖然我在澳門這兩天幾乎可以算是艷陽高照的日子。在小通道的地上有一些小廣告,大概是晚上四處發送時被人丟棄,清潔人員沒有注意到的樣子,內容都是關於有哪些類型的女生可以提供服務。我不太清楚澳門的規定如何,至少在飯店這裡沒有設置紅燈區。那些女生穿著跟一般遊客不同,將自己的性徵暴露到相當誇張的程度,若一個男性落單,就會直接來問你需不需要。價格怎樣我不曉得,不過以這裡高消費的程度,我想很難便宜到甚麼地方去。記得以前曾經有人跟我講過,可以透過這種方式,提升自己在性方面的知識,真正保護與照顧自己所愛的女人。雖然說話的人沒有意識到,這意思大概是說有些女人(那些提供你性知識的)沒必要受到「保護與照顧」,這世界的運作方式真是奇妙。
 趁早上閒著,我到賭場換錢。這裡雖然也有自己的貨幣,不過大家都建議用港幣(澳幣在香港多數地方是不被接受的);我看港幣跟澳幣匯率的差距很小,港幣價值稍微高一點,可能澳門光靠這一點點匯差也可以賺進不少。這裡的習慣也是你付港幣就找你港幣(偶有粗心的狀況,我就拿到澳幣的零錢),我不清楚為什麼會這種。在賭場櫃檯換錢時,有個同樣要換錢的人看到我拿台幣,問我:「你這什麼地方的錢?」聽口音我無法分辨他是哪裡人。以我所看過的貨幣裡面,目前台幣一千元上的圖案確實非常少見(就跟日幣上會出現文人這種狀況一樣稀奇)。
 下午到了澳門半島,經過澳門的旅遊塔和葡京飯店,直接到大三巴和議事亭去。途中看到正在搭建的電車軌道,日後就可以直接從內陸搭電車過來,而不用透過飛機和船。議事亭這裡的建築都是歐式的,我與同行者先一路往牌坊與砲台走去,那裏似乎是澳門自然位置最高的地方。牌坊本身的由來我不甚了了,似乎本身就是教堂的一部份。現在牌坊的後面有保存聖人遺骨與遺物之處,我還算有興趣,但又不想讓同行者等太久(他們都是第二次來,顯得有些不耐煩),只好草草看了一圈出來。裡面有些東西跟聖方濟各的關係很大,我也不清楚是為什麼。隨後往砲台走去,砲台本身已經被整理地相當現代化(還有電扶梯可以上下),要說夠古老的,大概只有城牆以及一些小型的文物。在砲台上有一個博物館,但因為同行者都沒有興趣(「之前逛過,裡面讓我感覺很陰森。」某人如是說,然而是甚麼讓他感覺陰森也說不上來。這應該不是恐怖電影的拍攝現場),結果連裡面展了甚麼都不曉得就下來了。
 最後(我指還值得一提的地方)到聖母堂去,聖母堂是個很小的教堂,就藏在議事堂廣場的街道裡。在教堂中間靠邊的地方擺有一架鋼琴,當天似乎晚上要舉辦活動,有個人正在給鋼琴試音。我的同行者一進到教堂,二話不說坐在長椅上一動也不動,我倒樂得四處看看,教堂到處有小塑像或木板畫,幾乎都是聖母題材,其中有一幅是在骷髏地耶穌背著十字架行走。有個人進了教堂沒多久,將背包放在身後,對著祭壇跪下。
 廣場給我的感覺是跟淡水或三峽老街類似,不過這裡大多的店都是年輕人取向,一些流行的平價服飾、飲料,還有食品禮品,比較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藥局很多,而且藥局裡人不少,這是因為澳門的藥有名還是怎樣我不清楚。與我同行這幾位都沒什麼幹勁,一直想找地方休息。另外一個有趣的地方是,似乎是當代人的特性,一坐下閒暇時就拿起智慧型手機把弄(所謂「低頭族」),雖然我不覺得那有甚麼好玩的。這種活動本身與溝通無關,那只有可能是溝通的材料。與他人在一起的時候,這類獨自的活動就像在告訴別人請勿打擾,也就是根本不把身邊的人當成對象,除了無禮,也很自私;這些人並不真的喜愛人類,而是喜愛人類的形象。
 晚上就在廣場附近吃飯,而且是全部的人一起吃,也就是有層級之分的場合。如我之前講過的,這種飯吃起來最讓人痛苦,特別是當你只想吃(偏偏這種時候食慾又不可能很旺盛)卻又沒辦法吃。這位偉大的人物第一個要求我唱一首歌,唱首歌沒甚麼,只是命令人唱就有什麼了,大多數人將以下命題偷渡到自己的決定裡:為了維護世界和平(反正一個普通人的腦裡,工作就代表世界不是嗎),你可以犧牲到何種程度?這位偉大的人物說:以後在這種場合,別人叫你脫褲子你都得脫。那也只是在為了維護世界和平的前提下產生的結果;兩害相權我不取其輕,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月幾萬元唱歌或脫褲子不可?而且,這似乎暗示,偉大人物也曉得這事可能導致某種不好的結果,那又為什麼要重複這樣的結構呢?
 回到飯店後,再度出發四處逛昨晚沒有逛到的區域,在我們停留這幾天,威尼斯人前面有個3D聲光展示,大概10分鐘左右,主要就是用投影展示四季變化的樣貌。在另一邊有個小舞台,經過時正好是一群聖誕女郎裝扮的女生配合音樂跳舞。台下有人穿著雪人跟薑餅人布偶裝跟大家一起玩和拍照(我下榻的飯店那則是有人裝扮成聖誕老人和發拐杖糖);聖誕夜將近,看來飯店這裡夜間的活動很多。我們一行人的另外一個目的是到威尼斯人三樓搭Gondola,在經過賭場到達電扶梯前有個小餐廳,前面那片空地恰好有舞者在跳舞表演,到我們要出去的時候(中間經過至少一個小時了)還是有人在跳舞,不曉得是持續的活動還是我們運氣好。圍在旁邊看的人(包括在小餐廳裡吃東西的)大概20人之數,比起賭場裡少得多。
 威尼斯人的三樓雖然一樣是精品商店街,但特別設計成水路環繞,水路上有Gondola運行,可以搭上去繞整個樓層一圈,據說操槳人還會唱歌給乘客聽,只是我們到的時候太晚,水路已經關起來(水裡還可以看到硬幣,據同行者說,台灣人到哪裡看到水就會想丟銅板進去)。我看那水路、橋、Gondola還有天空都做得假理假氣,實在沒有搭的興致(《ARIA》這故事也差不多,不過不同方面就是了)。結果大家逛起精品店來,我感到無聊,只好邊胡思亂想。
 第三天一早搭船前往香港,約莫一個小時的船程,上船處在中環,一行人掛了行李就四處分散。我們前往九龍,與上船處只有一個電車站的距離。香港這裡很早以前就把很多消費活動電子化了,搭電車自然也不例外,不過因為我們是遊客,只能乖乖買單程車票,不過購買方法沒有比台灣捷運親切。還有幾個人沒買到的時候,機器零錢用完了,不接受紙鈔,我們這一行人本來就沒多少零錢,只好去旁邊的便利商店想買些東西(時當正午,大家既餓又渴)順便換零錢,店員說:我們這裡不接受使用紙鈔跟找零(我看大家也都是用電子方式付帳的),只好再去其他店裡換。我很想弄清楚,這是香港這裡的一般狀況還是個別現象。
 九龍車站一上來就是一個很大的百貨,從百貨有通路連往佐登道,據說那裏有些餐廳,只是我們沒有走到那裏去,有人認為太遠了。結果就在百貨裡隨意找間餐廳吃,到底是通則還是個案我不清楚,這裡一開始送的小菜和茶水都要個別收費,雖然食物味道還算可以。據其他人說別的地方有比較便宜且好吃的東西,但我們待在香港的時間很短,如果有探險的時間,應該可以讓我對香港的印象有所改觀。結果我們又把半天耗在百貨公司裡,連續看了三天精品店,除了厭煩還是厭煩(同行者倒是看不膩)。
 寫在最後面,香港的機場裡,書店裡賣的全都是台灣出版社的繁體書,而且標價都比原價還貴。機場商店裡沒有像樣的書店不讓我驚訝,裡面賣的書不像樣也不讓我驚訝,反正這裡本來就屬於物慾橫流之地。這兩地的消費全比台灣高,東西沒有比台灣好吃,人文氣息薄弱(台北也不好,但是至少還有些地方可以看),除去享受(這好像就是旅遊的目的。我的意思不是恢復苦行傳統,而是旅遊本身神話的問題)幾乎毫無可觀之處。
 是為簡短的出國記行。